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站在灶台另一側,低着頭,認真地揉着面團。
幾縷碎發垂落在她白皙的臉頰旁,昏黃的燈光爲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手指纖細卻很有力道,將一盆散亂的面絮,慢慢揉成一個光滑的圓球。
【她還會做飯?趙小虎那小子不是說鄉下丫頭只會燒粗糧野菜嗎?】
【這面揉得真好,比炊事班的王胖子還利索。】
【手真白,跟面團一個顏色。】
他正胡思亂想,張月玥忽然抬起頭,沖他招了招手。
“過來。”
顧國安身體一繃,條件反射般站直了身體,快步走到她面前。
“什麼事?”
張月玥忍着笑,指了指盆裏那個已經成型的面團:“你來揉,我切肉。”
她把位置讓開,將一雙沾着些許白面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
顧國安看着那白胖的面團,又看了看自己那雙習慣了握槍扛炮的大手,一時有些無措。
“我不會。”
“我教你。”張月玥拿起那塊帶着肥膘的豬肉和菜刀,走到另一邊的案板前,“很簡單,用你的力氣,把它往下按,再卷起來,重復這個動作。”
顧國安深吸一口氣,學着她剛才的樣子,笨拙地把手按在了面團上。
面團很軟,帶着一點溫度。
他的手掌很大,一下去就陷進去了一半。
【軟的。】
【比她的手還軟。】
【不行,不能想。】
他依言,用力往下按。
力道沒收住,面團一下被他壓扁,緊緊粘在了案板上。
張月玥聽見動靜,回頭一看,差點笑出聲。
“你這是要把它直接做成一張餅嗎?”
顧國安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耳根滾燙,手忙腳亂地想把那張面餅揭起來,可面團粘得厲害,他越是用力,場面越是狼狽。
張月玥放下菜刀,走了過去。
“我來。”
她伸出手,覆蓋在他試圖鏟起面團的大手上。
男人的手掌寬厚,布滿了薄繭,溫度高得嚇人。
她的手小巧柔軟,覆在上面,形成鮮明的對比。
顧國安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停了。
【她碰我了,她碰我手了。】
【完了,今晚又要沖冷水澡了。】
【冷靜,顧國安,想想軍紀,想想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張月玥沒管他內心的天人交戰。
手指靈巧地找到發力點,帶着他的大手,巧勁一掀,那張粘在案板上的面餅很輕易地就被完整地揭了下來。
“看,要這樣。”她的聲音就在他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廓,“不能用蠻力。”
她鬆開手,退後一步。
顧國安覺得自己的耳朵快要燒着了。
他僵硬地點點頭,機械地重復着按壓和卷起的動作,這一次,他控制着力道,動作雖然笨拙,但總算有了點模樣。
張月玥滿意地轉身回去切肉。
肥瘦相間的豬肉在她刀下,很快變成了均勻的肉丁。
她又切了些蔥姜,一時間,屋子裏彌漫開食物獨有的香氣。
晚飯很簡單,白面饅頭配上一盤蔥爆肉。
饅頭蒸得暄軟飽滿,一揭開鍋蓋,白色的熱氣混着麥香撲面而來。
蔥爆肉用了肥膘煸出豬油,肉片焦香,大蔥甘甜,醬汁濃鬱。
兩人相對而坐。
顧國安看着面前的飯菜,一時間沒動筷子。
他從小在部隊長大,吃慣了大鍋飯,夥食雖然不差,但絕談不上精致。
這是他第一次吃一個女人專門爲他做的飯。
張月玥夾了一個饅頭到他碗裏。
“嚐嚐?”
顧國安拿起饅頭,咬了一大口。
面粉的甜香和嚼勁在口腔裏散開,簡單純粹,卻好吃得讓他差點把舌頭吞下去。
他又夾了一筷子肉片,肉片的焦香混合着濃鬱的醬汁,瞬間席卷了他的味蕾。
【好吃!太他媽好吃了!】
【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飯!王胖子做的豬食跟這個一比,簡直沒法入口!】
【娶到寶了,我顧國安這輩子值了!】
【以後家裏的夥食我包了!不,燒火的活兒我包了!她就負責動動嘴,我什麼都給她弄來!】
他埋頭猛吃,風卷殘雲一般,轉眼就幹掉了三個大饅頭和半盤子菜。
張月玥小口地吃着,看着他對面狼吞虎咽的樣子,心裏有種奇異的滿足感。
“慢點吃,鍋裏還有。”
顧國安從飯碗裏抬起頭,嘴裏塞得滿滿的,含糊地“嗯”了一聲。
他拿起碗,把盤子裏剩下的肉片和湯汁全部撥進自己碗裏,三兩口就扒拉幹淨。
吃完飯,顧國安主動收拾碗筷,沖進簾子後面,乒乒乓乓地洗了起來。
張月玥坐在桌邊,就着昏黃的燈光,打量着這個被一點點填滿的家。
雖然簡陋,卻有了溫度。
與此同時,家屬院的另一頭,水井旁。
幾個洗完衣服的軍嫂端着盆,正聚在一起閒聊。
劉大姐唾沫橫飛地站在中間,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都聽見。
“你們是沒瞧見呐!那新媳婦兒一來,顧副師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大米白面豬肉,跟不要錢一樣往家搬!”
“還有那面大鏡子,我可聽說了,是師長夫人看上的!硬是讓他給截胡了!這是什麼?這是恃寵而驕!”
一個年輕些的軍嫂撇撇嘴:“人家是副師長,工資高津貼多,給自個兒媳婦買點東西怎麼了?”
劉大姐立刻瞪了她一眼:“買東西是沒錯!可那媳婦兒是從哪兒來的?我可是打聽清楚了,鄉下買來的!花了足足兩袋大米!這種買來的女人,能是什麼好貨色?看着就一臉狐媚相,把顧副師迷得五迷三道的!”
她越說越來勁,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開口:“我下午好心去串門,你們猜怎麼着?人家直接拿掃帚趕人!那小媳婦兒就在旁邊看着,一句話不說,裝得跟個受氣包似的!這種女人,心眼兒最多!我看啊,以後這1-101,咱們還是少去爲妙,免得被那狐狸精給算計了!”
這話一出,周圍幾個軍嫂看她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誰不知道劉大姐愛占小便宜,去新鄰居家串門,十有八九是想順點什麼東西。被趕出來,怕不是自找的。
可她嘴裏的“買來的媳婦”、“狐狸精”、“截胡師長夫人的東西”這些字眼,還是成功地在衆人心裏埋下了懷疑和嫉妒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