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革委會王副主任是吧?”安之若輕笑。“你和他小舅子倒賣糧票……?”
張友民嚇壞了:“你……你怎麼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張友民,你好自爲之。”
張友民站在原地,眼鏡後的眼睛裏滿是怨毒。
“安之若,你等着瞧!”他對着她的背影發狠。
……
六月初十,半上午的日頭有些毒。
安之若拎着半籃子野芹菜從山上下來,額前的劉海被汗水打溼了,貼着頭皮。
周偉明站在村口的梧桐樹下,顯然等了有一會兒。“之若!”
“周營長!”
安之若離他遠遠的,用空着的手背抹了一把汗:“又有事?”
周偉明看着她被汗水浸潤的劉海,看着劉海下清亮的大眼睛,心裏那煩躁又冒了出來。
“之若,我們好歹也算一起長大,沒必要這麼生分。”
“周營長,我和你可不是一起長大的!我來南山村的時候,你都16了,長大過了。”
周偉明被她噎住,轉了話題:“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安之若提了提手裏的籃子:“種田,吃飯,過日子。還能有什麼打算?”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安嬸子說的那個人……要是他不回來,你往後……”
安之若忽然笑了,打斷他:“周營長,你救的那個姑娘,是誰?她長得好看,家世好?”
周偉明眼神向往:“她……她和你們這些鄉下姑娘不一樣。”
“哦?怎麼個不一樣法?”
“她是文工團的台柱子,跳芭蕾的。”
周偉明很自豪:“她的氣質,談吐,真正是巾幗不讓須眉。文化水平也高,看的書都是外國文的。”
安之若冷笑:“原來你喜歡資本家小姐!和我們確實不是一路人。但別忘了,你也是鄉下人!”
“她不是資本家小姐!”
周偉明反駁了一句,更來了精神:“她是張司令的女兒,叫張倩倩。她明事理,識大體,站在哪裏都是焦點。”
“哦!逼救命恩人娶她,逼迫他退婚,確實明事理,識大體!張司令的女兒?”
安之若嘲諷:“聽起來她是挺厲害的。不過,這樣厲害的姑娘要是拋棄你了,你怎麼辦?我聽說這些城裏姑娘,都脾氣大得很,一時一時的!
不過,周營長,你和她很熟嗎?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周偉明臉上的得意蕩然無存。
他張了張嘴,不知怎麼回答!
難道說上輩子看過她如何在改革開放後大放異彩?
說這輩子他英雄救美,只爲了能名正言順地負責?
“……文工團經常慰問表演。”他含糊其辭。
“張司令也很賞識我。”
安之若看着他緊繃的身體和微微泛紅的耳根,心如明鏡。
她彎腰撿起腳邊一顆小石子,在手裏掂了掂。
“哦,看過表演。……被司令賞識!”她重復着他的話。
手腕一甩,石子劃過一道弧線,落入遠處的草叢裏。
心裏想着:要是把他眼睛打瞎,劇情會不會把她噶了?太冒險,不敢嚐試!還是苟着吧!
“周營長,你這算盤打得真精啊。高枝要攀,黑鍋別人背。”
安之若轉過身,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他臉上。
“就是不知道,那位明事理、識大體的張倩倩同志,曉不曉得你爲了負責,先逼得原未婚妻跳了河?”
周偉明的臉唰地紅了。羞憤的!
安之若拎着籃子往前走:“周營長,以後還是別來找我了。若是讓你的張同志誤會了,多不好。”
周偉明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地。
六月十一,凌晨下過暴雨,早上難得的涼爽。
周偉明坐在晃晃悠悠的驢車上,盤算着回到軍區後該如何攻略張倩倩,好盡早把婚事辦了。
想到張倩倩如緞子一樣的皮膚,她的家世,他心頭就燥熱的要燒起來。
一輛軍綠色吉普車迎面駛過。
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閃過。
周偉明一驚,扒着驢車回頭張望。
陸懷?他怎麼會來這裏?
吉普車早已絕塵而去。
周偉明搖搖頭,覺得自己大概是眼花了。
那樣的人物,怎麼可能出現在這窮鄉僻壤。
南山村安家小院。
安之若剛把一盆拌好的風味毛豆用井水鎮着,直起腰擦了把汗。
井水的涼氣透過瓦盆傳上來,舒服得很。
“媽,這毛豆入味了,晚上……”她話沒說完,院門外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
一輛吉普車穩穩停在門口。
車門打開,一個高大的男人邁下來。他穿着白色襯衫,下擺掖進軍褲裏,身姿筆挺。
院門沒關,他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安之若身上。
安之若覺得自己的鼻血要下來——
這男人太MAN了。
寸頭,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五官利落分明。寬肩窄腰倒三角,步伐沉穩有力。
他眼神看過來,帶着風雨欲來的壓迫感,偏偏嘴角上翹的線條又緩和了那份剛硬。
又純又欲。
安之若腦子裏冒出這個詞,她咽了口口水。
“帥哥,你找誰?”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又嬌又軟。
慘了,一眼萬年,淪陷了。
她要這男人唱征服。
陸懷的目光在停在她臉上,只見這小姑娘大眼睛又圓又亮,讓他想起林間警覺的小鹿。
他視線下移,注意到她還穿着落水那天的那件衣服,又寬又大。
他要是有這麼嬌軟的女兒,一天換八套小裙子。陸懷被自己忽然冒出來的念頭驚了。
他移開目光,言簡意賅:“我叫陸懷。就是那個救你的‘野人’,來負責的。”
安之若手裏的溼毛巾差點掉地上。
這麼簡潔,有沖擊力的嗎?
屋裏的人聽到動靜都走了出來。
安婉清在圍裙上擦着手,兩家爺爺奶奶也跟了出來,四位長輩的目光齊刷刷落在陸懷身上。
“這位同志,你剛才說……你是誰?”
安婉清上前把女兒擋在身後,謹慎地打量着眼前這個年輕人——過分俊朗!
這是她的第一印象。
陸懷站得筆直,向幾位長輩問好:
“阿姨,爺爺奶奶,好。兩個月前,是我在山那邊的河裏救了這位姑娘。當時情況緊急,采用了人工呼吸。留下了信物,承諾過會回來負責。”
顧爺爺上下打量着他,手裏的旱煙袋都忘了點:“你說你救了我們之若?那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