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城樓之上,李世民剛剛聽完尉遲恭敗退、秦瓊受創的軍報,臉色已然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麾下最引以爲傲的兩員絕世猛將,竟在短短時間內接連折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東宮護衛手下!這簡直是對他威望的沉重打擊,更是整個計劃中一個完全失控的變數!
“李毅……”李世民咀嚼着這個名字,眼中寒光閃爍,殺意幾乎凝成實質。他正欲調遣大軍,不惜一切代價圍殺此獠時——
“報——!!!”
又一騎斥候瘋了一般沖上城樓,甚至來不及行禮,便滾鞍下馬,聲音帶着哭腔和極度的恐懼:
“殿下!不好了!那凶人李毅……他、他殺到秦王府去了!”
“什麼?!”李世民猛地站起身,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直沖天靈蓋!他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
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也是臉色劇變,渾身冰涼。
“他……他打破了府門,殺散了護衛,此刻……此刻已闖入內府,怕是……怕是已經……”斥候伏在地上,不敢再說下去。
後面的話不言自明——怕是已經控制了王妃和世子!
“噗——”李世民只覺得眼前一黑,氣血逆沖,喉頭一甜,竟硬生生將一口逆血咽了回去!他身形晃了一晃,被身旁的親衛急忙扶住。
秦王府!無垢!承乾!青雀!
那是他的家,他的結發妻子,他的嫡子!是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所在,也是他此刻最大的軟肋!
他算盡了一切,甚至連父皇的反應都考慮在內,卻唯獨沒有算到,會有一個如此不按常理、如此膽大包天、武力又如此恐怖的人,不去逃命,反而直插他的心髒!
奇恥大辱!更是致命的威脅!
“李——毅——!”李世民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聲音嘶啞,充滿了無盡的怒火與殺意。他猛地推開親衛,眼中已是血紅一片,“傳令!所有兵馬,立刻包圍秦王府!一只蒼蠅也不準放出去!孤要親自去會會這個狂徒!”
“殿下,不可!”長孫無忌急忙勸阻,“此獠凶悍異常,殿下萬金之軀,豈可親臨險地?”
“險地?”李世民猛地回頭,死死盯着長孫無忌,那目光讓這位心腹謀臣都感到心悸,“無垢和承乾、青雀都在他手裏!那是孤的王妃和世子!你讓孤如何安坐於此?!”
他不再理會衆人的勸阻,一把奪過馬鞭,厲聲喝道:“備馬!立刻去秦王府!”
這一刻,什麼沉穩,什麼謀略,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擊得粉碎。他只是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一個家園被侵犯、妻兒被挾持的男人。
秦王府,內院。
李毅持槊而立,如同磐石。長孫無垢緊緊抱着仍在抽噎的李泰,牽着面色蒼白的李承乾,站在他身側不遠處。周圍是噤若寒蟬的王府仆役,以及門外越聚越多,卻投鼠忌器、不敢沖進來的秦王府兵將。
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突然,府外傳來山呼海嘯般的“秦王千歲”之聲,以及大量兵馬調動、甲胄碰撞的鏗鏘之音。
李毅目光一凝,知道正主來了。
長孫無垢嬌軀微微一顫,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神色,有期盼,有擔憂,更有深深的憂慮。
很快,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包圍內院的士兵如同潮水般分開一條通道。
一身戎裝、面帶寒霜的李世民,在尉遲恭、秦瓊、長孫無忌、房玄齡等大批文武重臣和精銳親衛的簇擁下,大步走了進來。
他的目光首先急切地掃過長孫無垢和兩個兒子,見他們雖然驚恐,但似乎並未受到傷害,懸着的心稍稍落下半分,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洶涌的怒火。
然後,他的目光如同兩柄利劍,死死釘在了場中那個持槊而立的年輕人身上。
年輕,挺拔,渾身浴血,卻站得筆直。那杆造型猙獰的禹王槊上,暗紅色的血跡未幹,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血腥氣。而最讓李世民心驚的,是對方那雙眼睛——清澈,平靜,甚至帶着一絲與他年齡不符的滄桑與淡漠,面對自己這大唐實際掌控者以及周圍無數的刀槍,竟無半分懼色!
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電光在碰撞、炸裂!
“李毅?”李世民的聲音冰冷,帶着居高臨下的審視與壓抑到極點的怒意。
“秦王殿下。”李毅微微頷首,算是見禮,語氣不卑不亢。
“你好大的膽子!”李世民踏前一步,周身帝王威勢勃發,如同山嶽般壓向李毅,“挾持王妃世子,罪同謀逆,當誅九族!你現在放下兵器,跪地求饒,孤或可給你一個痛快!”
若是尋常人,在這等威勢與死亡的威脅下,恐怕早已心神崩潰。
但李毅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禹王槊紋絲不動:“殿下,誅九族?李某孤身一人,何懼之有?至於痛快……李某從殺入太子府那一刻起,就沒想過能痛快地活。”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李世民身後那些對他怒目而視的將領,最後回到李世民身上,語氣依舊平靜:“至於膽子……若非被逼到絕路,誰又願意行此險招?殿下在玄武門行事時,膽子想必也不小。”
這話語帶着刺,讓李世民眼角微微抽搐,也讓他身後的文武神色各異。
“放肆!”侯君集怒喝道。
李世民抬手制止了侯君集,他死死盯着李毅,知道言語的威脅對此人無效。他強壓下立刻將其碎屍萬段的沖動,寒聲道:“說出你的條件。”
他必須盡快解決此事!時間拖得越久,消息擴散越廣,對他越不利!堂堂秦王府被一人攻破,王妃世子被挾持,這若傳出去,將是天大的笑話,對他剛剛建立的權威是毀滅性打擊!
李毅等的就是這句話。
“我的條件很簡單。”李毅清晰地說道,“第一,請殿下頒下明令,赦免太子妃鄭氏及其女李承婉所有罪責,保證她們生命安全,並給予妥善安置,不得以任何形式加害、虐待或監視囚禁。”
李世民眉頭緊鎖,這個條件在他意料之中。
“第二,”李毅繼續道,“太子之子李承訓,在混亂中受了重傷,性命垂危。請殿下允許派遣太醫全力救治,若能救回,需與太子妃一同安置。若……若不幸夭亡,需以親王之禮厚葬,不得辱及屍身。”
提到李承訓,李世民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芒,但並未立刻反駁。
“第三,”李毅的聲音提高了一些,“今日之事,皆由我李毅一人所爲,與太子妃、以及這秦王府上下任何仆役無關。殿下不得事後再行追究、牽連無辜!”
“說完了?”李世民冷冷道。
“還有最後一點。”李毅目光直視李世民,“待太子妃等人得到殿下明確保障,安全離開長安後,我自會釋放王妃與兩位小殿下,並向殿下請罪。在此之前,只好委屈王妃與殿下,暫居李某‘庇護’之下。”
“妄想!”李世民勃然大怒,“你讓孤如何信你?若你到時反悔,或是太子妃等人途中出事,孤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殿下可以選擇不信。”李毅的語氣依舊平靜,但手中的禹王槊卻微微抬起,槊尖有意無意地指向了長孫無垢的方向,“但這是目前唯一的解決辦法。殿下可以試着強攻,看看是您的兵馬快,還是我的槊快。”
“你……!”李世民氣得渾身發抖,額角青筋暴起。他一生縱橫捭闔,何曾受過如此脅迫!
尉遲恭、秦瓊等人也是怒目圓睜,恨不得立刻沖上去將李毅撕碎,卻又投鼠忌器,不敢妄動。
場面再次僵持,空氣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世民身上,等待他的決斷。
是冒着妻兒立刻殞命的危險強攻?還是暫時答應這屈辱的條件,從長計議?
李世民的臉色變幻不定,內心在進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戰。他看着臉色蒼白、眼中含淚卻強忍着不哭出聲的兒子,看着雖然恐懼卻依舊努力保持着鎮定的妻子,又看向那個如同磐石般堅定、掌控着局面的年輕人……
良久,他緊握的雙拳緩緩鬆開,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好!孤……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