天色越來越暗，秦雲依望着院裏，小丫鬟們開始陸陸續續的把燈籠開始點上了，而紅杏還沒有回來。秦雲依心說，這事情怕是鬧大了。
秦雲依隨意叫來外面的灑掃丫鬟，隨口一問。果然，大宅門裏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如姨娘在家宴的時候大鬧廚房的事情就連打掃的丫鬟都知道了。
秦雲依有心要去廚房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可身邊幾個丫鬟都攔着她，無非是說她年紀小，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
有丫鬟說：“夫人身邊有幾個大丫鬟服侍着，身邊還有幾個姨娘幫襯着，小姐您去了，夫人還要分心照看你。小姐還是在咱們院裏等等看，紅杏姐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
小丫鬟們七嘴八舌的說着，秦雲依臉一沉，這些小丫鬟們還記得下午秦雲依發落幾個二等丫鬟的樣子。見小姐不高興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做那出頭鳥了，只齊刷刷的望着綠翠。
沒想到綠翠卻說：“小姐若是要去，那我去拿一件攏紗罩衣來。晚上太陽下山了，風也涼了。”
秦雲依點點頭，由着綠翠服侍好就出了門。
剩下那幫灑掃小丫鬟們竊竊私語：看來只有聽小姐的話，才能有出頭之日，看看綠翠，兩日之內一起一落，在大院裏，小姐才是那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人。
秦雲依腳下雖快，到底也是個孩子，沒一會兒，就累了。綠翠在後面緊緊的跟着，看到秦雲依在喘着氣，試探性的問道：“小姐，要不您歇一會兒？”
秦雲依突然想到了什麼，對着綠翠說：“去娘親的主屋。”
事情過去了一下午，母親不可能任由那麼多人就聚在廚房。只要在廚房抓如姨娘一個現行，定一個不敬主母之罪，事情就辦妥了。怎麼會耽誤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
想到這兒，秦雲依和綠翠轉了個方向，沿着長廊就往錢氏的主屋走去。
秦雲依想的沒錯。
家宴上，錢氏大步流星的走在最前面，就是不想讓秦老爺攔着自己。沒想到秦老爺來了，那群姨娘也跟了上來。這樣也好，這麼多人全都看見如姨娘在大鬧廚房，秦老爺總不好太過於偏袒她。
在聽到如姨娘逾越規矩要自己才能吃的大盞白燕窩的時候，錢氏不是不氣的。可在去往廚房的路上，錢氏的氣全消了。
不僅全消了，甚至，錢氏還有點想笑。
之前秦朗去她屋裏，還特地和自己說，這如姨娘出身名門，只是家道中落。真若是出身名門，爲了一碗燕窩粥，居然大鬧廚房？這做派，比自己哥哥錢二爺送過來做妾的丫頭秋姨娘還不如。
自己府上不是沒有個讀過書的，方姨娘的做派，錢氏倒是覺得，有幾分讀書人的性子。哪裏像這個新來的如姨娘。好沒規矩。
盡管心裏想了一路，可錢氏臉上沒表露出半分。
秦朗也是氣急，怎麼回事，明明自己剛交代過讓她老實本分點的，現在居然敢大鬧廚房。
秦府兩位主子都沉着臉，幾個姨娘也只能拼命掩蓋臉上的好奇之色，跟着往廚房走去。
還沒到廚房，就聽見人聲鼎沸，叫罵聲，哭聲不絕於耳。秦府平日裏被錢氏打理的井井有條，哪裏都是安安靜靜的，哪裏有過這種陣仗。
秦朗頓感丟臉。錢氏還沒開口，他已經搶在錢氏前面，大聲怒斥：“混賬！”
廚房裏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秦朗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了廚房前面，只見裏面烏煙瘴氣，雞蛋碎了一地，什麼杏仁汁玫瑰露茯苓粉灑的到處都是，各種菜葉都在灶台之上。地上瓷碗碎了一地，活禽雞鴨鵝有的都被拔了毛，隨着雞鴨亂跑，那羽毛亂飛。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秦朗血氣翻涌，指着如姨娘半天說不上話來。手氣的在抖，話也說不利索：“你，你你，你...你在幹什麼！”
錢氏探頭一看，也吃了一驚。她本以爲只是砸了幾個碗，沒想到如意娘這人這麼潑辣，竟然把廚房鬧成這個樣子。
那蜜柚一見這麼多人來了，嚇的已經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再看如意娘，根本沒有反省的意思，反而頭一低，眼淚就這麼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
變臉之快，讓廚房一衆人都吃驚。衆人紛紛暗罵，這個賤貨，還有臉哭。
那如姨娘緩步走向秦朗，一只手故意扶上腰，垂着淚，哭的淒淒慘慘戚戚，對着秦朗氣若遊絲的說道：“老爺，她們怎麼能欺負一個有孕在身的人呢...”
錢氏一口氣噎在胸口。好你個如姨娘，感情只會拿自己的肚子做砝碼。等將來瓜熟蒂落的時候，我看你要怎麼掩蓋這孩子提早出身的事實。
一提到孩子，秦朗打也不是，罵也不是，火氣也不敢發出來，只咬着牙問如姨娘：“府裏規矩，大盞白燕窩只能我和主母才能吃。你是姨娘，只能吃燕角級別的。”
如姨娘聽了這個，只拿帕子輕輕擦了擦眼淚，委屈的說着：“我才入府一天，哪裏知道這麼些個規矩。再說了，又不是我吃，是肚子裏秦家的小少爺想吃燕窩。老爺你要怪就怪肚子這個吧。”說着，還往前挺了挺肚子。
秦朗被激的沒話說，再看身後的妻妾，都是一臉的不快。秦朗這才覺得頭疼，本來爲了開枝散葉，娶了這麼多房姨娘，結果只有錢氏給自己生了女兒，其他的人一個孩子都沒生出來。現在這些人還站在那兒，就這麼看自己的笑話。
不能對着如姨娘發火，可不影響秦朗把火氣都發在這幾個姨娘身上。秦朗一甩袖子，指着文姨娘她們氣急敗壞的罵道：“你們一個個都跑出來幹什麼？吃飽了撐的？！”
可憐幾個姨娘被劈頭蓋臉一陣罵，幾人臉上皆是一片紅一片青，臉色都不好看。這幾人心裏，都暗暗的恨上了如姨娘。
錢氏見衆人都心裏有火氣，只能安慰道：“妹妹有孕在身，想吃點東西也是正常的。想當年，我懷着大姐兒的時候，不是一直想吃東西嗎？剛吃完就餓，害的廚房一直能不關火。”
錢氏溫溫柔柔的說話，讓秦朗心裏好受不少。還是得自己的妻子，幾句話就讓自己覺得妥帖。
錢氏話鋒一轉：“可是妹妹，無規矩不成方圓。今日你大鬧廚房，是因爲你不懂規矩。我暫且不怪你。”
錢氏轉身看向秦朗，輕輕屈身：“老爺，我們秦府也是蘇州城大戶。家中仆人上百，人多嘴雜。若是這種不分尊卑的事兒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將來若是傳了出去。秦府的聲譽還要不要？將來老爺你還怎麼做買賣？咱們家的姐兒，還怎麼說婆家？”
幾句話說的秦朗一激靈，是啊，若是自己就這麼隨意的讓如姨娘在府裏鬧騰，將來，壞的可是自家的名聲。
錢氏站在那裏不動，一陣風吹過，她的長袖輕輕飄起，一派優雅。
秦朗看着自己的妻子，心中一動。當年母親非要上門求娶錢家的小姐，說高門大戶的官家女子，定能把家理的井井有條。自己家只是商賈，本是戰戰兢兢上門求娶，沒想到，錢老夫人居然答應了下來。
這個家還得是讓錢氏主理方才能安安穩穩。
如姨娘不樂意了，眼看秦朗要被錢氏說動了。她扭着身子靠近秦朗，酥胸貼在秦朗身上，嬌滴滴的說：“老爺...可肚子裏的小少爺也想吃嘛...”
秦朗看看如意娘的肚子，又犯了難。畢竟，自己三十好幾了，還沒有兒子。在這個時代，沒有兒子，他出去辦事，很多事情都感覺自己抬不起來頭。最重要的是，女兒大了要嫁人，等女兒嫁了人，自己和妻子不在了，偌大的家產就要被族裏收回去。想到這兒，秦朗真是不甘心啊。
罷了罷了，就這一次。
“好吧，你要是想吃，就派個丫鬟去和夫人說一聲。夫人大度，不會和你計較這些的。只要你安安穩穩的養胎，將來...”
秦朗的話還未說完，如姨娘就嬌嬌的打斷了他的話：“老爺不是在京城答應過我的，若是我生下了孩子，不論男女，都把我抬成平妻的嗎？”
如姨娘的聲音不大，卻一字不落的傳到了錢氏的耳朵裏。
頓時，錢氏呼吸一滯，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這個如姨娘不除，遲早秦府要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