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童趣的很，聽得黃大進差點笑出聲來，心裏又忍不住發酸。
三十文錢，只能買三斤粗面粉，不夠他家倆小子吃兩天的。
竟讓這小丫頭這麼開心，可見她和雨生過的是什麼日子。
兩小只腦袋湊到一處去，仔仔細細地將銅錢一枚一枚數清楚，然後用舊帕子嚴嚴實實地包好塞懷裏。
將錢收好，雨生便拉着小荷與黃大進告別：“黃叔叔，我和小荷先回去了。”
人才剛來一會兒，黃大進哪舍得就讓他們走。
他連忙將兩人拉到身邊：“在酒樓等會兒伯伯，晚上跟伯伯一起回家。讓你們伯母做點好吃的，睡一晚明天再回去成不成？”
前幾天剛發了工錢，他原本打算過兩日和媳婦兒一起，買點東西下去看看雨生。
正巧他今日來了，也省得他們喊車去村裏了。
他是真心想讓兩小只留縣裏過兩天好日子，兩小只卻是不願意的。
雨生第一次來酒樓賣獵物時，沒扛住他的勸說，留了下來。
那次他獵到的是一只野雞，賣了三十多文錢。
可黃大進下工後又是買肉，又是買菜，一頓飯爲他花了近一百文！
第二天一大早，還去燒餅鋪子買了五個肉燒餅讓他帶回去吃。
想到那次的經歷，他堅定地搖頭拒絕黃大進：“黃伯伯，我和小荷回家還有事呢。等下次的，下次來我們一定去家裏。”
黃大進哪能不知道他的想法，他板起臉來質問雨生：“你們倆小屁孩能有什麼事兒？你是不是和伯伯生分了？”
“伯伯......”
雨生心虛地低下頭。
黃伯伯對他太好太好了......
他真的不能再占黃伯伯便宜了。
他心裏愧疚得不行，感覺自己特別配不上黃伯伯的疼愛。
身旁的小荷卻突然開口說道：“黃伯伯，雨生哥哥沒騙您，我們真的有事的！”
她大大的眼睛無比認真地盯着黃大進看，看得黃大進語氣都放軟了幾分。
“哦？那你跟黃伯伯說說，你們回去有什麼事兒？你要是說不出來，你們得跟黃伯伯回家住上三天才行。”
他心裏已經在盤算晚上回去要買些什麼菜了。
小荷卻認認真真解釋了起來：“家裏還有半鍋鴨蛋麥米粥呢，今晚不回去明天粥會餿的。”
這會兒已經到了四月底 ，天也有點熱了。
粥是中午煮的，家裏又沒有多餘的碗。她是直接對着瓦罐吃的，放不到明天就得餿了。
她這話一說，黃大進就知道今天是留不住倆人了。
倆孩子整點吃的不容易，他不能叫孩子浪費糧食。
想到這，他趕忙轉身打開置物櫃，櫃子裏塞着他中午順的一包鴨架。
做廚子就這點好，可以順些邊角食材。
中午東家夫人宴請朋友，點了一只滷肥鴨。
夫人們講究，讓他將滷鴨的皮肉全部片成薄片，再調個蘸汁配着吃。
夫人說京城那邊就是這麼個吃法，叫什麼炭火炙鴨。
京城那邊怎麼吃他不知道，但夫人這麼吃可便宜了他。
他一手快刀耍得幾位夫人拍手直叫好，沒一個人注意到，收起來的鴨架上附着厚厚的一層鴨肉。
他本打算帶回去讓媳婦兒炸一炸給倆殺手當零嘴兒。
現在倒適合給他倆帶回去吃，沒花錢的玩意兒，也能讓孩子心裏好受點。
他一把將鴨架塞進了雨生手裏，不由分說推着倆孩子往外走，輕聲叮囑兩人：
“這是片滷鴨剩下的鴨架，不要錢的。你倆拿回去煮湯喝，別出聲，叫東家知道了不好。”
他做出一副小心謹慎的模樣來，唬得兩人呼吸都放輕了幾分，哪裏還敢出聲拒絕他。
直到出門進了暗巷，倆小只的心才落回了原處。
“黃伯伯...”
雨生捏緊手裏的鴨架，猶豫着開口。
雖說沒花錢，但這畢竟是肉，他不還是在占黃伯伯的便宜嗎？
“啥？來客人了？哎哎...我來了！”
黃大進懶得與他掰扯，轉身與空氣打了個招呼便急匆匆地走了。
......
這也糊弄得太明顯了些。
小荷伸手攥了攥他：“哥哥，你爲什麼一直拒絕黃伯伯？”
他抿了抿唇：“不能占黃伯伯的便宜。”
“哥哥，你這樣想是不對的。”
小荷笑眯眯地將鴨架塞進背簍底：“這不是占便宜，這是黃伯伯對你的關愛。你總是不要，黃伯伯會難過的。”
“可娘說過，人情得有來有往才行，我沒有東西可以給黃伯伯...”
雨生難過地低下了頭，他當然知道黃伯伯是真心疼愛他。
可他能好好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他真的沒有能力對黃伯伯好。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拒絕黃伯伯，讓黃伯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哥哥，不要難過。我們有東西給黃伯伯的呀！”
小荷猛地站起來撲到他身上，將他整個抱住。
她黑黑的眼睛裏閃着耀眼的亮光：“我娘說過，城裏人沒有菜地，吃蔬菜都要花銅錢去買。哥哥，我們下次進山多挖點嫩野菜，送給黃伯伯好不好？”
他們還可以曬菜幹，野菇幹，天冷了可以送來給黃伯伯燉肉吃。
小雞燉野菇幹可好吃了！
她們家冬天最愛吃這道菜了！
“這...合適嗎？”
雨生有些猶豫，黃伯伯給他們肉，他們卻只還一些野菜，是不是太拿不出手了點？
“當然合適了！”
小荷蹲在背簍前開始撿野菜，將沒沾上兔血的，幹淨的螞蟻菜攏整齊：“我們現在還小呢，等我們再大一點，力氣更大一點，我們就可以送黃伯伯野味啦！”
她快速撿好一大把幹淨的螞蟻菜，推開門就沖去了後廚。
她像一顆炮彈，飛快地沖到了黃大進身前，將螞蟻菜塞進黃大進懷裏：“黃伯伯，給你吃螞蟻菜。我中午現挖的嫩菜牙，很好吃的！”
說完也不等黃大進回答，轉身就跑沒了影兒！
“這小丫頭...”
黃大進看着手裏的螞蟻菜，欣慰地笑出了聲來。
真是個乖小孩，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