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神霄劍宗山門。
飛舟穿過最後一層雲霧，眼前景象豁然開朗。
七座萬丈劍峰如擎天巨劍刺破蒼穹，峰頂雲霧繚繞，時有鶴影翩躚。山腰處殿宇樓閣星羅棋布，琉璃金瓦在晨光下流轉霞光。最震撼的是七峰之間，懸浮着數以百計的浮空島嶼，島嶼間以虹橋相連，靈氣化作實質的薄霧緩緩流淌，儼然仙境。
飛舟降落在最外圍的一座浮島上。島嶼邊緣立着一座百丈高的白玉牌坊，上書四個古篆大字：“神霄劍宗”。筆鋒凌厲，隱約有劍意透出，多看幾眼便覺雙目刺痛。
牌坊下已聚集了數百人，皆是各地前來參加入門考核的少年少女，年齡多在十五到二十之間，個個氣息不俗，眼中帶着憧憬與緊張。
陸凡攙扶父親下舟。陸天雄傷勢在楚風丹藥調理下已穩定，但修爲跌至悟道八重，面色依舊蒼白。
“陸師伯可先隨我去見羅師叔。”楚風收起飛舟，“陸師弟需在此等候考核。按規矩，即便有羅師叔推薦，入門三關也需親自走過。”
陸凡點頭：“明白。”
陸天雄拍拍兒子肩膀，低聲道：“凡兒，神霄劍宗不比陸家，此處天驕雲集，能隱則隱，能藏則藏。你的道種……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顯露。”
“父親放心。”
目送楚風帶父親御劍離去，陸凡轉身走向人群。
他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衫，在諸多錦衣華服的少年中毫不起眼。周圍不少人打量他幾眼，察覺他只有悟道四重的修爲，且氣息平平，便紛紛移開目光，神色輕蔑。
“悟道四重也敢來神霄劍宗？怕是連問心路都走不過吧。”
“看那衣衫，定是小地方來的窮酸修士。”
竊竊私語傳來。
陸凡面色如常，尋了處角落站定，閉目調息。地脈感知卻悄然鋪開——五十丈內，至少有三人修爲在悟道七重以上，其中一人甚至已達悟道九重巔峰，氣息熾烈如火。
“讓開！”
忽然一聲冷喝響起。
陸凡睜眼，見一名錦衣少年帶着四名隨從走來。那少年約莫十七八歲，面容俊秀卻眉眼倨傲，腰間佩劍劍鞘鑲着七顆寶石，華貴異常。修爲赫然是悟道七重。
他目光掃過陸凡，見他擋在道中，眉頭一皺：“哪來的土包子，不知道這是凌雲劍王家專屬的等候區嗎？”
王家？
陸凡眼神微凝。青雲城王家只是支脈，真正的王家主脈在東域“凌雲城”，是僅次於四大勢力的豪門，族中有人在神霄劍宗擔任長老。
“此地並未標記歸屬。”陸凡平靜道。
“我說是就是！”少年冷笑，“再不滾，信不信我讓你考核都參加不了？”
周圍人群退開，不少人露出看好戲的神色。有人低聲道：“是王家的王炎，據說覺醒了良品上等的‘炎龍道種’，已被內定爲內門弟子，只差走個過場。”
“那小子慘了，王炎出了名的跋扈。”
陸凡沉默片刻，緩緩起身，讓到一旁。
不是畏懼，而是不想在考核前節外生枝。
王炎嗤笑一聲，大搖大擺走過，隨從故意撞了陸凡肩膀一下。陸凡身形微晃，穩住，垂眸不語。
“廢物。”王炎丟下兩字，在最佳位置站定，閉目養神。
陸凡重新坐下，心中冷然。王家……當真是陰魂不散。
半個時辰後，鍾聲響起。
一名白發老者御劍而至，落在牌坊前。他身着青色道袍，袖口繡着三把小劍，氣息淵深如海，赫然是御空境強者。
“老夫外門執事長老，姓趙。”老者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今日入門考核，共三關：問心路、測道碑、悟劍石。過一關可入外門，過兩關可入內門，三關皆過……可直入真傳。”
他目光掃過人群，繼續道：“考核之中，禁私鬥，違者廢除修爲，逐出山門。現在，隨我來。”
老者轉身，踏上一道白玉長階。衆人連忙跟上。
長階蜿蜒向上，兩側雲霧繚繞，隱約可見雲海中有劍光穿梭。走了約莫一炷香，前方出現三條岔路。
“左爲問心路，中爲測道碑，右爲悟劍石。”趙長老道，“可自行選擇順序。每關限時兩個時辰。”
人群一陣騷動，大多選擇先走問心路——此關考心境，相對安全。
王炎卻帶着隨從徑直走向中間的測道碑，經過陸凡時，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土包子，敢跟我一起測道嗎？讓我看看你這悟道四重，道種是什麼品級的垃圾。”
陸凡沒理他，卻也沒去問心路，而是同樣走向測道碑。
他想看看，神霄劍宗的測道碑，與陸家的測道石有何不同。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在可控範圍內，測試自己能否瞞過這等級別的檢測。
測道碑所在是一座露天廣場。廣場中央立着一座十丈高的黑色石碑，碑身光滑如鏡，表面有銀色符文緩緩流轉。碑前已排起長隊，一名執事弟子負責記錄。
“手按碑面，注入靈力，堅持十息即可。”執事弟子機械地重復。
一名少年上前，手掌按上。碑面銀光泛起，浮現幾行字：
“道種：凡品中等”
“屬性：土”
“潛力評估：神通境可期”
少年臉色一白，黯然退下。凡品道種，注定在外門掙扎。
接着幾人，多是凡品，偶有良品下等，引起一陣羨慕低呼。
輪到王炎。
他大步上前，手掌按上碑面，靈力洶涌注入！
“嗡——！”
碑面銀光大盛，竟浮現赤紅紋路！最終定格：
“道種：良品上等”
“屬性：火（炎龍變種）”
“潛力評估：聖域境有望”
“良品上等！還是變種道種！”
“不愧是王家嫡系！”
驚呼聲四起。王炎傲然收手，瞥向陸凡，眼神挑釁。
陸凡面色平靜，上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悟道四重，氣息平平，剛才還被王炎羞辱，能有什麼好道種？
陸凡伸手，掌心貼上冰涼碑面。
就在接觸的刹那，他體內無暇道種猛然一顫！一股難以抑制的渴望涌起，仿佛要吞噬這測道碑的本源！
他心頭大駭，全力運轉諸天推演，強行壓制道種異動，同時操控靈力，模擬出“微弱、斑駁、屬性混雜”的假象注入碑中。
十息，度日如年。
碑面銀光閃爍，忽明忽暗，仿佛在掙扎判斷。最終，光芒黯淡，浮現一行模糊的字：
“道種：？？？”
“屬性：混雜（土/金/風/雷）”
“潛力評估：悟道境巔峰（疑似道種受損）”
全場寂靜。
隨即，哄笑聲爆發。
“哈哈哈！道種品級都測不出來？這是廢到連測道碑都嫌棄嗎？”
“屬性混雜，還受損？這輩子能突破神通境都算奇跡！”
“剛才還以爲他有什麼底牌，原來是真廢物！”
王炎更是笑得前仰後合：“我說什麼來着？土包子就是土包子！”
執事弟子皺眉看了陸凡一眼，在名冊上記錄：“陸凡，道種不明，屬性混雜，潛力低下。”
陸凡收手，面色如常，退回人群。
心中卻是鬆一口氣——瞞過去了。測道碑雖強，但無暇道種的層次遠超其檢測上限，加上他刻意模擬的“受損混雜”假象，成功制造出“廢物體質”的結論。
這正合他意。
“下一關，悟劍石。”趙長老的聲音響起，“測道碑結果不佳者，可放棄後續考核，免得受傷。”
不少剛才測出凡品道種的少年黯然離開。王炎等人則意氣風發，走向右側通道。
陸凡略一沉吟，跟了上去。
既然要入宗門，總要展現一點價值——不能太高，也不能毫無亮點。悟劍石，或許是個機會。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天機閣懸空城。
一座九層高塔的頂層，蘇清月憑欄而立，手中捏着一枚白玉棋子。她身前懸浮着一面水鏡，鏡中正映出神霄劍宗測道碑前的景象。
看到陸凡測出的結果，她唇角微揚。
“道種不明，屬性混雜，潛力低下……”她輕語，“陸凡啊陸凡，你瞞得過測道碑，可瞞不過天機盤。”
她轉身，走入內室。室內一方玉台上，擺着一副未下完的棋局。棋盤上黑白交錯，局勢錯綜復雜。
蘇清月執黑子，落在“天元”位旁三路。
“神霄劍宗這潭水，該攪一攪了。”她自言自語，“王家，盜天盟，守墓人，還有那蠢蠢欲動的諸神議會……既然你要入局，我便幫你把水攪渾，看看你能遊多遠。”
她取出一枚傳訊玉符，注入神念：
“通知神霄劍宗內的‘暗子’，關注新入弟子陸凡。不必插手，只觀察記錄。另，將王家與盜天盟近期往來的情報，匿名送給神霄劍宗執法殿。”
玉符化作流光消失。
蘇清月走到窗邊，望向神霄劍宗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期待。
“三年之約，我等你入天機閣。”
“可別……死在半路啊。”
窗外雲海翻騰，如棋局變幻。
神霄劍宗，悟劍石前。
這是一片劍冢般的山谷，谷中散落着數百塊形態各異的黑色巨石。每塊巨石表面都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劍痕，有的光滑如鏡，有的粗糙猙獰。
“悟劍石乃歷代劍宗前輩練劍所留，蘊含其劍意殘韻。”趙長老聲音肅穆，“兩個時辰內，若能從中感悟一縷劍意，並將其顯化，便算過關。感悟越深，顯化越強，評價越高。”
衆人散開，各自尋石感悟。
王炎直奔谷中最中央、最大的一塊巨石而去——那塊石上劍痕最深，隱約有龍形紋路，顯然非凡。
陸凡沒有爭搶，而是在邊緣處緩緩行走。劍氣感知悄然釋放，感受着不同巨石上殘留的劍意氣息。
有的熾烈如火，有的冰冷如霜，有的迅疾如風，有的厚重如山……
他走過七塊巨石，最終在一塊不起眼的黑色石前停下。
這塊石只有半人高，表面劍痕雜亂淺淡，幾乎無人問津。但陸凡的劍氣感知卻捕捉到一絲極其隱晦、卻又異常精純的“風雷”韻味——與他在風雷谷感悟的力量，隱隱共鳴。
他盤膝坐下，閉目感應。
心神沉入石中劍痕，恍惚間，仿佛看到一道模糊身影在暴風雨中練劍。劍勢不重威猛，不重華麗，只重“契合”——劍與風雷相合，如臂使指。
兩個時辰，緩緩流逝。
谷中陸續有人顯化劍意。王炎身前巨石浮現一條三尺長的赤炎龍影，昂首咆哮，引得衆人驚嘆。他得意收功，看向陸凡方向，卻見後者依舊靜坐，身前毫無異象。
“裝模作樣。”王炎嗤笑。
最後一炷香。
陸凡忽然睜眼。
他並指如劍，凌空虛劃。
沒有光芒，沒有聲響。
但指尖過處，空氣泛起細微漣漪，一縷清風憑空而生，風中隱有電光跳躍，轉瞬即逝。
“風雷劍意雛形？”趙長老不知何時出現在不遠處，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以悟道四重，能從這最不起眼的‘風雷石’中悟出劍意……有點意思。”
他頓了頓，宣布：“陸凡，悟劍石關，通過。”
王炎臉色一沉。
陸凡起身，面色依舊平靜。
他知道，自己展露的這點“風雷劍意雛形”，恰好卡在“稍有天賦卻不至於惹眼”的區間。
足夠了。
三關已過兩關，外門弟子資格到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