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又像是被凝固。
林墨的視線,如同被磁石吸住的鐵屑,無法從那只小小的紅色蝴蝶發夾上移開。
辦公室裏那上百名員工,此刻仿佛都變成了和他一樣的看客。他們明明都低着頭,看着自己的屏幕,但林墨卻能清晰地感覺到,整個空間裏所有人的精神,都像一張拉滿的弓,繃緊到了極致,共同指向了那個打破禁忌的女孩。
女孩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無形的壓力。
她原本帶着一絲倔強的臉龐,開始變得蒼白。她有些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體,下意識地伸手,似乎想去觸碰頭上的那枚發夾。
太晚了。
“滋……”
一聲極其輕微的,像是電流短路的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裏響起。
緊接着,所有人頭頂的照明燈,都同步地閃爍了一下。
那光芒只黯淡了一瞬,隨即就恢復了正常,快得讓人以爲是自己的錯覺。
但林墨知道,那不是錯覺。
因爲他看到,那個女孩的身體,在那一瞬,像是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一樣,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扭曲。
女孩自己也察覺到了異樣,她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幹幹淨淨,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張,似乎想要求救,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滋……滋啦……”
電流聲變得更加密集。
辦公室的燈光,開始像瘋了一樣,瘋狂地閃爍起來,忽明忽暗。
林墨面前的電腦屏幕,也“噗”地一聲,變成了一片雪花。在雪花點的中央,一行綠色的,由代碼組成的字符,緩緩浮現:
【SYSTEM_GC :: Purging_Invalid_Asset...】
系統垃圾回收:正在清除無效資產……
在看到這行字的瞬間,林墨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資產?
她竟然被系統定義爲了……資產!
“啪!”
一聲輕響,整個辦公室的燈光,徹底熄滅了。
絕對的黑暗,降臨了。
伴隨黑暗而來的,是絕對的死寂。之前那連綿不絕的鍵盤敲擊聲,也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林墨的心跳,幾乎要沖破喉嚨。
他不知道黑暗持續了多久,可能是一秒,也可能是一個世紀。
突然,應急照明燈“啪”地一聲亮起,慘白的光芒,爲整個辦公室蒙上了一層陰森的濾鏡。
也就在這一刻,林墨親眼看到了他這一生都無法忘記的,最恐怖的一幕。
在那個女孩之前坐着的位置,她的人,她的椅子,她的辦公桌,連同桌上的電腦和文件,都在以一種違反物理定律的方式,迅速地“消解”。
那不是燃燒,也不是分解。
而是像一個劣質的三維模型,被程序員從數據庫裏直接刪除。
她的身體邊緣開始變得模糊、透明,然後像煙霧一樣,一寸一寸地,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從這個空間裏抹去。
她臉上那驚恐的表情,是她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個印記。
沒有慘叫,沒有掙扎,甚至沒有一絲聲音。
整個過程,安靜得,就像是水蒸氣融入空氣一樣,自然而然。
三秒鍾後。
那個位置,變得空空如也。
仿佛那個女孩,連同她存在過的一切痕跡,都從來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空氣中,只留下了一股淡淡的,仿佛鐵鏽一般的腥氣。
燈光,恢復了正常。
辦公室裏,再次恢復了通明。
然後,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噠、噠、噠、噠……”
那熟悉的,帶着催眠節奏的鍵盤敲擊聲,再次整齊劃一地響了起來。
仿佛剛才那驚悚的一幕,只是一場集體性的幻覺。
林墨的身體因爲極度的震驚而僵硬,他猛地轉過頭,看向四周。
他期望看到慌亂,看到尖叫,看到有人拿出手機報警。
但他什麼都沒有看到。
每一個人,都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面無表情地,盯着自己的屏幕,繼續着自己的工作。
鄰座的胖哥,滿頭大汗,卻像是要把鍵盤敲碎一樣,瘋狂地碼着代碼。
斜對角的蘇晚,眼神依舊冰冷,她端起已經喝幹了的咖啡杯,起身,走向茶水間,動作平穩得,就像剛剛只是欣賞了一場無聊的默劇。
沒有人討論。
沒有人驚慌。
沒有人……在乎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他們眼前憑空消失了。
這種極致的,深入骨髓的冷漠,比剛才那超自然的一幕,要恐怖一萬倍!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
他們早就習慣了!
林墨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他終於明白了,這本守則,不是恐嚇,不是洗腦,而是用一條又一條人命,刻寫出來的,血淋淋的鐵律!
就在他大腦一片空白,世界觀徹底崩塌的時候。
他的手機,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是公司內部的通訊軟件,在他登陸電腦時被強制安裝的,此刻自動彈出了條消息。
發信人是【人力資源部夏雅】。
收件人是【全員】。
消息內容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通知:因業務調整,設計部員工張麗已於今日辦理離職,其相關崗位編制已更新。請各位同事繼續努力,共創輝ah。】
張麗……
原來她叫張麗。
林墨看着那行冷冰冰的,充滿了標準公文口吻的文字,一股寒意,從心底最深處,不可抑制地涌了上來,瞬間吞噬了他全身。
原來,這就是真相。
在這家公司,違反規則的員工,不會被開除,不會被辭退。
他們只會被“離職”。
從這個世界上,被徹徹底底地,“離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