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上,兩條信息並列。
一條來自秦放,關於陳霄。
一條來自顧家老宅,關於老爺子。
顧言握着林晚的手,那溫熱的觸感還停留在唇邊。
上一秒的溫存與放鬆,在這一刻被瞬間抽離。
房間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夜色溫柔不再,透着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
“怎麼了?”
林晚察覺到了他身體的僵硬。
顧言沒有說話。
他將手機遞給林晚。
林晚接過,只看了一眼,呼吸便是一滯。
顧家大宅的家族群裏,那條消息刺眼地懸停在最新位置。
“各位,老爺子剛才突然胸悶,醫生已經過來了。”
發送人,是跟了老爺子幾十年的老管家,福伯。
群裏已經炸開了鍋,各種詢問與擔憂的消息飛速刷屏。
但顧言的注意力,卻落在了秦放發來的那條私信上。
陳霄。
顧明在哈佛的同學。
一個很多年沒聯系的“老朋友”。
這兩件事,在同一時間點爆發,絕非偶然。
顧言拿回手機,指尖劃過屏幕,撥通了秦放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
“顧總。”
秦放的狂喜還未完全消退,但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
“訂最早回國的航班,立刻。”
顧言的指令清晰,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
“備車,直接去機場。”
“是!”
秦放沒有問任何理由。
掛斷電話,顧言站起身,開始脫下身上舒適的家居服,換上外出的襯衫西褲。
他的動作很快,每一個步驟都精準而利落。
衣櫃門被拉開,又被合上。
金屬搭扣清脆地扣響。
剛才還彌漫着溫馨的蜜月套房,瞬間變成了一個效率至上的戰前指揮室。
林晚默默地看着他,然後轉身走進衣帽間。
她沒有問“我們的蜜月怎麼辦”。
也沒有問“爺爺會不會有事”。
她只是安靜地拿出兩人的護照,放進自己的隨身包裏,然後開始收拾一個簡便的行李箱。
當顧言穿戴整齊走出來時,林晚已經提着一個不大的行李箱,站在門口等他。
“走吧。”
她輕聲說。
顧言走過去,接過她手裏的箱子,另一只手緊緊牽住她。
她的手有些涼。
“別怕。”
顧言說。
“我不怕。”
林晚仰起頭看他。
“我只是在想,顧明輸了三十億,他接下來會做什麼。”
“他會發瘋。”
顧言替她回答。
一個輸光了所有籌碼的賭徒,只會掀翻整個賭桌。
私人飛機劃破夜空。
機艙內,顧言合着雙眼,腦中卻在飛速地復盤。
顧明的資金鏈被打穿,強制平倉。
陳霄的神秘資金。
老爺子恰到好處的病危。
這三者之間,必然存在着一條看不見的線。
顧明想做什麼?
權力。
在顧家,最大的權力象征,就是老爺子。
老爺子一旦倒下,顧氏集團內部必然會產生動蕩。
而他這個剛剛在外人眼中“大獲全勝”的總裁,此刻卻遠在千裏之外。
一個“爲了勝利不擇手段,連親人都算計,氣倒了爺爺”的帽子,幾乎是現成的。
顧明這是要用輿論和家族內部的壓力,把他從總裁的位置上掀下來。
釜底抽薪。
好一招釜底抽薪。
飛機降落在京城私人機場時,天剛蒙蒙亮。
秦放已經等在停機坪。
“顧總。”
他遞過來一個平板電腦。
“老爺子在軍區總院的特護病房,目前情況暫時穩定了,但還在昏迷。”
“這是醫院那邊傳來的初步診斷報告。”
顧言一邊大步流星地走向專車,一邊飛速瀏覽着報告。
“顧家的人基本都到了,二叔、三叔他們,還有幾個旁系的董事。”
秦放壓低了聲線。
“顧明也在。”
“他比我們早到一步,現在正在病房外陪着。”
車門打開,顧言扶着林晚坐進去。
“他倒是孝順。”
顧言坐進車裏,吐出幾個字,帶着冰冷的嘲諷。
“顧總,還有一件事。”
秦放坐進副駕駛,回過頭。
“公司內部的幾個董事,聯名提議,要召開緊急董事會。”
“理由是您在這次金融操作中行爲過激,導致顧明先生重大損失,間接引發老爺子病危,已不適合繼續擔任總裁職務。”
“時間呢?”
顧言問。
“今天上午十點。”
秦放的臉上帶着怒意。
“他們這是趁火打劫!”
顧言沒有理會秦放的憤怒。
他只是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天色灰蒙蒙的,一場大戰之後,另一場戰爭已經悄無聲息地拉開了序幕。
軍區總院。
長長的走廊裏站滿了人。
顧家的二叔顧興業,三叔顧興邦,以及幾個沾親帶故的家族成員,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凝重與不安。
當顧言牽着林晚出現時,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復雜,審視,還有毫不掩飾的敵意。
“你還知道回來?”
開口的是二嬸周琴,她向來和顧明的母親走得近。
“大哥還在裏面躺着,你倒好,帶着這個女人在外面逍遙快活!”
“明兒才跟我說,你爲了贏他,把他所有身家都賠進去了!你怎麼能這麼狠心!那也是我們顧家的錢!”
周琴的嗓門很大,尖利的話語在安靜的走廊裏顯得格外刺耳。
林晚的身體微不可察地繃緊了。
顧言將她往自己身後拉了拉,擋住了那些不善的打量。
他沒有看周琴,而是徑直走向站在最前面的二叔顧興業。
“二叔,爺爺怎麼樣了?”
顧興業看着他,神色復雜。
“醫生說,是突發性心肌梗塞,搶救過來了,但還沒醒。”
“顧言。”
顧興業嘆了口氣。
“這次的事,你做得確實有些過了。”
“生意是生意,但明兒畢竟是你弟弟。”
就在這時,重症監護室的門開了。
顧明一身黑衣,從裏面走了出來,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憔悴與悲傷。
他看到顧言,先是一愣,隨即快步走過來。
“哥,你回來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顧言的胳膊,卻被顧言一個側身避開。
顧明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他苦笑了一下,收回手。
“哥,我知道你恨我,但現在爺爺病危,我們家的事,能不能先放一放?”
“你放心,董事會那邊,我會去解釋的。”
“是我自己技不如人,跟你沒關系。”
他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以退爲進。
周圍幾個長輩看顧言的神態,頓時更加不滿了。
看看人家顧明,都被逼到這個份上了,還在爲你着想。
你顧言呢?
冷漠,無情。
顧言看着他表演,一言不發。
這場戲,演得真好。
他甚至能想象出,顧明是如何在這些人面前,添油加醋地描述自己如何“慘敗”,而顧言又是如何“不念親情”。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眩暈感襲來。
是連續幾十個小時沒有休息,精神高度緊繃的後遺症。
林晚扶住了他的手臂,遞過來一瓶溫水。
“喝點水。”
她的聲線很穩,帶着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顧言接過水瓶。
溫熱的觸感從掌心傳來,順着手臂,奇異地撫平了他心底的躁動。
他看着林晚清澈的眼睛,那裏面沒有懷疑,沒有動搖,只有全然的信任。
就在這一刻,他的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割裂的畫面。
光潔的會議室長桌。
一份攤開的文件。
顧明志得意滿的臉。
【危機預警】
一個冰冷的,不屬於他自己的念頭,突兀地出現在意識深處。
【檢測到針對宿主的惡意奪權計劃,威脅等級:高。】
【觸發條件:家族權力真空,宿主聲望受損。】
顧言的動作頓住了。
這是什麼?
緊接着,更多的信息涌入腦海。
【計劃核心:利用《顧氏集團章程》附則3.7條——當總裁因個人行爲對集團聲譽造成重大負面影響,且可能危害家族核心利益時,持有10%以上股份的董事可聯名召開緊急會議,暫停其職務。】
【反制方案推演中……】
【方案已生成:利用老爺子2015年補充修訂的遺囑條款——“凡集團重大決策,尤其涉及核心管理層變動,須有本人或本人指定代理人書面籤字方可生效。”】
【當前指定代理人:無。】
【結論:在老爺子昏迷期間,任何罷免決議,均無法律效力。】
電光石火之間,顧言全明白了。
顧明的真正殺招,在這裏。
他算準了自己會疲於奔波,算準了自己來不及研究集團章程的細枝末節。
只要緊急董事會一開,暫停職務的決議一通過,他就能名正言順地接管集團。
等到自己反應過來,找到反制的條款,黃花菜都涼了。
屆時,整個集團都將在他的掌控之下。
好一個連環計。
“哥?你怎麼了?”
顧明“關切”地看着他。
“是不是太累了?”
顧言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
溫水入喉,他混沌的大腦徹底清明。
他抬起頭,重新看向顧明。
“緊急董事會,是上午十點,對嗎?”
顧明心裏咯噔一下,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
“哥,你別擔心,我會幫你……”
“不必了。”
顧言打斷他。
“你還是多關心一下爺爺的身體吧。”
他轉向一旁的主治醫生。
“李主任,我爺爺的病歷和用藥記錄,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李主任有些爲難。
“顧總,這不合規矩……”
“我只想確認一件事。”
顧言的目光落在醫生的胸牌上,平靜地開口。
“除了硝酸甘油和阿司匹林,我爺爺最近,有沒有服用過其他……不屬於常規處方的‘保健品’?”
李主任的臉色,瞬間變了。
【25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