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祝九歌:“......”
她低頭,看着腳邊這個說暈就暈的小豆丁,太陽穴開始蹦迪。
她就知道,天上只會掉陷阱。
神衍宗的續命丹,也他媽不是什麼好東西。
祝九歌在心裏瘋狂吐槽,但手上動作一點沒慢。
她神識迅速掃過下方的山脈,尋了個隱蔽幹燥的山洞,降落,再隨手布下了隔絕禁制,才把小孩從劍上拎下來放平。
接着又從儲物戒裏取出一堆吊命的丹藥,試圖往沈遺風嘴裏塞。
然而,即使是在半昏迷中,那小孩的牙關也咬得死緊,帶着一種近乎本能的抗拒。
祝九歌費了點力氣才撬開,把丹藥塞進去,又用靈力助他化開,再將自身靈力緩緩渡了過去。
過了不知道多久,好不容易才把這小祖宗的命給穩住了,腦子裏那個缺德的系統又開始叫了:
【目標生命體征恢復平緩。】
【請宿主在十日內,助沈遺風重塑筋脈引氣入體,重新踏上修行之路】
祝九歌面無表情地聽完。
好,很好。
這穿書福利真是好到讓人想報警。
別人穿書完成任務都是一堆法器法寶,她穿書完成了任務:獎勵你多活十天。
真的會謝。
但她沒得選。
一天有一天的活法,就算再擺爛,她也從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沈遺風醒來時,意識回籠的瞬間,身體就先於思維做出了反應。
他猛地向後退縮,卻因此牽動了傷口,疼得他悶哼一聲,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他猛地坐起身,環顧四周。
看到的不是陰冷潮溼的山洞,也不是罡風凜冽的黑風崖,而是一間幹淨的屋子,身體也沒有預想的疼痛,反而暖洋洋的。
自己正躺在柔軟的毛毯上,身上破爛的衣衫被換成了一身幹淨的衣裳,雖然料子普通,卻很合身。
在他不遠處的對面,祝九歌正坐在一張桌子旁,手裏拿着一本冊子,在研究着什麼。
桌上還放着幾株靈草,品階都不低。
沈遺風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看準了門口就準備往外溜。
幾乎是同時,祝九歌就察覺到了他的動靜,頭也沒抬,懶洋洋地甩過來一句:“省點力氣,別想逃。”
沈遺風沒有吭聲。他警惕地打量着她和這個陌生的環境,身體依舊緊繃,像極了一只受驚後豎起所有尖刺的小獸。
祝九歌瞥他一眼,這才拿着書,起身走到一個半人高的木桶旁,按照書裏寫的,隨手將桌上的靈草扔了進去,又摸出幾個玉瓶,把裏頭五顏六色的藥液噸噸噸倒了進去。
“過來泡澡,這是洗髓湯。”她言簡意賅,“泡滿一個時辰,別浪費我的藥材。”
說完,祝九歌又坐回桌邊,換了本冊子死磕。
沈遺風看着她,又看看那桶泛着詭異綠光的藥液,眼神裏充滿了不信任和審視。
他沒動。
祝九歌等了幾秒,沒聽到動靜,回頭瞥了他一眼,眉頭微挑:
“怎麼?怕我毒死你?”
她撇撇嘴,“我要想弄死你,在黑風崖邊上看着你咽氣就行了,用得着浪費我的丹藥和靈力?”
沈遺風唇抿得更緊,這話很刺耳,但卻是事實。
他沉默地走到桶邊,又看了眼祝九歌,見她沒有任何要回頭的樣子,這才動作緩慢地脫掉衣服,每一步都帶着遲疑。
入水後,溫熱的藥力瞬間包裹住他的全身,少年將身體沉入水中,只露出一雙黑沉沉的眼睛,戒備地、一瞬不瞬地盯着祝九歌的背影。
許久,他才用幹澀的嗓音開口,帶着試探:
“喂。”
祝九歌沒回頭,理都不帶理。
沈遺風沉默了一下,像是權衡利弊,最終還是用了那個稱呼:“......師父?”
祝九歌這才回道:“嗯?”
“我的劍骨只剩下半根。”沈遺風的聲音很輕,“靈脈也毀了。就算能活下去,也不能再修煉了。”
言外之意是,他現在沒有任何價值。
沈遺風緊緊盯着她的反應,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失望、嫌棄或者算計。像是要親手掐滅任何可能存在的、不切實際的希望,也斷了她可能想利用他什麼的念頭。
祝九歌翻地圖的手指一頓。
她回過頭,看向木桶裏那個明明虛弱卻強撐着一身硬刺的小孩,眼神裏沒什麼同情,反而帶着點“你腦子沒壞吧”的疑惑。
“誰說你不能修煉了?”
“書上說了,破厄劍骨,破而後立,就算只有半根,也比這世上九成九的廢物強!你怎麼學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再說了,這洗髓湯,就是讓你重新長出經脈的,泡!不許再說話了!”
沈遺風愣住了。
那雙布滿陰霾和警惕的眸子裏,出現了短暫的的空白。
自劍骨被剖,靈脈被毀,他就成了家族的棄子,人人避之不及的垃圾。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麼肯定、這麼理所當然的語氣告訴他——你還能行。
祝九歌狐疑地看了小孩一眼,心想這小屁孩怎麼這麼多事,說好的反派呢?
但最終,只丟下一句語氣軟化後的“以後多讀點書知不知道”,就又回去研究她的跑路大計了。
一個時辰很快過去。
木桶裏的藥液顏色變淡,靈氣散盡。
“時間到了,出來。”祝九歌頭也不抬地吩咐。
沈遺風從桶裏出來,驚訝地發現身上的傷口竟然好了大半。他看到桶邊疊放整齊的幹淨衣物,動作頓了頓,飛快地穿上,好像那衣服燙手一般。
他走到祝九歌身邊,依舊保持着一點距離,發現她手上的書冊又換了一本。
剛剛他在泡藥浴時,那些藥力幾乎快要將他整個人撕碎了重組,痛得他直哆嗦,可就在他快要撐不住的時候,木桶之外卻突然多出了一道靈力,將那些猛烈的藥力化作暖流,歸於他的丹田。
那時祝九歌背對着他,根本沒有動。
但這屋裏沒別人。
他知道,是她幫了他。
他想說謝謝,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咕——”
響亮的腹鳴聲在安靜的屋子裏格外突兀。
沈遺風整個人僵在原地,小臉迅速涌上羞恥的潮紅,窘迫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正經吃過東西了,那些藥力雖然強大,的確重塑了他的經脈,卻也不能直接讓他步入築基期吸收靈氣辟谷。
祝九歌聽到聲音終於回頭,視線在他身上掃了一圈,沒說什麼,起身出去了。
沈遺風看着空蕩蕩的房門,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不用祝九歌說,他也知道,自己是多大的累贅。
果然......就不該抱有期待的。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腳步聲再次響起。
祝九歌回來了,手裏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烤得焦香的妖獸肉。
濃鬱的肉香瞬間彌漫開來。
沈遺風有些驚訝,目光落到她手裏端着的托盤上時,又是一愣。
“這破客棧沒啥好吃的,只有妖獸肉。”祝九歌沒什麼表情地解釋了一句,將手裏的托盤放在桌上,用匕首切下一大塊焦香酥脆的肉,包進寬大的荷葉裏,隨手朝他扔了過來,“吃!”
沈遺風手忙腳亂地接住,滾燙的溫度透過荷葉傳來,讓他指尖微微一顫。
霸道的肉香混着淡淡的香料味,蠻橫地占據了他的所有感官。
他抬頭看着她,眼神復雜,充滿了不解和掙扎。
“你身體虧空得太厲害,丹藥和藥浴只能吊命,補不了底子。”祝九歌聲音沒什麼起伏,“吃完立刻打坐。從今天算起,你只有九天時間引氣入體,重塑劍心。做不到......”
她瞥了他一眼,做了個唬他的動作。
“我就把你扔回黑風崖喂風!”
沈遺風低頭,看着手裏散發着誘人香氣的肉,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飢餓感如同火燒,但他拿着荷葉包的手,卻遲遲沒有動作。
最終還是沒有抵抗住生理的本能,他撕下一塊肉,顧不上燙,直接塞進嘴裏。
肉質緊實彈牙,汁水在口中爆開。
下一秒,他也顧不上什麼形象了,開始大口大口地撕咬着,吃得又快又急,嘴角沾滿了油漬都顧不上擦。
自始至終,他沒有再看祝九歌。
他不信她。
但他需要活下去。
而活下去,就需要力量。
哪怕這力量,來自一個目的不明的人。
至少,這個人,似乎跟他過往見到的很多人,都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