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至申時,該是主子用飯的時辰了,阿福阿德退下後就去盯着小廚房的飯菜。
路上阿德戳了兩下身旁人的胳膊,後者莫名,“幹嘛?”阿德一臉古怪,“你近日是怎麼了,老是做些沒有頭腦的事?”
阿福聽不出是在罵他,還在嘴硬道,“我怎麼了,我……今日是個意外,你不是也同意分給他們吃嗎?”他說的是在亭子分糕點被發現的事。
“那上次呢,難道你不知道少爺最討厭別人進他書房?”阿德也不拐彎抹角,直接便說了出來。
阿福見舊事重提,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阿德也沒指望他說個理由出來,只告誡道,“少爺和表小姐的事,你最好別摻和,我能看出來,少爺對表小姐的態度不是你想得那樣。”
他眼睛定在某處,像在思索什麼。阿福倒急了,“可是少爺明明對那位才是……”
見阿德瞪他一眼,又不敢再說了,行,他閉嘴總行了吧。
從聽雨閣到雅竹軒的小路,二人來來回回找了好幾遍,都沒看到耳墜的影子,雨霏不由得問,“是不是你記錯了,小姐出門時就掉了?”
采薇炸毛一般,“怎麼可能,今日是我親手給小姐梳妝,出門前我還看了耳墜掛得好好的。”
可找了幾次也不見蹤影,眼見天色逐漸黑了,二人只好回去復命。
沒找到小姐的耳墜,二人都有些懨懨。
剛進遠門,采薇又見小丫鬟芷柔將今早新摘的梅花都扔了,連忙伸手去攔,語氣不免責怪,“小姐說這些梅花要留着做梅花酪用的,你們怎麼扔了?”
丫鬟還小,還沒抽條,長得像根豆芽菜似的,聽到采薇說話有些囁嚅,“是小姐剛進廚房,讓我把這些花都扔掉的。”
采薇一愣,也不再攔着她了。
進房看見小姐站在書桌前,拿着羊毫似在作畫,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叫了一聲,“小姐,奴婢和雨霏細細找了幾遍,都不見耳墜,想着該服侍您用晚飯了,便先回來了。”
夏雲傾低低應了一聲,她又道,“等吃罷飯奴婢叫上丫鬟、婆子再去找,人多定能找到的。”
夏雲傾卻道,“不必了,找不到便罷了,之前哥哥送了我一盒紅寶石,過幾日去再打一只。”
似乎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手下的動作絲毫未停,筆鋒似行雲流水般在紙上輕點、暈染,毫無滯澀,一筆一劃勾勒出南城的風光。
采薇在一旁看着,心裏是連連驚嘆,她可喜歡看小姐畫畫了,一筆一畫都流暢自然,筆尖就像春日的蝴蝶,翩翩起舞。
滿目層層疊疊的山巒,清晨的空氣還帶着絲絲縷縷的霧氣,柔和的太陽光斜斜的照下來,整個山坡都穿上了一層金色的罩子,保護着那些幼嫩的、充滿生機的新綠……
最可喜的是崖壁旁的山澗,被陽光炙烤的雪水慢慢融化,從斜口泄下來,順走了一旁桃樹上的許多花瓣,像一條上好的白綢被大自然的巧手繡上粉白粉白的桃花,因而這條山澗又被叫做“桃花澗”,幼時夏雲傾常常跑過去玩。
“小姐,你畫得真像,奴婢記得今年開春我們一起去秋雁山的時候就是此番景色,”采薇笑着說道,她好像有些想家了,在南城生活了快二十年,突然離開而且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真有些不舍,不知小姐會不會想家。
她看着小姐,落日的餘暉透過羅窗映在她臉上,冬日的陽光並不刺眼,相反倒似層層細碎的柔光,顫巍巍爬在薄薄的眼瞼上,睫毛輕顫便在眼下投下小片鴉羽。
側身微動,陽光便從晶潤的耳垂薄處穿透,赤色耳墜在頸側映出碎影,可惜這耳墜只剩了一只……
“采薇,采薇?”回過神來,才看見小姐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忙低下頭,”小姐,奴婢是來喚你用膳的。“
“走吧,”夏雲傾將剛作好的畫收起來,轉過身來伸手摸了摸采薇的額頭,“你約莫是生病了,怎麼傻傻的。”
采薇此刻已回過神,眼見小姐分明是在取笑自己,雨霏也在一邊適時幫腔,忍不住跺腳,“小姐,你怎麼也和雨霏一起欺負奴婢。”
夏雲傾笑得更開懷了,午後的不快都暫時拋之腦後。
夏雲時明日就要去國子監辦入學,雖說有程子御事事帶着他,沒錯,在夏母心裏 ,程子御反而更像那個照顧弟弟的哥哥,但她總有些不放心,要帶的衣物、書本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夏雲傾也在房裏搗鼓着給兄長的入學禮。
第二日一早,程、夏兩家人都早早起來,準備送兩人去學堂。
夏雲時終於拿到了妹妹準備的入學禮,一大箱子香丸都用香囊裝得好好的,“這是辟穢丹,可以預防燥溼除疫;那個是冷香丸,清心提神的;這是安神香……”
滿滿當當一大箱,夏雲時都懷疑夏雲傾是不是不打算讓他回來了,這麼多得用到什麼時候?但拿起來聞聞,嗯,確實很香。
他正自己玩得不亦樂乎,沒注意到夏雲傾又拿出兩個香囊,分別給了程子御和程子宴,其中一只香囊,怎麼那麼熟悉?夏雲時摸着腦袋。
近幾日夏雲傾沒再像之前一樣老往雅竹軒跑、送糕點了,程子宴已有幾日未見她了,眼見面前的少女雙手遞過香囊,怯怯地看着自己好似生怕自己不收。
“表哥,你們課業繁多經常點燈到很晚才睡,寐不安枕,最損元神,我調制了這副凝神丸,睡覺時放在枕邊最好不過了。裏面加了滋肝養心的酸棗仁、柏子仁,還有炙甘草一類的藥材,可寧心安神。”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御表哥和兄長也都有。”程子宴只好接下,“多謝表妹。”
夏雲傾見他收了,很是高興,“表哥客氣了,親人之間本就要互相幫助照顧的。”
聽到這句話,程子宴不免看她兩眼。
可眼前哪裏還有人呢,早就跑了。程子宴捏着手中的香囊,又看了看少女離開的背影,終於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