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光陰，倏忽而過。
蘇楓的小院依舊安靜，但內裏已悄然完成了一應準備。三爐凝氣丹，兩爐淬體丹，皆成丹圓滿，帶有些許丹紋，藥力精純。其中大半被蘇楓自己服下，化爲精進修爲、打磨肉身的資糧，剩下小半連同之前積攢的靈石，總計近百塊下品靈石，被他妥善收在儲物袋中。
《太虛衍天訣》日夜不輟地運轉，那縷太虛靈力已粗壯如發，在初步疏通的經脈中流轉不息，帶來持續的力量與生機。肉身在丹藥和功法的雙重淬煉下，雖未脫胎換骨，卻也遠非昔日可比，肌肉勻稱，氣血充盈，不動時沉靜如淵，動則迅捷如豹。修爲，也在這幾日的苦修與丹藥堆疊下，穩穩邁入了煉氣二層，甚至向着三層隱隱觸探。
蘇婉兒的氣色好了太多，蠟黃褪去，小臉有了紅潤光澤，枯黃的頭發也變得順滑了些，穿着哥哥新買的鵝黃裙子，雖仍顯瘦弱，卻已有了少女應有的鮮活。蘇楓用一些溫和的固本藥材爲她調理，又教了她一套最基礎的養身吐納法門，不求修煉，只求強健體魄，抵御路途風寒。
離開前夜，蘇楓將院中那棵半枯李子樹下的泥土稍稍翻動，埋下了一個用油布包裹嚴實的木盒，裏面是幾塊下品靈石、一枚記錄着簡單信息的玉簡，以及那粒已萌發、被他小心用特殊藥液浸泡過的“幽冥惑心蘭”種子。此地雖破敗，短期內應無人來擾，算是一處隱秘的“後手”。
第五日，黃昏將至。
夕陽將天際染成一片淒豔的橙紅，爲天風城這座邊陲小城披上最後一層暖色，旋即迅速褪去，寒意漸起。
蘇楓換上了一身便於行動的深灰色勁裝，外罩一件半舊的黑色鬥篷，遮住了大半面容。蘇婉兒也穿上了厚實的棉衣，外面罩着同色的小鬥篷，被蘇楓用一根布帶仔細地系在背上，確保她既能被牢牢固定，又不至於太過難受。
“婉兒，怕嗎？”蘇楓系緊最後一個繩結，低聲問。
蘇婉兒趴在哥哥寬闊了許多的背上，小手環着他的脖子，搖了搖頭，聲音細細的，卻很堅定：“不怕，有哥哥在。”
蘇楓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他最後環視了一眼這個承載了原主十五年悲苦、也見證了他重生伊始的破敗小院，眼神平靜無波，然後轉身，拉開那扇被他親手修好的、依舊簡陋的院門，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漸漸濃重的暮色之中。
他沒有走正門，而是憑借着對蘇家地形的熟悉和對巡邏護衛換崗間隙的精準把握，如同幽靈般穿過幾條偏僻無人的巷道，從一處早已荒廢、圍牆坍塌的角落，輕鬆離開了蘇家大宅。
天風城的街道上，行人已稀。蘇楓腳步輕快，專挑僻靜小路，很快便來到了西城門附近。他沒有立即出城，而是在一處陰影中稍作停留，目光如電，掃視着城門處稀稀落落進出的人流，以及城頭那些懶散巡弋的衛兵。
沒有異常。
看來蘇家，或者至少是明面上的蘇家，並未在城門設卡阻攔。這符合蘇嶽那種老狐狸的作風——要麼不動，要麼就做絕，絕不會在城內、在衆目睽睽之下留下把柄。
蘇楓心中冷笑，不再猶豫，壓低鬥篷帽檐，混在一支出城的小型商隊末尾，隨着人流，坦然走出了天風城西門。
城外，官道筆直向西，通往郡城方向。而蘇楓的目標，則是西北。他離開官道，拐上了一條更爲狹窄、顛簸的土路。這條路通往“老槐坡”，也是前往黑岩城方向的捷徑起點。
夜色完全籠罩下來，一彎細月懸在天邊，灑下清冷微弱的光輝。荒野之上，寒風呼嘯，吹得枯草伏地，遠處山巒輪廓模糊，如同蟄伏的巨獸。
蘇楓腳步穩健，背着蘇婉兒在土路上疾行。煉氣二層的修爲，配合被丹藥和功法淬煉過的身體，讓他即便負重，速度也遠超常人。蘇婉兒起初還有些緊張，緊緊抱着哥哥的脖子，但很快就在這有節奏的顛簸和哥哥身上傳來的安穩氣息中，放鬆下來，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約莫半個時辰後，前方道路旁，一棵枝幹虯結、需數人合抱的巨大老槐樹，在月色下顯出朦朧的輪廓。老槐坡，到了。
樹影之下，隱隱有車馬的輪廓，以及一點被刻意遮掩的微弱火光。
蘇楓放緩腳步，神識微微散開，向前探去。很快，他便“看”到了蹲在樹下、正警惕地四處張望的石頭，以及石頭身後那輛罩着厚實灰布車篷、由兩匹看起來頗爲神駿的黑色馱馬拉着的馬車。
“恩公！是您嗎？”石頭也看到了黑暗中走近的人影，壓低聲音，帶着欣喜問道。
“是我。”蘇楓應道，走到近前。
石頭連忙迎上來，臉上帶着完成任務後的興奮和一絲疲憊：“恩公，您交代的東西，我都置辦齊了！分七家店買的，每樣都不多，應該沒人注意。馬車和馬是今天下午才從相熟的販子那裏牽來的，腳力好，也溫順。幹糧、清水、御寒的皮褥子都放在車裏了。這是剩下的靈石。”說着，他將一個小布袋遞給蘇楓。
蘇楓接過，神識一掃，裏面還剩三塊下品靈石和一些銅板。他點點頭，將布袋收起，拍了拍石頭的肩膀：“辛苦你了，做得很好。”
石頭憨厚地笑了笑，撓了撓頭：“不辛苦，能幫上恩公的忙就好。” 他看了看蘇楓背上的蘇婉兒，小聲道：“這就是恩公的妹妹吧？真好看。馬車裏鋪了厚厚的褥子，躺着可舒服了。”
蘇楓將已經半睡半醒的蘇婉兒從背上解下，小心地抱進馬車。車內果然如石頭所說，鋪着幹燥柔軟的皮褥，角落裏堆放着捆扎好的物資，中間還留出了一塊可供躺臥的空間，甚至掛了一盞氣死風燈，用黑布罩着，只透出微弱暖光。蘇楓將婉兒安頓好，蓋上一層薄毯。
“恩公，我們現在就走嗎？”石頭問道，躍躍欲試地坐到了車夫的位置，拿起了鞭子。他顯然把駕車也考慮進去了。
蘇楓略一沉吟，點了點頭：“走，沿着這條路，向西北，去黑岩城方向。夜裏慢行，白天加速。路上若遇到村落或小鎮，可稍作休整，補充給養。”
“好嘞！”石頭輕喝一聲，抖了抖繮繩。兩匹黑馬打了個響鼻，拉着馬車，緩緩駛離老槐樹下，沿着西北方向的土路，沒入更深的夜色之中。
車輪碾過土路，發出單調的轆轆聲。夜風從車篷縫隙鑽入，帶着荒野特有的清冽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腥氣。
蘇楓沒有進車廂，而是坐在了石頭旁邊的車轅上，背靠着車篷，目光如鷹隼般掃視着道路兩側黑黢黢的荒野。他的神識雖然微弱，覆蓋範圍不過周身數丈，但也足以預警大部分來自近處的危險。
石頭很認真，也很機警，一邊駕車，一邊也豎着耳朵，瞪大眼睛注意着前方和兩側的動靜。
起初的一段路還算平靜，只有夜鳥偶爾的啼叫和風吹過荒草的沙沙聲。但蘇楓心中那縷警惕，卻並未隨着離開天風城而放鬆，反而隨着時間的推移，越發清晰。
太安靜了。安靜得有些不正常。
按照蘇嶽的性子，絕不可能輕易放他離開。劉能那日的怨毒眼神，他記憶猶新。明面的阻攔沒有，那暗地裏的手段呢？
馬車前行了約莫一個時辰，已徹底遠離天風城，進入了真正的荒郊野外。道路越發崎嶇，兩側開始出現低矮的丘陵和稀疏的樹林，月光被枝椏切割得支離破碎，投下斑駁晃動的陰影，如同張牙舞爪的鬼怪。
“石頭，慢點。”蘇楓忽然低聲道，目光鎖定前方道路轉彎處一片格外濃密的樹影。
“籲——”石頭連忙勒緊繮繩，放緩了車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