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百年老參,怕是她壓箱底的寶貝,如今被自己硬生生要了過來,她沒氣得背過氣去,都算是她身子骨硬朗了。
主仆二人正說着笑,白佳玉眼風掃了掃四周,見院子裏空無一人,便壓低了聲音,對喜歌吩咐道:“等會兒你把那根人參包好了,給裴家送去,親手交給老太太。”
“啊?”
喜歌驚訝地瞪大了眼,手裏的葡萄都忘了剝。
“小姐,那可是百年的老參,頂頂好的東西。”
“咱們好不容易才從姑奶奶手裏摳出來,怎麼......怎麼要送出去啊?”
“你當我舍得?”白佳玉嘆了口氣。
前日在裴宅,若不是她急中生智,利用了裴母對她的那份信任,讓她開口留宿,她根本沒有機會對裴昀下手。
後面她又騙了那個可憐的婦人。
這心裏,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再者,這人參是好東西,可留在她這小院裏,就是個燙手山芋。
大房二房那兩雙眼睛都跟狼似的盯着,早晚要被她們找由頭給算計了去。
與其便宜了那幫畜生,不如送出去,做個順水人情。
她心裏盤算着,這也是在爲自己鋪路。
裴母心善,又信她,把這層關系處好了,日後若是東窗事發,自己真落到了裴昀手裏,興許裴母念着這份情,還能替她說句話,保她一條活命。
喜歌雖不完全明白小姐那些深遠的算計,但她知道,小姐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都是爲了謀一條活路。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是,小姐,我記下了,我這就去。”
當天下午,喜歌便提着那用錦盒裝好的百年老參,去了裴家。
......
傍晚時分,天色漸暗,鴿子籠似的院落裏安靜了下來。
白佳玉坐在自己房裏,昏黃的燈光下,她背對着那面斑駁的黃銅鏡,微微撩起旗袍的下擺,正小心翼翼地往腰間抹着藥膏。
前天夜裏被裴昀掐出來的淤青,到今天還未消散。
青紫一片,瞧着有些駭人,輕輕一碰就疼得她倒抽冷氣。
正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敲響了。
“小姐,是我。”
是喜歌回來了。
白佳玉趕緊放下衣擺,收好藥膏,披上外衫,才揚聲道:“進來吧。”
喜歌推門進來,反手就把門給帶上了。
她跑得急,一張小臉紅撲撲的,氣息都有些不勻,眼睛裏卻閃着壓抑不住的驚喜和興奮。
“小姐小姐,好消息!”
“慢點說,喘口氣。”
白佳玉看她這副模樣,讓她先喝口水。
喜歌也顧不上喝,緩了兩口氣,便迫不及待地湊到白佳玉跟前,壓低了聲音,激動地說:“小姐,我回來的時候,路過街口聽見報童在喊,說今晚九龍商會在百樂門設宴,宴請海城所有有頭有臉的大老板,報紙上還印了照片,我瞧見了,那位裴老板,也在其中!”
百樂門?
白佳玉的眼睛倏地亮了。
她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
裴昀之前定是懷疑那個睡了他的女人就在裴宅,所以才會在清晨大動幹戈,把所有女眷都叫到前廳盤問。
可她今晚若是在百樂門對他下了手......
他定然不會再懷疑到自己頭上。
畢竟,她白佳玉如今可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心一意在家爲亡夫守節、安胎待產的寡婦。
一個循規蹈矩的舊派女人,怎麼可能夜裏出現在百樂門那種龍蛇混雜的銷金窟?
這簡直是天賜的良機。
喜歌看着自家小姐臉上那變幻的神色,就知道她又在打裴老板的主意了。
經過這幾回,她的膽子也大了些,不像從前那般一聽就嚇得腿軟,只是......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
“小姐......”
“喜歌,”白佳玉打斷她,腦子裏已經飛快地有了一個完整的計劃:“上次制的蒙汗藥,還有剩下嗎?”
喜歌一愣,隨即點頭:“有!”
“前天晚上您只拿走了一小包,還剩下一大包呢,我都好好藏着。”
“還剩多少?”
“足夠再用好幾次的。”
白佳玉滿意地點了點頭。
前天夜裏,她下的那點分量,裴昀喝了之後竟還能撐着走到臥室。
這個男人的體魄和意志力,都遠超常人。
這次,她得再下猛些。
務必,要讓他睡得跟頭死豬一樣。
晚飯桌上,大房和二房的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一個個靠在椅背上剔着牙,等着老太太發話散席。
白佳玉餘光掃了眼衆人,適時出聲。
“媽。”
“昨兒夜裏......福成來看我了。”
??
桌上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剔牙的動作停了,嗑瓜子的聲音也沒了。
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飛快地對視一眼。
這三房又要作什麼妖?
孫老太正用勺子撇着雞湯上的油花,聞言手一頓,渾濁的眼珠子緩緩轉向白佳玉。
她嘆了口氣:“他倒是惦記你,自打他去了,就沒入過我的夢。”
“他在夢裏說什麼了?是不是在那邊錢不夠花了?還要咱們燒點什麼過去?”
白佳玉搖了搖頭,眼簾垂下,遮住了眸子裏所有的情緒。
她抬起手,輕輕撫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
“他什麼也沒說,就是一直看着我,還看着我的肚子。”
她的聲音更低了,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滿屋子的人聽。
“我想,他是在地底下想我和孩子了。”
“所以今晚我想去祠堂,給他點一炷香,念幾段經,陪陪他。”
這話一出,老太太臉上的褶子都舒展了些。
這才是守節的寡婦該有的樣子。
心裏念着亡夫,肚裏揣着香火。
“好,好,難爲你這份心。”
老太太點頭應允。
白佳玉沒抬頭,手指在桌下絞着衣角,像是有些羞於啓齒。
“媽,我......我想自個兒跟福成待一會兒。”
自個兒待會兒?
這話讓屋裏的人背脊都竄上一股涼氣。
孫福成都死了一個多月了,屍骨都快涼透了,怎麼單獨待會兒?
讓鬼魂來陪着嗎?
劉巧雲嘴角一撇,那股子尖酸刻薄的勁兒又上來了:“三弟妹,你也別太陷進去了,人死不能復生,想多了傷身子。”
她話音剛落,就被身旁的孫福廣狠狠瞪了一眼。
老太太的眼刀子也跟着掃了過來,沒好氣地斥道:“你懂個什麼?這叫夫妻情深,往後你要是能有你弟妹一半,老婆子我就燒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