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考慮得很是,跟本夫人想一塊兒去了。”孟黛道。
“我這裏目前數量不多,暫不需你大肆售賣。你只需借着采辦的機會,悄無聲息的將這幾盒香膏,混入一些信譽尚可,主顧多是些小官家眷或富戶小姐的脂粉鋪子,或是交給那些走街串巷、口齒伶俐的貨郎,只說是南邊新來的稀罕物,不必提來歷,看看反響如何。可能辦到?”
白泉立刻應承:“夫人放心,小的認識幾個相熟的貨郎和鋪子掌櫃,人皆穩妥,嘴巴也嚴,定將此事辦得妥帖。”
“好,此事若成,我自有重賞。記住,隱秘爲上。”
打發了白泉,孟黛又拿起那兩盒精心包裝好的香膏,對舒玉道:“去打聽一下,這兩日可有哪家府上舉辦賞花宴或茶會?”
“是,夫人。”舒玉微微福身。
……
孟黛剛吃過午飯,白嬤嬤進來通報,說:“夫人,管家來了。”
“哦?”孟黛有些詫異,“管家怎會來?”
管家輕易不入後院,今日急匆匆地來,定是有什麼急事。
不一會兒,管家陳福進了門,神色有些爲難。
“夫人,城西綢緞莊的劉掌櫃來了,說是……前來對賬,有些款項需要當面厘清。”
陳福頓了頓,補充道:“這劉掌櫃,是常嬤嬤的遠房表親,那綢緞莊的生意,往年都是常嬤嬤幫着打點居多。”
孟黛眉梢微挑,來了。
常嬤嬤安靜這許多天,孟黛一直不信她肯本分。
她用茉莉花皂淨手過後,接過舒玉遞過來的布巾擦了擦手。
隨後對管家吩咐,語氣平靜:“請劉掌櫃到前廳稍候,我即刻便到。”
舒玉臉上露出一絲擔憂:“夫人,他們這怕是故意來刁難的。”
“無妨。”孟黛站起身,理了理衣裙,“是刁難,也是機會。正好看看,這賬目,到底能‘不清不楚’到什麼地步。”
“也看看,我這三把火,該不該燒到這些依附在將軍府身上吸血的蛀蟲身上。”
她抬步向外走去,步伐沉穩,目光堅定。
前廳裏,一位身着綢緞長衫、略顯富態的中年男子正端着茶盞,眼神略帶倨傲地打量着廳內的陳設。
見孟黛進來,他才慢悠悠放下茶盞,起身隨意拱了拱手:“小人劉壽,見過夫人。”
孟黛在上首坐下,並未叫他起身,只淡淡道:“劉掌櫃不必多禮。聽說你來對賬,有何不明之處,但說無妨。”
劉壽見她如此直接,愣了一下,隨即從袖中掏出一本賬冊,翻開一頁,指着上面一行道:“夫人明鑑,去歲年底,貴府在敝號訂了一批上等雲錦,價值八百兩。”
“當時只付了三百兩定金,言明尾款五百兩待今年春季結清。如今春季已過,這尾款……”
孟黛接過白嬤嬤遞上的、早已準備好的府內賬冊副本,快速翻到對應之處。
掃了一眼,心中冷笑。
賬冊上明確記載,去歲年底支付綢緞莊劉記款項八百兩,標注雲錦全款。
“劉掌櫃怕是記錯了,”孟黛抬眸,目光清冷,“府中賬目清晰記載,去歲臘月十五,已支付劉記綢緞莊八百兩白銀,乃是雲錦全款。何來五百兩尾款未付之說?”
劉壽臉色微變,強笑道:“夫人,這定然是弄錯了,當時經手的是常嬤嬤,確實只收了三百兩定金,許是賬房記錄有誤……”
“賬房記錄與采買清單、銀錢支取對牌皆能對應,白紙黑字,印鑑齊全。”孟黛語氣漸冷,“反倒是劉掌櫃空口無憑,僅憑你一人之言,就想讓將軍府再出五百兩?
“莫非是覺得我年輕新婦,不諳世事,好欺瞞不成?”
“小人不敢!”劉壽額頭冒汗,沒想到面對言辭如此犀利,且準備充分,“許是、許是常嬤嬤那邊……”
“常嬤嬤是府中下人,她若中飽私囊,自有府規處置。”孟黛打斷他,聲音不大,態度卻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但將軍府的賬目,清清楚楚。這五百兩,我將軍府一文錢也不會多付。”
“劉掌櫃若是堅持由此尾款,不妨拿出真憑實據來,比如,蓋有劉記印章、寫明只收定金三百兩的憑證?”
“或者,我們這就去京兆尹衙門,請父母官斷個明白?”
聽到“京兆尹衙門”幾個字,劉壽腿都軟了。
他哪裏有什麼憑證,這本是和常嬤嬤勾結,想趁着主母更迭,渾水摸魚撈一筆的伎倆。
“不、不敢驚動官府!許是、許是小人記錯了,記錯了!回去再查查,再查……”劉壽連連擺手,臉色煞白,冷汗涔涔。
“既如此,劉掌櫃請回吧。”孟黛端起茶盞,語氣淡漠,“日後與將軍府生意往來,需賬目清晰,憑證齊全。若再有今日之事,休怪我不講情面。”
“是是是,小人明白,小人告退……”劉掌櫃如夢大赦,幾乎是連滾帶爬出了前廳。
看着劉壽狼狽的身影,孟黛輕輕呷了口茶。
這第一把火,算是燒起來了。
雖然只趕走了一只前來試探的蒼蠅,但足以敲山震虎。
她放下茶盞,對陳福吩咐道:“去,請常嬤嬤過來一趟。就說,我要問問她,這去歲年底八百兩白銀的雲錦款項,究竟是怎麼回事。”
陳福的心猛地一跳,知道夫人這是要動真格的了,連忙躬身:“是,夫人!”
孟黛坐在廳中,靜靜等待。
她知道,與常嬤嬤的正面交鋒,即將開始。
而這,僅僅是她整頓內務,開創局面的第二幕。
真正的硬仗,還在後頭。
她不僅要肅清內宅,還要將她手中那幾塊小小的香皂,變成她安身立命的資本。
廳內一時寂靜,只餘窗外隱約傳來的鳥鳴。
孟黛端坐不動,指尖輕輕摩挲着溫熱的茶杯壁,眼神沉靜如水。
舒玉和白嬤嬤侍立一旁,大氣不敢出,心中卻爲自家夫人方才的雷霆手段暗暗喝彩。
那劉掌櫃是常嬤嬤的錢袋子之一,夫人這一下,等於是直接斬斷了常嬤嬤一條重要的財路。
還抓住了她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