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保證,在我這裏,一文不值。”陸若兮推開他的手,語氣沒有半分波瀾,“侯府再是無人,也輪不到你梁成伯來施舍庇護。
明日和離書給我,我陸若兮日後是榮是辱,是生是死,都與你無關。”
“真是不識好歹。”
梁成伯一撩衣袍,氣沖沖的走了。
一直到凌晨發喪了都沒有過來。
因爲雲夫人有從龍之功,皇帝特許她葬在皇陵旁邊,後續的喪事皆由禮部主持,陸若兮也終於有了喘息的時間。
昨日何德尚就宣布了,今日休朝。
慕容九霄一早就來了侯府,一直到送葬隊伍快出發了梁成伯才姍姍來遲。
當晚,陸若兮一躺就昏睡了過去,玉蘭進來伺候的時候才發現她滿臉通紅,呼吸粗重。
她摸了一把陸若兮的額頭,滾燙的厲害,“娘,小姐發燒了,快叫阿瀾去叫閔先生。”
翠竹聞言先跑去找雲瀾去叫大夫。
一番折騰下來,天快亮了陸若兮才退燒,只是人依舊在昏睡。
陸若兮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太醫來了幾波,魏嬤嬤幾人着急得不行,又叫雲瀾去仁心堂叫閔先生。
只是雲瀾才出門就遇到了剛下馬車的白院使,便背着他往蘭棲院跑。
道瀾西園,白院使扶着牆狂吐之後才進屋。
捻着胡須,眉頭緊鎖,再次爲昏睡中的陸若兮診了一次脈。
魏嬤嬤、玉蘭、翠竹,還有站在一旁拳頭緊握的雲瀾,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
“白大人,我家小姐到底怎麼了?若只是勞累,怎會昏睡三日不醒?”魏嬤嬤的聲音帶着哭腔,這幾日她幾乎沒合眼,眼下一片烏青。
白院使收回手,沉吟片刻,緩緩道:“脈象上看,確是憂思過度,心力交瘁,又染風寒,以致邪熱內侵,需要昏睡來自我修復。只是……”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屋內幾人擔憂焦急的面孔,壓低了聲音:“這脈象深處,似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之象,倒不像是尋常病症,反而像是受過重傷,心脈曾經損傷過,並未全好,要是不好生調養,以後怕是……。”
魏嬤嬤看向一旁的如意和吉祥,倆人都朝她輕輕點了點頭。
也是,上戰場的人,哪有不受傷的,魏嬤嬤就是心疼小姐,“那我家小姐爲何一直不會醒過來?”
“不必擔心,等她睡夠了自然會醒過來。”
白院使給陸若兮開了個調養的方子,“準備些流食,郡主應該快醒過來了。這個方子能調養她的身體,記得按時熬給她喝。”
也可以燉雞湯喝,不過侯府如今在守孝,自然是不宜見葷腥的,白院使便沒有說後面半句。
魏嬤嬤接過方子,道了謝之後雲伯才送白院使出門。
當晚陸若兮還真的醒了過來,身上還有些酸軟,肚子也餓得不行,脖子火辣辣的疼。
“水~~”
玉蘭聽到動靜睜開眼睛,看到陸若兮醒了,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過去扶着陸若兮坐起來,“小姐,你終於醒過來了。”
“給我水~~”
陸若兮嗓子沙啞得厲害,再加上三天滴水未進,整個人有氣無力的。
玉蘭拿個靠枕給陸若兮靠着才轉身去倒茶水,喂她喝下之後又去泥爐上舀了一碗白粥過來喂給陸若兮喝。
一碗白粥下肚,陸若兮終於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第二天一早,陸若兮起床沐浴,換了一身素淨的月牙白衣裳,出門。
馬車軲轆駛過清晨寂靜的街道,抵達宮門。遞了牌子,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才有嬤嬤前來引路。
慈寧宮內檀香嫋嫋,氣氛肅穆。
太後娘娘端坐在上首,身着暗色常服,眉宇間帶着一絲倦色。
她有睡懶覺的習慣,如今太皇太後不在宮中,又沒有嬪妃來請安,估計是聽聞陸若兮來了才起的床。
太後與雲夫人交情不淺。
當年陸若兮在青山腳下的青山鎮撿到了被拐賣的慕容九霄,那時候的他已經被打斷了雙腿,是雲夫人給他醫治,之後又助他登上皇位。
所以太後對陸家兄妹也多有憐愛。
“臣女陸若兮,叩見太後娘娘,娘娘千歲。”陸若兮跪下行大禮,聲音因爲才痊愈而比平日更輕軟幾分。
“快起來吧,可憐見的。”太後嘆了口氣,示意身旁的孫嬤嬤將她扶起。
“賜座。你家裏的事,哀家都聽說了。節哀順變,保重身子要緊。”
“謝太後娘娘體恤。”陸若兮依言在繡墩上側身坐下,垂着眼簾,姿態恭順,“臣女冒昧前來,一是母親新喪,按禮該入宮謝恩;二是......臣女跟梁成伯感情破裂,想和離。”
此話一出,太後撥動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頓,“和離?”
陸若兮低頭應道:“是。”
“你跟梁成伯成親六年,分開三年,確實不易,但,你確定不是一時沖動?”
陸若兮再次起身,跪倒在地,聲音難掩沙啞:“回太後娘娘,並非沖動。”
正好此時林公公從外面進來,看到陸若兮在,走到太後身邊低聲耳語,說完退到一邊,憐憫的看了陸若兮一眼。
太後也不藏着掖着,“今早因梁府獻血參救了太皇太後一命的事,梁成伯已經求了賜婚聖旨,你可知道他求娶哪家的小姐做平妻?”
“母親出殯前日,將軍府二小姐和三小姐來祭拜,與臣女有些齟齬,夫君多有維護。”
此話一出,太後頓時也明白了,“正是將軍府二小姐。”
太後看着陸若兮,有緩緩開口:“哀家記得......你與梁成伯的婚事,乃是先帝在位時親自賜下的婚旨。”
先帝賜婚!這四個字重逾千斤。
她和梁成伯的婚事還是母親進宮求的!
若只是尋常婚嫁,太後開口成全和離並非難事。但涉及先帝旨意,即便尊貴如太後,也不能輕易推翻,否則便有質疑先帝、動搖法統之嫌,極易授人以柄。
陸若兮的心一沉,伏下身:“太後娘娘明鑑,確是先帝恩旨賜婚。臣女與梁家皆感念天恩。然......”
她抬起頭,眼中含着悲憤,話語清晰而有力:“先帝賜婚,是嘉獎臣女父兄之功,恩澤侯府,亦是期許梁成伯成爲良配,夫妻和睦。
可如今梁成伯在臣女母喪期間便急於另結新歡,言行無狀,失德忘義,已全然辜負先帝當日賜婚的期許!
若先帝泉下有知,見忠烈之後受此折辱,見他所賜良緣變得如此不堪,恐亦會痛心疾首!”
“臣女懇請和離,非是對先帝不敬,實乃是無法容忍夫婿品行不端,玷污門楣,令先帝賜婚之美意蒙塵!
更是爲了保全我鎮國侯府最後一點體面,告慰父兄在天之靈!求太後娘娘體恤臣女父兄爲國捐軀之情,憐憫臣女孤苦無依之境,爲臣女做主!”
字字泣血,句句在理。
既表達了對先帝的尊崇,又痛陳了梁成伯之過,更抬出了陸家滿門的忠烈和如今的孤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