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卻只有讀書這一條路。
梁喜樂忽然想起網上一句話:你去維港只用十分鍾,而我花了三十年。
車一道顛着下山,晃得人頭昏沉沉的。
她枕着車椅眯會神,總是迷迷瞪瞪睡得忽沉忽淺,特別難受。
梁喜樂索性坐直。
山村小道偏又黑,蔣邵南開得特別慢,偶路過大道才敢提點速,他雙手緊握方向盤,目視前方,能聽到她翻身的窸窸窣窣聲:“車裏溫度不合適?”
“沒有。”
她想起他在跟死者家屬交流的場景,蔣邵南真是入木三分,演得真切。
梁喜樂張動嘴:“你在婆婆家是演的吧?”
畢竟在KM殺伐果決,冷血無情,她無法將他跟善良兩個字匹配到一塊。
“不是。”
聞言,她談談的吐口氣。
梁喜樂:“說句沒良心的話,你明明可以叫人來一趟,多得是人願意跑腿。”
錢是最好的號召力。
他握着的手稍作收緊,手背上青筋根根分明。
車廂裏有幾分鍾是沉默靜止的。
車漸漸開出村莊,窗外染上片片明亮的燈光,蔣邵南嗓音低啞:“你家庭幸福,當然不懂那種孤寡老人的苦,親自去是誠意,也是讓她心裏好過一些。”
這個快速發展的社會,讓很多人都忘卻了初心跟良知。
梁喜樂如鯁在喉。
她覺得,今晚蔣邵南又給她上了一課,一堂良心課。
她想起錢多多跟她說過的話,說蔣邵南原生家庭差。
扭頭把視線撇開,梁喜樂吸氣又吐出。
深更霧中又是山底下,面前的玻璃籠起層薄霧。
“我還真好奇蔣總家是個什麼樣子。”
蔣邵南一句話把她噎住:“你現在是在打探頂頭上司的私底嗎?”
於私,她現在跟他沒關系。
於公,他是她的上司,更不應該打探這些。
梁喜樂嘴角一僵,擠出抹淡笑:“當我沒說。”
他毫不吝嗇,客觀評價:“笑得比哭還難看。”
她立馬把嘴撇下去:“不過我今天挺意外的,我以爲像你這樣的人,高高在上,絕對不會俯身視察底層人的苦難。”
“沒有人生來就是站在金字塔上的。”
也有,那些紈絝高門子弟。
意識到此話在此時此景諸多不妥,梁喜樂把話吞回肚子。
她說了,蔣邵南一定會諷刺她膚淺腐朽。
在他眼中,他根本就看不起這些人,也不與此爲伍。
於是她委婉的說:“你跟付總關系不是很好嗎?”
蔣邵南聽得低笑一聲:“梁喜樂,你這是拿付理來懟我的話?”
“隨口問問。”
“付理跟你想的那些人可不一樣。”
蔣邵南跟她大致透露了些。
梁喜樂這才知道,原來付理是付建中的第三子,除了含着金湯匙出生,他本人也是國外名校回來的。
滿腹學識,在金融業經驗老道,比付建中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付建中也在慢慢退居二線,把企業交到付理手上。
蔣邵南:“別老看網上那些毒雞湯,容易看壞腦子。”
事實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比普通人更努力。
梁喜樂靜下來,她忽然覺得心裏有什麼東西哽着。
蔣邵南的話再次讓她清醒的認知到,他們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從小到大她學習優異,一步一步走到重本,是周邊媽媽們口中的“別人家孩子”。
但那只拘局於二線城市。
再遠看香港,北京上海這樣的地方,她的優點人人皆有,甚至有過之,便顯得不那麼爲奇了。
人都有慕強性,這或許就是當年梁喜樂愛上蔣邵南的原因。
蔣邵南平日裏話並不多,在車裏跟她打趣幾句後,兩人相繼默契的安靜下來。
一道道燈光從車窗外掠過,她偏着臉,嘴中的呼吸帶着澀意。
她在想:她是愛蔣邵南這個人,還是愛他身上的權利。
從山上下來大家都疲倦不堪。
相繼招呼完,各回各屋。
去香港前江梨結了個官司,一起惡性離婚案,女方長期承受家暴出軌,以及小三跟婆家的凌辱,不受重負跳樓自殺,找她打官司的是女方家屬。
沒有別的要求,就一個:要男方進去坐牢。
其間取證非常之困難,江梨跟同事日夜兼程,耗費太大心血。
本身案子了結,臨出事故,男方出示精神病診斷證明。
事情攪合得一團亂。
江梨抓耳撓腮:“這種畜生都能好好活在世上,看來人間真是缺人。”
“老天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江大律師。”
電話那邊堪堪沉默下來。
良久,江梨拉着嗓子問:“你說我是不是根本就不適合做律師?”
中間她明明是可以防的,對方並不是防不勝防,是她大意輕了敵。
殺死你的並不一定是對方實力,也有可能是自視過高。
江梨的性子太過剛硬,對有些案件是優點,但對有些是致命的缺點。
邊搓着發尾,梁喜樂琢磨嘴裏的話:“做人就是如旅遊,路途中有各種各樣的人跟風景,你不可以做得到十全十美,也不能辦得所有人逞心如意。”
晚上蔣邵南在車上跟她講的話。
誰也不是救世主,也救不了誰,問心無愧,莫問前程。
想要渡人先渡己。
江梨:“那你快點回來。”
“好,等出差……”
“叩叩叩……”
酒店木板門敲起來略顯沉悶。
梁喜樂半扭動身姿,右手握着手機,左手揉着毛巾,她怔兩秒反應:“我先掛了。”
外廊裏靜謐無聲,貓眼之下是蔣邵南那張扭曲了的臉。
“開門,我知道還沒睡。”
這次他沒敲門。
梁喜樂站在門裏,很輕的嘆了聲氣,臉上的表情很難形容,她擰住門把手拽開一條半大的口子:“蔣總有什麼事嗎?”
蔣邵南一只腿探進來,察覺到她要關門,他又迅速收回去,單手撐住門把。
男人面色不太好:“幹什麼?”
梁喜樂仰仰下巴,示意他看房門號:“這是我房間。”
“東西給你。”
原本他人是只露出一半,另外一邊被門板擋着,她沒看到。
等蔣邵南抽出手裏那一疊東西,梁喜樂定睛瞧,是創可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