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隔着衣服將瓦罐端到了床板上，然後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熱粥。
他笑着將竹筷遞給小荷，叮囑她：“慢點吃，小心燙着。”
小荷懵懵地看着他蹲到地上，抱着竹碗溜邊喝粥。
“哥哥，我的粥呢？”
小荷看來看去，也沒看到第二只竹碗。
誰知雨生指了指瓦罐：“家裏就一雙碗筷，你直接就着瓦罐吃，整蛋給你留在罐裏呢。”
小荷蹲到床前，看着瓦罐裏滿滿的粥，還有那只整鴨蛋，眼睛忍不住酸酸的。
從前她一直是家裏的寶，家裏有好吃的爹娘都會留給她吃。
在叔叔家住了半年，她每天都很害怕。
怕叔叔嬸嬸嫌她吃得多，不願意讓她住家裏。
吃飯的時候，她也不敢夾菜。
夾多了，嬸嬸會不高興。
她都快忘了，當寶是什麼感覺。
可今天這只整蛋告訴她，她有家了，她又是家裏的寶了。
她眨了眨眼睛，將酸意眨回去。
竹筷夾住鴨蛋的正中，手指並攏到一起使力，將鴨蛋夾成了兩半。
她將一半鴨蛋夾到雨生碗裏，雨生驚訝地抬頭。她趕忙將手指豎到嘴邊，止住雨生的話。
“噓...哥哥，別說話，吃鴨蛋。”
這是他們倆的家，鴨蛋當然要一人一半了。
兩人笑眯眯地蹲一起，將鴨蛋送進嘴裏。
再喝上一口粘稠的麥粥，滑脆的鴨蛋白混着豆油香，香得兩人直眯眼。
再將鴨蛋黃攪進粥裏，麥粥瞬間多了一層風味。
蛋絲輕盈，蛋黃沙沙的，麥米又軟爛黏糊，真是香掉舌頭了！
“小荷，你怎麼不吃了？”
瓦罐裏還剩了小半罐粥，小荷卻收了筷子，將瓦罐抱回了小灶裏。
將蓋子蓋嚴實，小荷開心地抬頭：“哥哥，我們去山裏挖點螞蟻菜吧。現在的螞蟻菜可嫩了，剁碎了煮粥裏，肯定很好吃。”
雨生不理她，他板着臉打開蓋子比着看。
一罐粥他吃了一碗，還剩了小半罐，小荷根本沒吃到一碗粥。
“爲什麼不把粥吃完？”他聲音悶悶地問小荷。
他把小荷搶回來，可不是爲了讓小荷挨餓的。
那和她的混蛋叔叔嬸嬸還有什麼區別？
小荷卻笑眯眯地拍了拍鼓鼓的肚子：“哥哥，我吃飽了呀～”
“真的嗎？你不要騙哥哥。”雨生盯着她瞧，生怕她撒謊。
小荷拉過他的手，讓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肚子：“哥哥，這是小荷今年吃的最飽的一頓了！”
煮粥時，雨生倒了半碗麥米進去，煮出來的粥稠得不行。
叔叔家六個人吃飯，嬸嬸也只舍得放半碗麥米。再剁兩把野菜進去，煮出來也不算稀了。
她在叔叔家，每頓只有半碗稀粥。
今天吃了這麼多稠粥，還有那麼大的鴨蛋，怎麼可能不飽呢！
她拉住雨生的手往外走：“哥哥，我們去挖螞蟻菜好不好？”
她都打算好了，晚上剁一點螞蟻菜煮剩粥裏。
鮮嫩的螞蟻菜裹着泡到黏糊的麥米，吃完一定能做個美夢！
這會兒太陽正大，村裏人大多在家睡午覺，山裏幾乎沒有人。
雨生想了想，點點頭同意了：“先去陷阱那看看，然後再去挖螞蟻菜。”
小荷聽得眼睛一亮：“哥哥你會做陷阱？”
做陷阱是獵戶的手藝，輕易不傳人的。
雨生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會一點。”
他沒好意思告訴小荷，那是他偷學來的。
周家村後面是一片連綿的山丘，連着另一頭的李家村。
李家村有個獵戶，常年在山裏打獵。
布陷阱，射野味，厲害得很。
山裏危險，村裏人進山頂多在外圍挖點野菜，撿點枯枝回去當柴。
若是進的深了，碰上發狂的野豬，那可是要命的！
他年紀小膽子大，肚子餓了就往深山裏跑。
時間久了，倒讓他碰上過幾次獵戶布陷阱。
他太饞肉了，便躲起來偷看，倒真讓他學會了最簡單的那種。
挖個深坑，坑底斜向上扎滿削尖的竹枝。
然後在坑面上鋪上一層枯葉，枯葉上灑一些鮮果鮮草。
新鮮的草香會引來嘴饞的野兔。
雖然是最簡單的陷阱，可坑挖哪兒，枯草怎麼堆，放什麼草，都是有講究的。
他摸索了近半年，才找到幾處野兔喜歡鑽的草叢。
到現在，一兩個月下來，吃上一頓葷終於沒問題了。
他背上背簍，帶着小荷從小路進山。
陷阱是他最重要的秘密，也是他唯一的進項，再小心也不爲過。
兩人一路警惕，貓着腰摸到了陷阱周圍。
“嗯？”
雨生第一時間發現不對。
早上他才來過這裏，換了新長的嫩草放枯葉上。
現在那裏已經沒了嫩草，也沒了枯葉。
他的心猛地提了起來，難道......？
他拉着小荷飛快地跑了過去，兩人一眼便看到了陷阱裏的東西。
“是兔子！”
小荷驚喜地叫出聲來。
他的臉上也揚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小荷，我們有錢了！”
坑底，尖尖的竹刺上戳着一只血淋淋的兔子，雪白的兔毛上沾滿了鮮血。
可兩人眼裏只有欣喜，好大一只兔子啊！
雨生順着邊緣下到坑底，將野兔從竹刺上拔了出來。
他掂了掂野兔，至少得有個兩斤重！
將野兔放進背簍裏，他仔仔細細地將竹刺上的血擦幹淨。
山裏是有狼的，兔血不擦幹淨，血味說不定會引來狼群。
這裏離村子不算遠，狼群若是下了山，第一站便是他們的茅草屋。
所以必須小心小心再小心。
整理好竹刺，重新放好枯葉和嫩草。
他看着背簍裏的野兔，心裏卻猶豫了起來。
以往得了野兔，他基本都送去縣裏換錢了。
城裏的老爺口味刁，新鮮的野兔配上多多的茱萸，用旺火爆炒。
兔肉鮮嫩，茱萸辛辣，吃着過癮得很。
他爹以前在縣裏的酒樓做賬房，出了那事後，酒樓就換了東家。
東家雖然換了，廚子卻沒換。
小時候他爹經常帶他去酒樓玩，酒樓的大廚黃大進非常喜歡他。
每次他去，黃伯伯都會從後廚偷兩片滷肉給他吃。
家裏出事後，黃伯伯下來看過他好幾次。
知道他偶爾能獵到一些野味後，黃伯伯便讓他將野味送到酒樓去。
省得別人家看他年紀小，故意壓他的價。
他看了眼小荷單薄的身體，要不，今天這野兔，就不賣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