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點二十分，江海大學校園籠罩在沉寂的黑暗中。
林夜蹲在舊實驗樓後方的灌木叢裏，戰術目鏡的夜視模式將世界染成深淺不一的綠色。身旁的雷虎緊貼着一棵老槐樹的樹幹，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黑豹，呼吸輕緩到幾乎聽不見。耳機裏傳來蘇曉平靜的聲音：“已就位，舊館地下入口無障礙。能量讀數穩定，未檢測到活體反應。你們那邊？”
“就位。”雷虎低聲道，“舊實驗樓外圍警戒解除，能量殘留微弱，目標建築內部讀數……林夜？”
林夜閉上右眼，左眼透過特制的能量感知鏡片——這是蘇曉根據他能力特制的裝備，能將他“看見”的能量景象轉化爲可共享的數據流。視野中，舊實驗樓不再是實體建築，而是一個由能量線條勾勒的框架，框架內部，幾個醒目的能量源正在緩慢移動。
“檢測到四個低強度能量源，分布在一層兩個，地下入口一個，B區第三儲藏室附近一個。”林夜匯報，聲音壓得很低，“特征分析……是教團的改造體，但能量強度只有上次遇到的守衛的三分之一，可能是留守的劣化型號。”
“能繞開嗎？”雷虎問。
林夜放大視野，掃描建築結構。能量線條勾勒出牆壁的厚度、管道的走向、甚至幾個隱蔽的通風口。“可行。西側二樓有破損窗戶，下方排水管道可攀爬，進入後沿通風系統下行，能避開所有能量源直達B區入口。”
“路線已記錄。”雷虎檢查了下腰間的裝備，“蘇曉，你那邊情況？”
“舊館地下發現小規模符文陣列，能量特征與主井口同源，但結構不完整，像是未完成的共鳴節點。正在進行掃描和采樣，預計十五分鍾後撤離。”蘇曉的聲音帶着輕微的電流聲，“注意，檢測到微弱的能量脈沖從主井口方向傳來，頻率在加快。建議加快行動速度。”
“明白。”雷虎看向林夜，“按你的路線，走。”
兩人像影子般從灌木叢中滑出。雷虎打頭，動作矯健而無聲，每一步都精確避開地上的枯枝落葉。林夜緊隨其後，左眼持續掃描前方，隨時調整路線避開能量源的“視線範圍”。
排水管冰冷粗糙，但兩人都戴着戰術手套，攀爬起來並不費力。三十秒後，雷虎推開二樓那扇破損的窗戶，兩人先後翻入。
樓內一片死寂，只有遠處某個漏水管道發出的規律滴水聲。空氣裏彌漫着黴菌和某種甜腥的混合氣味，比上次來時更濃。
林夜激活左眼深度掃描。牆壁上，那些暗紅色的能量黏液痕跡已經幹涸，像褪色的血跡，但能量殘留依然清晰——它們全部指向地下深處，像一道道指向地心的箭頭。
“這邊。”林夜指了指走廊盡頭一個通風口格柵。
通風管道比上次進入的那條更窄，只能匍匐前進。雷虎魁梧的身材在這裏顯得有些局促，但他依然靈活得像條蟒蛇，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
林夜跟在他後面，左眼持續監測。那些移動的能量源就在下方不遠處，其中一個正從B區入口的走廊經過，距離他們垂直距離不到三米。能量特征很混亂，像一團胡亂拼湊的線團，核心處有幾個明顯的“斷點”——改造手術的失敗痕跡。
“停。”林夜在耳機裏輕聲道。
雷虎立刻靜止。
下方傳來沉重而拖沓的腳步聲，伴隨着某種溼黏的摩擦聲，像是赤腳踩在潮溼的地面上。腳步聲在通風口下方停留了幾秒，然後繼續遠去。
“走了。”林夜鬆了口氣。
五分鍾後，他們抵達B區上方的通風口。格柵被焊死了，但邊緣有撬動過的痕跡——上次林夜留下的。
雷虎從腰間工具包裏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裝置，貼在格柵邊緣。裝置發出輕微的高頻振動，幾秒鍾後，焊點被無聲切斷。他輕輕取下格柵，探頭向下看。
下方就是通往B區的樓梯間，昏暗的應急燈提供着微弱照明。沒有人。
兩人滑下，落地無聲。雷虎立刻占據樓梯拐角的掩體位置，警戒四周。林夜則蹲在牆邊，左眼全力掃描地下深處的井口區域。
能量景象讓他心頭一緊。
井口的能量薄膜比上次“看”到時更加活躍，表面的符文流轉速度快了一倍，整個薄膜像沸騰的水面般劇烈波動。而在薄膜中心，那個裂紋處，乳白色的晶體已經完全嵌入，正在散發出刺目的光芒。光芒中，裂紋在緩慢但持續地擴張，已經比上次大了至少三分之一。
更糟糕的是，六個懸掛的暗紅色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六個能量漩渦，懸浮在井口周圍的六個固定位置，每個漩渦中心都有一個微縮的三重瞳圖案在旋轉。漩渦正在從井口抽取能量，轉化爲某種更精純的、銀白色的能量流，沿着地面刻畫的復雜紋路，向三個方向輸送——其中一個方向指向他們所在的B區，另外兩個分別指向圖書館舊館和第三教學樓。
共鳴節點正在被激活。
“蘇曉，匯報情況。”雷虎低聲說。
“舊館節點能量輸入急劇增加。”蘇曉的聲音帶着緊迫感，“我這邊檢測到高純度能量流正從主井口方向涌來，節點符文開始充能。預計充能完成時間……四十分鍾。”
“第三教學樓方向呢？”林夜問。
“根據能量流向推斷，那邊應該也有一個節點，但不在我的監測範圍。”蘇曉快速說道，“三個節點同時充能完成後，可能會形成一個三角穩定場，強行撕開井口的剩餘封印。必須阻止節點充能。”
雷虎看向林夜：“能看出怎麼阻止嗎？”
林夜將視線聚焦在B區方向的那條能量輸送紋路上。紋路結構極其復雜，由七層嵌套的能量回路構成，最外層是保護，中間是傳輸，核心是轉化和存儲。直接破壞紋路會引發能量反沖，可能傷及建築結構甚至引爆井口殘餘能量。
但他在紋路的連接處，看到了幾個“薄弱點”——新舊能量銜接不完美的地方，還有幾個符文刻印時留下的微小失誤。
“有六個關鍵節點，同時破壞其中任意三個，就能中斷這條輸送線路至少二十分鍾。”林夜說，“但需要同步破壞，誤差不能超過零點五秒。”
“和訓練時一樣。”雷虎咧嘴，“位置？”
林夜將節點坐標傳輸到雷虎的戰術目鏡上。三個節點分別位於走廊中段的天花板、左側牆壁的消防栓後方、以及樓梯間下方的一個配電箱內。
“我負責天花板和配電箱。”雷虎活動了下手腕，“牆壁那個交給你，距離最近。蘇曉，你能遠程支援嗎？”
“距離太遠，能量幹擾太強，遠程刻印精度不夠。”蘇曉回答，“但可以同步計時。三十秒準備，然後倒計時三秒同時行動。”
“收到。”
雷虎像壁虎一樣貼着牆壁移動，幾個起落就悄無聲息地到達走廊中段。他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節點位置，從腰包裏取出兩枚微型爆破貼片——這是專門針對能量結構的非破壞性幹擾裝置。
林夜則蹲在消防栓旁，手掌虛按在牆面上。左眼穿透牆壁，鎖定那個節點：一個巴掌大小的暗紅色符文盤，正隨着能量流而有節奏地脈動。它的防御很弱，核心就在正中央。
太簡單了。
簡單得讓他不安。
“倒計時三十秒開始。”蘇曉的聲音傳來。
雷虎已經將爆破貼片貼在天花板上，正在潛向配電箱。
林夜將能量凝聚在指尖，準備刺入牆壁。
二十五秒。
走廊深處忽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不是改造體那種拖沓的聲音，而是整齊、有力、帶着金屬回音的腳步聲。不止一個。
“檢測到新能量源！”蘇曉的聲音急促起來，“四個，強度中上，正從地下二層快速接近！特征……守夜人制式裝備？！”
什麼？
林夜和雷虎同時僵住。
二十秒。
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能聽到隱約的交談聲：
“……確認節點充能進度？”
“百分之六十二，預計三十八分鍾後完成。教團的留守人員已經清理幹淨，沒有發現目標個體。”
“繼續監控。一旦充能達到百分之八十，立即執行‘收割’程序。”
聲音很熟悉。林夜的心髒猛地收緊——是之前在地下空間和影傀交易的那兩個守夜人叛徒！
十五秒。
雷虎的眼神變得銳利，他看向林夜，用手勢詢問：繼續還是撤離？
林夜咬牙。節點必須破壞，否則井口封印會在四十分鍾後被強行撕開。但現在動手，會立刻暴露。
十秒。
腳步聲停在樓梯間上方，距離他們不到十米。
“配電箱有被動能量掃描反應。”一個叛徒忽然說，“下去看看。”
糟了！
五秒。
雷虎當機立斷，對林夜做了個“行動”的手勢，同時自己撲向配電箱。
林夜不再猶豫，指尖金色能量刺入牆壁，精準命中符文盤核心。
天花板和配電箱方向同時傳來兩聲輕微的“噗”聲——爆破貼片生效。
“誰在那裏？！”樓梯上方傳來厲喝。
腳步聲疾沖而下。
但已經晚了。三個節點同時被破壞，地面上的能量輸送紋路瞬間黯淡，B區方向的能量流中斷。
“節點破壞！撤！”雷虎低吼。
兩人轉身就向通風口方向沖去。
但剛跑出兩步，前方走廊拐角處，兩個穿着守夜人黑色作戰服的身影堵住了去路。他們手持造型奇特的能量步槍，槍口已經亮起充能的藍光。
“果然是你們。”其中一個叛徒——正是上次交易時拿着平板的男性——冷聲道，“指揮官太高估你們的紀律性了，以爲你們真的會只偵察不動手。”
雷虎擋在林夜身前，雙拳火焰紋路亮起：“你們才是叛徒！和教團勾結，破壞井口封印——”
“勾結？不，是回收。”另一個女性叛徒舉起步槍，“教團不過是我們放出去吸引注意力的棋子。真正的目標，一直都是井裏的東西。而你們……”
她扣下扳機。
藍色能量束激射而出。
雷虎一拳轟出，火焰能量與光束對撞，爆發出刺目的閃光和沖擊波。走廊牆壁被震得簌簌掉灰。
“林夜！走通風管道！”雷虎吼道，同時撲向兩個叛徒，以一敵二，拳風呼嘯。
林夜轉身就跑，但樓梯方向又有兩個叛徒沖下來，前後夾擊。
無路可逃。
他深吸一口氣，左眼開始灼熱。既然逃不掉，那就拼了。
但就在他準備激活能力時，耳機裏突然傳來蘇曉的聲音，冰冷而決絕：“林夜，站在原地別動。”
下一秒，整個B區走廊的地面、牆壁、天花板，同時亮起淡藍色的符文——密密麻麻，層層疊疊，構成一個巨大的立體結界。
蘇曉的聲音在結界中回蕩，帶着奇異的共鳴：“靈紋秘法·三重靜默。”
時間，停止了。
不，不是停止，是減緩到了極致。林夜看到雷虎的火焰拳定格在半空，叛徒射出的能量光束像蝸牛般緩慢前進，空氣中飄浮的塵埃靜止不動。
只有他的意識還能正常運轉。
“這是……什麼？”他喃喃道。
“我的底牌。”蘇曉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聽起來異常疲憊，“以自身靈能爲引，暫時凍結小範圍時空的‘靜默結界’。但只能維持十秒，而且我會失去行動能力至少一小時。現在，聽我說。”
她的語速極快：“那兩個叛徒是總部特別行動處的人，代號‘清道夫’，專門處理組織內部‘不聽話’的靈能者和回收高危物品。他們的任務不是保護井口，是確保井口在控制下被打開，然後奪取裏面的東西。”
“爲什麼？”
“因爲井裏的東西，可能關系到守夜人成立的真相，以及人類靈能衰退的根源。”蘇曉說，“這是最高機密，我也是偶然從父親的遺物中得知的。現在沒時間細說。聽着，結界解除後，雷虎會拖住他們，你立刻去井口。”
“去井口？做什麼？”
“找到我父親當年留在那裏的東西——一枚‘錨定水晶’。它能暫時穩定井口能量，爭取至少二十四小時。位置在井口薄膜下方三米處，一個隱藏的祭壇裏。只有視覺系異能者能看見入口。”
林夜的心髒狂跳：“你父親？”
“陳墨。他是我父親。”蘇曉的聲音裏帶着苦澀，“當年他被驅逐，是因爲他發現了真相，拒絕配合總部的計劃。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現在，去做你該做的事。”
結界開始波動，淡藍色的符文出現裂紋。
“結界要破了。記住，拿到水晶後，去第三教學樓地下。那裏才是真正的‘鑰匙孔’。教團和叛徒都不知道，井有兩層封印，他們只打開了第一層。第二層的鑰匙，在你父親留給你的那枚生鏽鑰匙裏。”
“你怎麼知道——”
“因爲我父親也留給了我一半的真相。”蘇曉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現在，跑！”
“咔嚓！”
結界破碎。
時間恢復流動。
雷虎的火焰拳與能量光束對撞，爆發出更大的沖擊波，整個走廊都在震動。兩個叛徒被震退，雷虎也踉蹌後退。
“林夜！走！”雷虎再次吼道。
林夜不再猶豫，轉身沖向B區深處，直奔井口。
身後傳來叛徒的怒喝和激烈的打鬥聲。
但他不能回頭。
井口就在前方，能量薄膜劇烈波動，裂紋處的眼睛圖案已經完全睜開，正冷冷地注視着他。
而在薄膜下方三米處，左眼視野中，一個隱藏的祭壇輪廓，正在緩緩浮現。
時間，還剩三十五分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