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疑惑地回頭。
沈墨儒手一揮,一面古樸的青銅鏡憑空落下,“當啷”一聲立在她腳邊。
鏡面驟然亮起,秋桐帶着哭腔的呼喊聲穿透而來:“小姐!小姐你在哪兒?”
雲惜月看過去,鏡子裏的畫面正是黑風山山腳,秋桐和迎親的隊伍已經走出來了,正在焦急地尋找她。
“秋桐,我在雲嵐宗,沈仙君救了我,我中了毒,解毒需要七日,不解毒會死,還有告訴霍伯伯和霍郎,婚禮不能如期舉行了,再等我七日,七日後我就回去了。”
她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說完發現秋桐他們好像並沒有聽到她的話,還在神色焦急兀自呼喊着她的名字。
“這是怎麼回事,這種法寶不都是能傳音的嗎?”雲惜月小聲嘀咕。
“這面鏡子只能視物,不能傳音。”一直沉默的沈墨儒開了口。
“啊?”那她剛剛不是白白浪費口水了,“那我怎麼告訴他們我的消息?”
沈墨儒抬手,指尖幻化出一只小巧的靈鳥,羽翼泛着淡淡的金光:“你寫一封信,這只靈鳥能替你送回家。”
雲惜月上前兩步假裝好奇地將靈鳥從他指尖捧下來戳了戳鳥羽,問:“幻化出來的鳥,真能飛這麼遠,到江南嗎?”
指尖似乎還殘留着方才她無意間觸碰的溫度,沈墨儒摩挲着指腹,喉結微動。
那面鏡子可以傳音,還能將雲惜月的影像傳遞過去,不過被他動了手腳。
本來他是想要讓雲惜月親自給家人報平安的,可聽到從她口中說出霍郎、 婚禮時他後悔了。
“當然可以。”沈墨儒沉聲:“屏風後面的書桌上有紙筆,去寫吧。”
雲惜月其實想親眼見見父親和母親,一天沒見到父親母親了,她很想他們。可沈仙君已經答應幫她解毒,還答應用靈鳥幫她送信,總不能再有諸多要求。
她應聲,走到屏風後。
書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她挑了一支狼毫毛筆,在硯台裏細細磨了墨,用鎮紙壓平宣紙,開始提筆寫信。
雲惜月沒出過遠門,更別提寫家信了。
坐在書桌前,她咬着筆苦思冥想,怎麼寫才能讓家人放心。
最後絮絮叨叨寫滿了整整一頁紙,寫的大概是:她在山裏遇見了妖怪被沈仙君救了,但自己中了妖怪的毒,請父母不要擔心,救她的沈仙君有辦法幫她解毒,她還要在雲嵐宗待上七日。
等寫完,把信折好。
靈鳥見她折信飛到了桌前。
雲惜月摸了摸靈鳥的羽毛道:“你可一定要將信送到,不然我爹爹和娘親該着急了。”
話音剛落,靈鳥突然對着她手中的信紙啄了兩下。雲惜月嚇了一跳,手一鬆,信紙便被靈鳥叼走,仰頭吞進了肚子裏。
“哎!”那信寫了好久才寫滿一頁,就這麼被吃了?她小時候跟先生讀書就不用心,實在不想重寫。
沈墨儒一定有辦法。
雲惜月抱着靈鳥,一臉惆悵地轉出屏風。
沈墨儒正背對着她站在窗邊,白袍如雪,一背半披的銀發襯得他的背影愈發清寂孤高。
“仙君!”她喚人。
沈墨儒回頭只見面前少女臉上不知何時染上了幾滴墨汁,像個小花貓。
“怎麼辦?”雲惜月抿着唇,眉頭微微蹙起,滿是愁容,“信寫好了,可是被這只鳥吞到肚子裏去了。”
“無妨。”沈墨儒解釋:這是靈鳥送信的方式,它把信吞到肚子裏,等到了地方見到指定的人,才會把信吐出來。”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它故意搗亂呢。”雲惜月忙給靈鳥道歉:“對不起,我誤會你了,你不要生我的氣,記得一定要把我的信帶到。”
靈鳥想撲扇翅膀但它在雲惜月的懷抱裏,只能張開嘴,“吱吱”叫了兩聲。
“它應下了。”沈墨儒說着伸出手。
雲惜月將懷中的靈鳥遞了過去。
沈墨儒走到窗邊推開殿門,靈鳥振翅飛起,漸漸消失在蒼穹。
等鳥兒徹底消失後,他回頭,臉上帶着幾個墨點的小花貓正仰頭看着他,一雙剪水秋瞳裏閃着光,語氣認真又軟糯:“仙君,你是不是忘了?你說解毒要每日渡靈力,還要吃丹藥的。”
那甜甜的聲音聽得人心頭發酥,沈墨儒伸出纖長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她沾了墨汁的鼻尖輕輕點了點:“稍等,我去丹房拿丹藥。”
丹房離攬月閣不遠。沈墨儒本是劍修,自從他的妻生病後,他便潛心學了煉丹,這些年丹房裏擺滿了各色瓶罐。
他從房中取出一只紅色瓷瓶,裏面裝的是能延年益壽的補藥。
他騙了雲惜月,山妖的血本就無毒,更不會讓人七竅流血,他只是想留她在身邊,哪怕只有七日。
回到攬月殿時,雲惜月正乖乖坐在桌前等他。
沈墨儒將紅瓷瓶放在桌上:“一日吃一粒,這裏面是七顆。”
雲惜月抓起瓷瓶,倒出一粒暗紅色的丹藥,毫不猶豫地捂進嘴裏。
剛入口,她皺緊了眉頭,小臉擰成一團。
太苦了!
她強忍着苦澀,硬生生將丹藥咽了下去,往常她喝藥,秋桐總會爲她準備蜜餞糖果,此刻她面前空空如也。
“仙君這裏有沒有蜜餞糖果?”她脫口而出。
沈墨儒怎麼會有糖果,他以前飯都不吃的。
但話已經說出口收不回來了。
“沒有。”看着雲惜月皺成一團的小臉,沈墨儒又問:“爲什麼要蜜餞糖果?”
“因爲苦。”雲惜月只好道。
上一世阿月吃了那麼多丹藥,從未同他抱怨過苦,他竟不知道她其實是怕苦的。
她就知道沒有,雲惜月撈過桌上的茶壺倒了杯白水喝了,稍稍壓下苦味。
忽地,門外傳來腳步聲。
沈墨儒聽到聲音,寬袖輕拂,殿門自動打開了。
“師弟,你說你何苦呢?外面都是春天了,你還守着這片雪原......”
說話的女子抬腳就要邁過門檻,在看清屋中桌前坐着的人時,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