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鶴雲盯着徐鸞看了會兒,目光從她緊閉的眼緩緩往下落到她挺翹的鼻子,再到她小小的唇瓣。
“二爺!活口都鎖進柴房了,可是要現在去審?”泉方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顯然有事要稟。
梁鶴雲收回視線,起身朝外走,到門口的時候,皺了下眉,吩咐道:“你去把蘭兒找來,讓她留在這兒看着。”
泉方愣了一下才是反應過來二爺的意思,忍不住往屋子裏瞧了一眼,青荷躺在二爺的床上,蓋着二爺的被子。
這屬實是稀奇事,二爺愛幹淨,從不讓旁人沾自己的床的,而青荷是個又挖野菜又渾身血的粗婢。
不過容不得他多想主子的事,忙應了聲。
梁鶴雲往關押活口的柴房去,泉方則拐道先往老太太那兒去。
那廂蘭兒快步回了老太太那兒,林媽媽先前心裏惶恐跟着老太太一道回了這兒,摔了一跤後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翹首以盼看着門口,見蘭兒回來立刻站起來,只是才走半步又跌坐回去,她顧不上疼就問:“蘭兒,我家青荷怎麼樣了?這會兒是在哪兒呢?”
蘭兒說話活潑:“青荷可是有福了,二爺直接將她抱回了他住的寮房呢!又請了寺裏的僧醫給青荷上藥包扎,這會兒她躺在二爺的床上昏睡着,瞧着臉色雖有些白,但僧醫說了傷口不深,養一養便能好。”
林媽媽沒細聽這話,就記住最後一句,幺女傷口不深養養就能好,一下鬆了口氣,她拍着胸口道:“可嚇死我了,還好還好!”
老太太可不是林媽媽這等遇到點小事就慌張無措的老婆子,她聽出蘭兒這話裏真正的重點了,眯了一下眼睛,低頭抿了口茶,然後忍不住想笑,道:“我聽說小二子可是個從不讓人碰自己的床褥的,這回怕是真的感念這丫頭救了我的命呢!”
林媽媽還是沒聽懂這話,忙說:“保護主子這是奴婢們該做的事,哪能讓二爺說謝!”
老太太看着林媽媽直笑,道:“要讓小二子道一聲謝可是不容易的事,青荷得把握機會呢!”
林媽媽還想說什麼,一旁的蘭兒就搶話道:“老太太說得正是呢!”
她這話說完,書影和竹心也都跟着笑了,只是兩人看向林媽媽的眼神,多少帶了些復雜,尤其性子最沉穩也不多話的書影,神色恍惚了一下,眼神裏帶着羨慕。
林媽媽渾渾噩噩的,腦子還轉不過彎來,只忙點頭,“對對對,老太太說得對!”
老太太又是笑。
蘭兒又說:“林媽媽,青荷的衣服都放哪兒?我去替她收拾了,一會兒得去給青荷換上呢。”
林媽媽就站起來要帶蘭兒去,蘭兒忙攔住她,“媽媽坐着,我去尋就是!”
正這關頭,泉方過來了,先大聲在外面對老太太請了安,隨即才進來,進來就把梁鶴雲的話說了:“老太太,二爺說要借蘭兒一用,讓她過去看着點兒青荷。”
老太太的眸色更深了一些,笑着說:“青荷今日替我擋了一刀,哪能不借的!蘭兒快去!”
蘭兒便也笑着應了一聲,跟着泉方就出去了。
林媽媽還有點懵,可漸漸的,她有些回過味來了,總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勁,她開始回想先前老太太說的話,再是想蘭兒說的那一句句話,再是泉方過來讓蘭兒去照顧青荷……
這蘭兒可是老太太的婢女,哪能夠去照顧青荷這麼個廚房粗婢?
林媽媽的心裏就像是揣了個瘋了的兔子狂跳着,很是惴惴不安,難不成……難不成因着這事,幺女要被老太太賞給二爺了?
她偷偷瞧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正笑呵呵喝茶,再看一眼書影和竹心,兩個人一個給老太太捏肩,一個正收拾桌上的茶點。
她又想,自己或許是想多了,否則的話,這可咋辦?
林媽媽想起二女黃杏很早就喜歡二爺,十三歲開始就盼着做二爺的通房,如今已經十八了,生得嬌嫩如花,性子也機靈,做了二爺通房那是能有個好出路的。若是她知曉自己幺妹因着這機會被賞給二爺了,定是要傷心甚至是生氣,這且就不提,就說幺女那呆笨的,哪裏能做好通房?怕是要被人吃了去!
她心裏焦憂,又不好直接問,更不好對着老太太說二女如何如何好而幺女如何呆笨,主子最忌做奴婢的自作聰明。
林媽媽很是坐立不安,恨不得現在跑去幺女那兒看看去!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對老太太恭敬喊了聲,再是道:“眼瞧着要飯點了,老奴先就告退去廚房了。”
老太太瞧她臉色就知她心中的忐忑,也不多說什麼,笑着點了頭。
林媽媽就腿一瘸一瘸地出去了,她是知道二爺住在哪兒的寮房的,在外面徘徊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咬了牙過去。
蘭兒取了徐鸞衣服後便趕過來了,替她將衣物都換了下來,但這被褥卻沒換新的,畢竟二爺沒開口吩咐。
她剛忙完這些,就聽到外面林媽媽的聲音,便趕緊來開門。
林媽媽站在門口,她可不敢貿然進二爺睡的這屋,只往裏探頭,見幺女果真躺在二爺的床上,那被褥都是錦被,和尋常的可一般,屋子裏也熏得香香的,沒有那悶臭味。
她拉着蘭兒往外走了兩步,忐忑地問道:“蘭兒,你瞧,這二爺是什麼意思呢?”
蘭兒便捂嘴笑,小聲道:“我瞧啊,青荷是要飛上枝頭了!”
她這話說得微微有些酸,這哪個丫鬟能不酸?二爺啊,不說別的,就說這年輕俊美,雖然養着一群歌姬舞姬,可屋裏沒有正經的通房妾室啊!現在過去了,不正是占着頭一份嗎?
林媽媽卻笑得勉強,“那真是我們青荷的福氣呢!”
兩人沒說幾句,蘭兒就回屋照看徐鸞了,林媽媽則恍惚着去了廚房。
外面天色漸漸暗了,屋子裏點上燈,梁鶴雲一直沒回來,蘭兒便一直坐在床邊照看着徐鸞,半夜的時候,徐鸞起了燒,她忙給她灌下了一碗藥,天快亮時,她還沒退燒。
正當蘭兒想閉眼歇會兒時,聽到了開門聲,回頭一看,忙起身行禮,“二爺。”
梁鶴雲眼窩微青,帶着一身血腥氣幾步朝裏走來,回來時他看到自己屋裏的床上還躺着一個人時,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漸漸皺起眉。
蘭兒自行回稟:“青荷一直沒醒,昨夜裏還起了燒,到現在還沒退。”
梁鶴雲兩道劍眉皺得更厲害了一些,揮了揮手,開口的聲音幾分喑啞,“你先出去。”
蘭兒頓了頓,還是起身低着頭走了出去,回身關門的時候,她忍不住往裏瞧,看到二爺已經走到了床邊,正低頭俯看青荷,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