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不白見衆人不時將話題引到玲瓏姐妹離席上,不得不再次抬高聲調,將話題拉回:
“花想容辱我師門,此仇不共戴天!敝派必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話音剛落,武當宮凝便若有所思地接話:
“花想容銷聲匿跡這麼久……莫非是躲進了十二連環塢?”
墨不白不由多看了宮凝一眼。
這家夥雖然一臉傲氣,倒也不是全無腦子,竟能直接猜到這一層。
心中對這位武當新秀的評價,不由稍稍提高了幾分。
“宮大俠所言極是。”
墨不白恭維了一句,隨即便將從羊威口中撬出的消息,揀能說的部分透了一些。
議事堂內衆人聞言,臉上頓時多了幾分同情之色。
宮凝更是眉頭緊鎖,沉吟道:
“墨兄,若那淫賊真藏在十二連環塢,事情就棘手了。太湖方圓千裏,水道錯綜復雜,而那十二連環塢的具體位置,至今無人知曉。”
他頓了頓,見衆人都望了過來,臉上掠過一絲得色,繼續解釋:
“據我武當所知,‘十二連環塢’並非固定地名,而是一艘大船之名!船主正是如今太湖黑道的仲裁人——‘屠夫’尹觀與‘苦頭陀’高光祖。船在何處,十二連環塢便在何處。想在那兒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難如登天!”
宮凝在提到“苦頭陀”高光祖時,更是特意看了一眼少林的木蟬。
一直閉目養神的木蟬,此時卻低眉誦了聲佛號,臉上那抹淡淡的微笑, 也隨之淡去了些許。
墨不白心中一動:這高光祖,莫非與少林寺有什麼淵源?
他環視四周,見衆人皆凝神傾聽,顯然對十二連環塢的底細所知有限。
若真如宮凝所說,自己攬下這追凶的差事,恐怕還真不容易脫身。
心念電轉間,他望向大江盟的“小諸葛”公孫且,開口試探:
“公孫大俠,十二連環塢就在貴盟眼皮底下,平日摩擦想必不少。況大俠遇害……會不會是他們所爲?”
不等公孫且回答,宮凝已搶先笑道:
“墨兄看來是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啊!”
他年紀與墨不白相仿,卻已是名動江湖的一流高手,言語間自帶一股優越。
“那十二連環塢雖是個惡人窩,卻自有規矩。逃進去的人,除非自行離開,否則絕不準踏出太湖半步。一旦離開,便永不被接納。因此這地方存在近三十年,仲裁人都換了幾任,卻從未聽說它與各派發生大規模沖突。”
宮凝稍頓,又道:“而且,那些惡人一旦入了十二連環塢,便極少再現身江湖,大多終老太湖。江湖上的朋友知道他們難再作惡,除了有深仇大恨的,也少有人願冒險深入太湖追凶。”
墨不白聽得暗自皺眉。
山清水秀的太湖,竟成了惡人養老的世外桃源?
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再看堂內衆人,神色皆有些不自然。
想來,在無利可圖的情形下,大家都秉持“各人自掃門前雪”的原則,這才縱容了這顆毒瘤存在至今。
江湖公義?
口號喊得是響,可真要動手,一個個又都縮了回去。
宮凝似乎也意識到,讓十二連環塢存在三十年並非武林白道的光彩,便又補充:
“墨兄有所不知……其實二十多年前,大俠蕭雨寒曾傾盡快活幫全幫之力,入太湖圍剿十二連環塢。那時的快活幫實力之強,不遜於如今的武當、少林,結果卻落得幫毀人亡。”
他臉上閃過一絲隱痛,連那慣有的傲色都淡去幾分。
“我武當也曾兩次與少林聯手進湖剿殺,卻只抓到些小角色,主要人物全都漏網,自己反而折損不少好手。那太湖……實在太大、太復雜了。”
看來那兩次失敗讓武當至今心有餘悸。
墨不白心中那點“深入虎穴”的念頭,頓時動搖起來。
他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去冒險。
若花想容真打算在十二連環塢裏窩一輩子,那就讓他在那兒自生自滅好了。
“師恩深重,此仇不可不報。”
心裏雖打了退堂鼓,場面話卻不能落下。
墨不白緩緩開口,語氣異常堅定:
“他花想容也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總有父母兄弟、親朋好友。我就不信,他能將這一切全然割舍!”
既然進不去十二連環塢抓人,那就想辦法逼他出來!
他本就不是純粹的江湖人,自然不必拘泥於白道那些條條框框。
能約束他的,只有大明律法,而非江湖規矩。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連韓元濟都滿臉訝異地看向他,衆人心中皆在盤算:
這個墨不白,該不會把春水劍派帶偏了吧?
議事堂內一時鴉雀無聲。
公孫且見氣氛尷尬,忙笑着打圓場:
“墨少俠的想法……倒也另辟蹊徑,不失爲一條路子。”
墨不白正想再說些什麼,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環佩叮當聲。
那悅耳的聲響,讓他心頭沒來由地一跳——
隱湖的人,終於到了?
他下意識望向門口。
只見光影晃動處,一道窈窕身影出現在門前。
墨不白的座位離門口很近,盡管那少女背着光,容貌依舊清晰可辨。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
這少女一眼望去,便帶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嫵媚風韻,與他身邊的蕭酥酥、玲瓏姐妹,乃至聽月閣的蘇瑾、碧濤台的王曲,皆有幾分相似。
明媚陽光映在她臉上,讓那原本就燦爛的笑容,更添幾分耀眼的光彩。
然而,只一眼,墨不白便斷定她絕非隱湖弟子。
師父說過,隱湖武功講究清心寡欲,外人極難從她們臉上窺見內心波瀾。
可這少女眉眼間滿是掩不住的相思與歡喜,與隱湖的武學宗旨相去甚遠。
果然,那少女眼波流轉,在堂內掃了半圈後,驀地亮了起來。
她臉上洋溢的快樂如此真切,仿佛瞬間點亮了整個議事堂。
只見她一提裙擺,像只歡快的雀兒,一路小跑沖到宮凝面前,興奮地喊道:
“宮哥哥,你真的來了!”
宮凝連忙起身,那張英俊的臉上竟浮起一抹紅暈,欣喜中夾雜着顯而易見的得意。
“齊師妹,你回來了?練師叔她老人家可好?”
“嗯!師父和我一起回來的!”
少女說着,竟自然而然地拉着宮凝的衣袖,一同坐了下來。
她轉頭望向公孫且,俏臉上寫滿了懇求:
“公孫叔叔,我和宮哥哥坐一起,行不行嘛?”
那嬌憨神態自然而不做作,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愛。
公孫且看她的眼神也滿是寵溺,笑道:
“你這丫頭都開口了,公孫叔叔還能說不嗎?”
一旁的韓元濟適時湊近墨不白,壓低聲音:
“大少爺,這姑娘是齊盟主的掌上明珠,齊蘿……”
墨不白聞言,又仔細端詳了齊蘿幾眼,果然能從眉宇間看出幾分齊放的影子。
他心下不由揣測,能生出這般嬌俏女兒的母親,該是何等的美人?
韓元濟的聲音再次幽幽傳來:
“她師父是恒山派掌門練青霓,也就是武當掌教清風真人的俗家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