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張癩子雖被林墨暫時噎了回去,卻並未死心。那雙滴溜溜轉的眼睛,盯林墨盯得更緊了,尤其在林墨照管的那片灰葉草田附近打轉的時間明顯增多。

他甚至有幾次假裝路過,蹲下身去查看那些衰敗草葉下的泥土,嘴裏嘖嘖有聲,引來其他雜役側目。

林墨對此心知肚明,卻無可奈何。他能感覺到體內那冰寒異力經過幾日苦功,躁動稍減,但距離真正掌控還差得遠。主動吞噬草木精氣風險太大,極易失控暴露;而被動壓抑,不僅心神消耗日增,靠近屋舍的灰葉草衰敗範圍也在以極緩慢卻堅定的速度向外蔓延。

這是一種慢性失血。張癩子的窺伺如同懸在頭頂、緩緩下降的鍘刀。

王管事“病”了數日,這天清晨,終於又出現在了藥圃。他臉色依舊透着虛弱的蒼白,腳步也有些發飄,但那雙眼睛卻恢復了幾分往日的銳利,甚至更添了一絲深沉的、難以言喻的東西。他叼着煙杆,在藥圃裏慢慢踱步,目光掃過各處田壟,經過林墨那片灰葉草田時,腳步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

午時歇息,林墨照例找了個偏僻角落,默默啃着幹硬的粗面餅子。王管事卻罕見地踱了過來,在他旁邊不遠的一塊石頭上坐下,摸出火石,慢悠悠地點燃了煙鍋。

兩人都沒說話,只有王管事“吧嗒吧嗒”吸旱煙的聲音,以及遠處雜役們模糊的交談。

“牆根下那片泥,幹了。”王管事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像是在自言自語。

林墨心頭一動,咽下嘴裏幹澀的餅渣。他想起那夜被暴雨沖開的凹陷,想起泥水下明滅的暗紅“眼睛”。

“幹了的泥,看着沒什麼,踩上去,才知道底下是不是還軟着。”王管事吐出一口青灰色的煙霧,目光看向遠處老牆模糊的輪廓,“有時候,看着結實了,一腳下去,就是個陷坑,能把人整個吞了。”

林墨明白他話裏的意思。老牆下的“眼睛”暫時沉寂,不代表危險消失,甚至可能因爲上次的“驚擾”和玉佩的吞噬,變得更加敏感或……憤怒。王管事在提醒他,近期絕不能再靠近。

“張癩子那邊,”王管事話鋒一轉,聲音壓得更低,“蹦躂不了幾天了。”

林墨抬眼看向他。

王管事沒看他,只是眯着眼看着煙杆上嫋嫋升起的煙霧:“有些人心術不正,手腳也不幹淨。藥圃裏丟了幾株年份稍好的‘清心草’,查來查去,線索就在他那片負責的區域附近。”他頓了頓,“人贓並獲的話,按規矩,輕則鞭笞驅逐,重則……廢去修爲,送交礦場。”

林墨心中了然。王管事要借題發揮,清理掉張癩子這個不安分的眼線。這對他自然是好事,但也讓他更深切地感受到,在這看似荒僻的藥圃,一樣有着不見血的爭鬥和生殺予奪。

“多謝管事。”林墨低聲道。

王管事擺擺手,將煙鍋在石頭上磕了磕,站起身。“管好自己的事。‘眼睛’盯着的不止一個地方。”他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佝僂着背,慢慢走開了。

林墨咀嚼着這句話。除了張癩子,還有誰在盯着他?或者說,除了人,還有別的“東西”在注視?

下午的勞作依舊沉悶。天空一直陰沉着,空氣溼冷,似乎隨時可能再下雨。林墨心緒不寧,體內冰寒異力似乎也受到了天氣影響,隱隱有些活躍。他不得不分出更多心神去壓制、平衡,效率低下。

就在他蹲在一株長勢尚可的灰葉草旁,心神大半沉浸體內時,指尖無意識掠過草葉根部一塊微溼的泥土。

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異樣“觸感”,順着指尖傳來。

不是泥土的溼潤,也不是草根的堅韌。那感覺……更像是一種黏膩的冰冷,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極其不舒服的“滑溜”感,仿佛觸摸到了某種腐敗生物體表的黏液。

林墨悚然一驚,猛地縮回手,定睛看去。

指尖幹幹淨淨,只有一點普通的溼泥。被他觸碰的那一小塊泥土,顏色似乎比旁邊略微深了那麼一絲絲,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暗褐色。仔細嗅聞,空氣中似乎彌漫開一絲極其淡薄的、混合着鐵鏽和腐爛植物的怪異氣味。

他心髒狂跳起來,想起王管事的話——“看着結實了,一腳下去,就是個陷坑”。

難道……那晚“眼睛”的穢念,或者說被封印的污穢之力,已經不僅僅局限於牆根下那處凹陷?而是如同滲透的毒液,正沿着地脈,極其緩慢地向四周擴散?尤其是……靠近自己這個“吸引源”的方向?

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悸,裝作若無其事地用鋤頭將那點顏色略深的泥土撥散、掩蓋,又小心地檢查了周圍幾處。暫時沒有發現更多異常。但那種黏膩冰冷的觸感,卻如同附骨之蛆,留在了他的感知裏。

傍晚收工時,天色更暗了,風也大了起來,帶着雨前的土腥氣。林墨匆匆往回走,只想快點回到那間雖然破敗卻能暫時隔絕外界的土坯房。

路過藥圃中段那片由幾個雜役共同照管的“清心草”區域時,他忽然聽到一陣壓抑的騷動和呵斥聲。

只見王管事沉着臉站在那裏,面前跪着臉色慘白、渾身發抖的張癩子。旁邊站着兩個面無表情的執法弟子,地上散落着幾株被踩踏過的、葉片呈現淡藍色的清心草,還有一個明顯是新挖出來的小土坑。

“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話說?”王管事的聲音冰冷,不帶絲毫感情。

“管……管事!冤枉啊!是有人陷害我!是……”張癩子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地辯解,目光慌亂地四處掃視,突然,他看到了路過的林墨,眼中猛地迸發出怨毒和瘋狂的光芒,伸手指了過來,“是他!是林墨!一定是他偷了草想陷害我!他種不好灰葉草,就嫉妒我!他還會邪法!他屋邊的草都死了!”

這一指,立刻將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林墨身上。懷疑、審視、幸災樂禍……種種視線如同針扎。

林墨停下腳步,面色平靜地看着狀若瘋癲的張癩子,又看向王管事。

王管事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冷冷地對執法弟子道:“證據確鑿,還敢攀誣他人。按照規矩,偷盜靈草,人贓並獲,杖三十,廢去修爲,明日一早,送往西山礦場。”

“不——!”張癩子發出絕望的嘶吼,掙扎着想撲向林墨,“是他!是他害我!他身上的東西是邪物!他……”

一名執法弟子不耐煩地一腳踹在他膝彎,張癩子慘叫着跪倒在地,被拖死狗一樣拖走了,只留下滿地狼藉和拖拽的痕跡,還有他充滿不甘和怨毒的咒罵餘音在風中飄散。

圍觀雜役噤若寒蟬,看向王管事的眼神充滿了畏懼。沒人再敢看林墨,更沒人敢提張癩子剛才的指控。

王管事掃視一圈,目光在林墨身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都散了,該幹什麼幹什麼。”

人群迅速散去。

林墨站在原地,看着張癩子被拖走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那幾株被踩爛的清心草,最後目光落在那新挖的小土坑邊緣——那裏的泥土,在漸暗的天色下,似乎也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溼潤暗色。

危機暫時解除一個,但空氣中彌漫的不安,卻更加濃鬱了。

他轉身,加快腳步走向自己的土坯房。胸口玉佩傳來溫涼,但感知中,藥圃這片土地下,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緩慢地蘇醒、蠕動,帶着黏膩的惡意,將根須般的觸角,悄無聲息地伸向各個角落,包括……他腳下。

推開房門,一股比往日更加明顯的、混合着黴味和淡淡土腥氣的味道涌出。他沒有點燈,借着最後一點天光走到床邊,坐下。

手掌下意識地按在床鋪上,掌心傳來硬板床的觸感。但下一刻,他身體猛地僵住。

指尖觸碰到的床板邊緣,靠近牆壁的地面……似乎也有一點溼潤?他俯身,伸手摸去。

冰冷,黏膩。

與下午在灰葉草田邊感受到的,如出一轍!

這污穢的“氣息”,竟然已經蔓延滲透到了他的屋子裏!

林墨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頭頂。他感覺自己像是陷入了一片正在緩慢收緊的、無形而污穢的泥沼。外有窺伺(張癩子雖除,但難保沒有其他眼線),內有力量沖突與精神侵蝕,而腳下這片看似平靜的土地,更是埋藏着隨時可能爆發的、源自域外邪穢的致命危機。

夜,悄然降臨。土坯房內一片漆黑。

林墨坐在床邊,一動不動。指尖那點黏膩冰冷的觸感久久不散。

窗外,風聲嗚咽,仿佛無數細碎的、充滿惡意的低語。

而在藥圃深處,老牆之下,那片新近幹涸的泥地表面,幾道細微的、如同蚯蚓拱過的新鮮裂痕,正緩緩浮現,裂痕邊緣,滲出一點點難以察覺的、暗褐色的溼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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