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玉泉山腳下。
這裏不比三裏屯的喧囂,也不似國貿的繁華,空氣中常年彌漫着一種肅穆且沉靜的味道。
紅磚灰瓦,高牆深院,每隔五十米便有一處崗哨,荷槍實彈的衛兵目不斜視,眼神銳利如鷹。
這裏是京城真正的核心圈層,也是林辰從小長大的“新手村”——某軍區大院。
“突突突——咳咳咳!”
那輛仿佛患了晚期哮喘的破捷達,在一衆掛着白色、紅色特殊牌照的奧迪和紅旗車流中,顯得格格不入,像是一只混進天鵝群裏的癩蛤蟆。
林辰單手扶着方向盤,另一只手熟練地降下車窗,對着門口那名剛要抬手敬禮卻又愣住的年輕哨兵揮了揮手。
“小王,站得挺直啊,回頭讓你連長給你加個雞腿。”
哨兵小王嘴角抽搐了一下,雖然這車破得掉渣,但車牌號在系統裏可是最高級別的通行權限。
他啪地敬了個禮,目送這輛冒着黑煙的“老爺車”轟鳴着駛入大院深處。
林辰把車停在了一棟爬滿爬山虎的獨棟小樓前,熄火,拔鑰匙。
他並沒有急着下車,而是掏出手機,點開那個頭像是一朵富貴牡丹的微信,那是他奶奶,備注名“慈禧太後”。
林辰手指飛快地敲擊屏幕,發送了一條充滿了戰術術語的信息:
【呼叫太後,呼叫太後。敵軍火力部署如何?我想搞點戰略物資(特供茅台),請求空中支援。】
兩秒鍾後,那邊回過來一條語音。
林辰點開,奶奶壓低的聲音傳了出來,背景裏還能聽到京劇《借東風》的唱腔:
“乖孫子,你爺爺正在客廳跟自己下棋呢,心情不太美麗,剛罵完電視裏的專家。
你想拿那一幾年的?櫃子頂上那瓶75年的葵花茅台?”
林辰聽得心裏一暖,嘴角勾起一抹壞笑。
【太後聖明!就要那瓶葵花!但我這進去目標太大,容易被老首長‘擊斃’。】
奶奶秒回:【放心,看奶奶給你打掩護。五分鍾後行動,暗號:水杯落地。】
【得令!】
林辰收起手機,深吸了一口氣,眼神瞬間變了。
原本那種慵懶、頹廢的氣質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獵豹捕食前的專注與冷靜。
他在車裏稍微活動了一下手腕和腳踝,骨節發出輕微的爆鳴聲。
雖然回家偷酒聽起來很掉價,但他要面對的“敵人”,可是曾經指揮過千軍萬馬的林老司令。
老爺子雖然年過八十,但那身功夫和敏銳的洞察力,比雷達還靈。
上次林辰只是在書房門口多喘了一口氣,就被老爺子一拐杖飛過來,差點沒把天靈蓋給掀了。
“這是一場硬仗啊。”
林辰推開車門,像是一道灰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貼着牆根溜進了院子。
院子裏種滿了海棠和石榴,正值秋日,果實累累。
林辰沒有走正門,而是繞到了側面的回廊。
他的腳步輕得不可思議,落地無聲,甚至連地上的落葉都沒有被踩碎一片。
這是他在大伯那個魔鬼訓練營裏練出來的“鬼步”,當年爲了偷教官的夜宵,這招沒少用。
透過雕花的木窗,林辰看到了客廳裏的景象。
林老司令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裝,正端坐在紅木棋盤前,眉頭緊鎖,手裏的黑子舉棋不定。
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隔着窗戶都能讓人感到壓迫感。
“這老頭,自己跟自己下棋都能殺氣騰騰的。”
林辰在心裏吐槽。
就在這時,廚房的簾子掀開了。
滿頭銀發的奶奶端着一個托盤走了出來,托盤上放着一杯熱茶。
她走路顫顫巍巍的,眼神卻在此刻精光四射,往窗外瞥了一眼,似乎感應到了林辰的方位。
“老頭子,下了一上午了,喝口水吧。”
奶奶走到棋盤邊,聲音溫和。
林老司令頭也沒抬,哼了一聲:
“不喝,正煩着呢。這步棋怎麼走都是死局,邪門了。”
“什麼死局不死局的,我看你就是老糊塗了。”
奶奶一邊說着,一邊把茶杯往棋盤邊上放。
就在杯底即將接觸桌面的瞬間,奶奶的手腕極其自然地一抖。
“哎呀!”
“啪——!”
清脆的碎裂聲在安靜的客廳裏炸響。
滾燙的茶水潑灑在棋盤上,黑白棋子瞬間亂作一團,茶水順着桌沿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
“哎喲!我的老寒腿!”
奶奶順勢往旁邊的太師椅上一坐,捂着膝蓋就開始哼哼。
林老司令嚇了一跳,手裏的棋子都扔了,猛地站起來,那股殺伐果斷的氣勢瞬間變成了慌亂:
“怎麼了?怎麼了?燙着沒?我說你個老婆子,端不穩就別端嘛!”
他趕緊繞過桌子,蹲下身去查看奶奶的腿,背對着身後的博古架。
“就是現在!”
林辰瞳孔一縮。
他像是一只靈貓,瞬間推開側門,身形化作一道殘影,直接沖進了客廳。
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
甚至連空氣的流動都被他控制到了極致。
林老司令正背對着他,全神貫注地給奶奶揉腿,嘴裏還在絮絮叨叨:
“讓你別逞能,家裏有勤務兵……”
林辰屏住呼吸,目光鎖定了博古架最頂層角落裏的那個不起眼的棕色酒瓶。
那裏沒有任何標籤,只有瓶口系着一根紅繩。
那是特供中的特供,75年的葵花牌茅台,市面上早就絕跡了,喝一口少一口。
他腳尖點地,身體騰空而起,動作舒展得像是在跳芭蕾,沒有任何借力,直接躍起兩米高。
伸手,抓瓶,落地。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耗時不到0.5秒。
拿到酒瓶的瞬間,林辰順勢一個翻滾,直接鑽進了博古架旁邊的老式紅木大衣櫃裏。
這衣櫃是奶奶的嫁妝,裏面掛滿了老兩口的舊衣服,有着一股好聞的樟腦丸味道。
“咔噠。”
衣櫃門輕輕合上,留下一條縫隙。
林辰躲在黑暗中,懷裏抱着那瓶冰涼的酒,心跳稍微快了一拍。
刺激。
比在華爾街做空幾百億美金還要刺激。
客廳裏,林老司令檢查了半天,確定奶奶沒燙傷,這才鬆了口氣:
“行了行了,沒事就好。趕緊讓小張進來收拾一下,這一地的水。”
他直起腰,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博古架。
林辰在衣櫃裏屏住了呼吸。
林老司令那雙渾濁卻依舊銳利的眼睛在博古架上掃了一圈,眉頭微微皺起。
“奇怪……”
老爺子嘀咕了一聲。
“怎麼了?”
奶奶揉着膝蓋,演技堪稱影後級別,
“你個死老頭子,我都這樣了,你還看你的破架子?”
“不是。”林老司令撓了撓頭,疑惑道,
“我怎麼感覺……屋裏剛才好像刮過一陣風?而且……”
他抽了抽鼻子。
“怎麼有一股那混小子身上的煙味?”
林辰在櫃子裏暗叫不好。
剛才在車上抽了根煙,雖然用了薄荷葉掩蓋,但這老爺子的鼻子簡直是軍犬級別的。
“什麼煙味?那是隔壁老李家燒落葉呢!”
奶奶立刻打斷他,
“趕緊扶我去裏屋躺會兒,哎喲,這一摔,我這心髒也突突的。”
一聽老伴心髒不舒服,林老司令哪還顧得上什麼煙味風聲,連忙扶起奶奶:
“走走走,進屋躺着,我給你拿藥去。”
兩人攙扶着走進了臥室。
聽着臥室門關上的聲音,林辰這才鬆了口氣。
他推開衣櫃門,像是個得逞的小賊,貓着腰鑽了出來。
看着手裏這瓶沉甸甸的茅台,林辰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謝了,太後。”
他對着臥室方向無聲地敬了個禮。
有了這瓶酒,今天的相親,他就有底氣了。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
喝了這瓶75年的老茅台,再去面對那個所謂的“知書達理”女博士,他絕對能把“擺爛”這門藝術發揮到極致。
林辰把酒瓶塞進懷裏,用寬大的T恤遮住,正準備原路撤退。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張被茶水潑亂的棋盤上。
原本的死局,因爲那一杯水的沖擊,黑白子移位,竟然隱隱呈現出一種破而後立的生機。
“呵,有點意思。”
林辰隨手拿起一顆黑子,輕輕落在了一個極不起眼的位置。
這一子落下,原本看似雜亂無章的棋局,瞬間活了。
做完這一切,他不再停留,轉身翻出窗戶,消失在院子裏的海棠樹影之中。
……
幾分鍾後。
臥室裏,林老司令安頓好老伴,重新回到客廳。
勤務兵小張正在收拾地上的玻璃渣。
老爺子背着手,走到棋盤前,本來想嘆口氣把棋子收了。
然而,當他的目光掃過棋盤時,整個人突然僵住了。
“這……”
他猛地湊近,死死盯着那個角落裏多出來的一顆黑子。
這一手,看似無理取鬧,實則羚羊掛角,直接把白棋的大龍給斬斷了,絕處逢生!
“妙啊!妙不可言!”
林老司令一拍大腿,眼中精光爆射。
“這一手是誰下的?小張,剛才誰來過?”
勤務兵小張一臉茫然地抬起頭:
“報告首長,沒人來過啊。我就一直在門口站崗,連只蒼蠅都沒飛進來。”
“沒人?”
林老司令眯起眼睛,目光再次投向那個空蕩蕩的博古架頂層。
那裏,原本放着一瓶他珍藏了四十多年的葵花茅台。
現在,空了。
“哼。”
老爺子突然笑了,笑得有些意味深長,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臭小子,功夫見長啊。連老子的酒都敢偷,還順手教老子下棋?”
他拿起那顆黑子,摩挲着溫潤的棋面,低聲自語:
“看來,這只雛鷹,翅膀是真的硬了。”
“既然不想在這個籠子裏待着,那就讓你飛吧。我倒要看看,你能飛多高。”
……
大院外。
破捷達重新發動,發出一陣歡快的轟鳴聲。
林辰單手扶着方向盤,另一只手拿着那瓶茅台,對着陽光照了照。
琥珀色的酒液在瓶中蕩漾,像是流動的黃金。
“搞定!”
他把酒瓶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駕駛座上,系好安全帶(給酒瓶)。
“接下來,就是國貿大飯店了。”
林辰看了一眼後視鏡裏那個胡子拉碴、穿着大褲衩的自己,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蘇晴是吧?女博士是吧?”
“準備好迎接你的噩夢了嗎?”
“這一場相親,我要是不把你氣得當場掀桌子,我就不姓林!”
一腳油門下去,捷達車噴出一股黑煙,向着市中心疾馳而去。
然而,林辰並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離開後不久,另一輛掛着省委一號牌照的黑色奧迪,也緩緩駛入了林家大院。
那是他父親,林建軍的車。
一場關於“偷酒”的連環案,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