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對那爛了根的賈家早沒多少留戀了。
既然大勢已去,我一個弱女子,總得爲自己往後打算。”
許青封早知道這鳳辣子沒安好心,冷聲道:
“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了?”
王熙鳳索性不再遮掩:
“若不是你這冤家暗中作梗,我何至於走這一步。”
說罷,她竟湊到許青封耳邊,氣息輕拂:
“小王爺難道就忍心看着我給那群黑了心的陪葬麼?”
許青封輕嘆:
“你這招惹火苗的本事,倒是練得純熟。”
王熙鳳聽了,嘴角微微一抽。
若不是爲了給自己和女兒在賈家敗落後尋個依靠,她何須學那勾欄裏的做派?
咬了咬牙,低聲道:
“我別無他求,只望小王爺能護我們母女平安,衣食無憂。”
接連被她撩撥,許青封也非聖人,伸手便將人攬入懷中,朝裏間走去。
“呀!你這黑了心的,想嚇死我不成!”
王熙鳳在他肩上輕捶一記,嗔怪道。
哼,先前還說對她這殘花敗柳沒興致,真是可笑。
男人,都是一個樣。
門外。
平兒聽見裏頭奶奶的驚呼,心頭一緊,正要進去,卻想起先前聽到的對話,腳步又頓住了。
不多時,她隱約聽見似有貓兒輕啼,細聽才發覺竟是從屋內傳來。
平兒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霎時滿臉通紅。
慌忙四顧,幸好丫鬟婆子早被打發出去,院裏只剩她一人,這才鬆了口氣。
她守在門前,聽着風過樹梢的簌簌聲,思緒漸漸飄遠。
不知過了多久,平兒幾乎要站着睡去,房門忽然被拉開,驚得她渾身一顫。
抬頭見是許青封,連忙紅着臉低下頭:
“小王爺。”
許青封略一頷首。
“去備些吃食伺候你家奶奶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平兒趕忙應下。
望着許青封轉身離去的背影,她腦中還有些發懵,推門便想進去看看奶奶。
“哎喲!”
誰知在門外站得久了,腿腳發麻,被門檻一絆,險些跌進屋去。
屋內。
王熙鳳慵懶地倚在軟榻上。
“你這小蹄子,慌慌張張的做什麼!”
見她眼波流轉似含春色,整個人容光煥發,不由微微一怔。
王熙鳳嗔道:
“還發什麼呆?去打盆水來,我要擦身。”
“哎!”
平兒趕忙應聲,匆匆往外走去。
屋裏靜下來後,王熙鳳竟輕輕揚起唇角,露出一抹罕見的溫和笑意。
次日,忠順王府。
許青封坐在正堂側位,等候王爺下朝。
他算準了時辰,料想忠順王也該回府了。
對這位王爺,許青封心裏並無十足把握。
他只記得原著中,此人曾率兵查抄賈家,面色嚴冷,似是不好相與。
但在此世,忠順王與裕明帝乃一母所生,早年便支持皇兄,在廢太子之事上出力甚多。
如今許青封與他同屬一派,倒不必太過憂心。
正沉思時,身後的老黑輕輕碰了碰他。
許青封這才睜眼,卻見一位三十左右、身着蟒袍的男子已站在跟前,含笑問道:
“怎麼,專程跑本王這兒睡覺來了?”
許青封暗叫不好,老黑也不早些提醒。
他急忙起身行禮:“臣許青封……”
話未說完,忠順王已冷聲打斷:
“臣什麼臣!謹之與本王自幼相交,你既是他義子,便是一家人,何必拘這些虛禮。”
許青封一時無言。
這位王爺,果真不同尋常。
“侄兒見過皇叔。”
忠順王這才露了笑意,徑自在許青封身旁坐下,端起那杯已涼的茶一飲而盡。
“痛快!朝堂上跟那些腐儒鬥嘴,實在煩人。”
他轉頭看向許青封,調侃道:
“還以爲你會像從前那般莽撞到底呢。
今日來找我,是遇上麻煩了?”
許青封略定心神,答道:
“確有一事想請教皇叔,與四王八公一脈有關。”
忠順王神色一凝,當即揮退左右丫鬟小廝,連兩名貼身護衛與老黑也屏至門外看守。
堂中只剩二人,他才低聲問:
“你如今便想動他們?”
許青封點頭。
忠順王卻嘆:
“我早年也有此意。
這些人結黨營私,久留必成朝政之患。”
他語氣轉沉:
“但此事不易。
他們深知唇亡齒寒,一動則群起相抗。”
忠順王咬了咬牙,又道:
“其中最要緊的一處關節,你可想到了?”
許青封心念電轉,脫口而出:
“太上皇?”
五十七
忠順王細細端詳他片刻,面上露出幾分欣慰之色,點了點頭。
“不錯。”
“父皇年事已高,心思不如以往清明。
那些曾隨他共歷生死的勳貴稍一求情,老人家難免心軟。”
“一旦他出面,我與皇兄迫於情勢,也只能作罷。”
許青封聽到這裏,終於恍然。
難怪忠順王早先將廳中丫鬟小廝盡數屏退——這番話若被外人聽去,那還了得。
只是此言也讓許青封陷入沉思。
靜默半晌,他才緩緩開口:
“聽皇叔之意,侄兒如今若想動那些人,幾乎已無可能?”
忠順王咧嘴一笑。
“若是早些時候,或許尚有機會。”
“可如今,已經遲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令許青封心頭一跳,隱隱生出不祥之感。
“還請皇叔明言。”
忠順王不慌不忙,爲自己與許青封的茶杯續上茶水,這才冷聲道:
“今日,老爺子將義忠親王召至仁壽宮了。”
許青封驟然睜大雙眼。
義忠親王?
那位不是奪嫡落敗後,被削去王爵、貶往邊關了嗎?
如今竟被太上皇召回京中……
難道——
“正是你所想那般。”
忠順王瞥他一眼,解釋道:
“老爺子將他喚入仁壽宮後,當着一衆宮女太監的面,直言要將他與皇兄的位置調換過來。”
許青封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般發展,若非親耳聽聞,任憑他想破頭也料不到。
太上皇難道就絲毫不懼大乾江山毀於己手?
“若太上皇當真有意扶他上位,四王八公一系的人,你此時若動,太上皇必會竭力相護。”
“因此我才說,先前冒險或可成事,如今卻已全無把握。”
見許青封震驚無言,忠順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語氣轉柔:
“我記得嫂夫人與小侄女眼下都在拒北王府?”
“你身手不凡,我倒不擔心,只是多事之秋,還是多派些人手護着她們爲好。”
言至此,忠順王忽又想起許青封入京時僅帶十騎,便補充道:
“若人手不足,我可撥一些給你。”
許青封搖了搖頭。
“皇叔放心,我另有安排,保護母親與玉芙妹妹絕無問題。”
忠順王低應一聲,捋了捋須,忽然饒有興致問道:
“聽聞賈赦那老家夥將女兒贈你爲妾,你竟答應了?”
“莫非賈家的姑娘有何特別之處,讓你這小王爺如此着迷?也說與我聽聽。”
忠順王這話問得又直又促,許青封一時接不上,怔在當場。
離開忠順王府許久,許青封仍未能回神。
太上皇爲對付裕明帝,竟連已廢的義忠親王都重新啓用。
如此一來,原本因他加入而傾向裕明帝的朝臣,恐怕又要退縮觀望。
那些依附太上皇的臣子,怕是睡夢中都要笑醒。
這一招,着實夠狠。
不過忠順王先前的話,他終究聽了進去。
拒北王府雖在神京,平日侍衛足以應付,但眼下時局紛亂,還是謹慎爲上。
“老黑,回府後調一批人手,加強王府守備,萬不可大意。”
老黑雖不明就裏,仍點頭應下。
正說着,前方忽有個五六歲的小丫頭似是絆了一下,跌在路中。
“籲——”
許青封一行十一騎本就不快,當即勒馬停下。
小姑娘手裏攥着串糖葫蘆,在地上滾了幾圈,糖葫蘆已沾滿塵土。
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摔疼了,她愣愣坐在地上,沒有作聲。
那姑娘在地上躺了許久也沒起來。
周圍百姓遠遠指點着,不知她是否沖撞了貴人,誰也不敢上前攙扶。
年紀這樣小,父母又都不在身邊。
許青封心下不忍,便翻身下了馬。
“丫頭,可傷着哪裏了?”
扶她起身時,許青封才瞧見這小家夥眼珠正悄悄轉動。
雖滿臉塵灰,模樣卻乖巧,倒像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她搖搖頭。
瞥見地上摔碎的糖葫蘆,嘴角一撇,眼眶頓時就紅了。
許青封無奈,只得讓老黑去旁邊新買了一串,遞到她手中。
“謝謝叔叔。”
失而復得,小家夥立刻笑逐顏開。
“你爹娘在哪兒?”
小丫頭捧着糖葫蘆先搖搖頭,又朝旁側一條胡同指了指。
“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連忙點頭,歡歡喜喜在前頭帶路。
老黑低聲提醒:“小王爺,當心有詐。”
許青封輕扯繮繩:“無妨,去看看。”
小家夥腳步輕快,一蹦一跳的,領他們在胡同裏繞了好幾個彎,最終停在一處小院前。
咬下一顆糖葫蘆,她朝院內指了指。
門虛掩着。
許青封推門直入——他今日倒要瞧瞧,究竟是誰費這般周折將他引來。
院裏空空蕩蕩,只有棵大榕樹,樹下擺着石桌石凳。
“啪啪啪。”
屋內此時走出一個三十來歲、文質彬彬的男子,撫掌笑道:
“小人屠果然名不虛傳,明知可能是局,仍坦然踏入,在下佩服。”
一見來人,方才還高高興興的小家夥立刻縮到許青封身後,身子微微發顫。
許青封皺眉:“閣下用這般藏頭露尾的手段,不怕惹人恥笑?”
男子朗聲一笑:“恥笑何妨?只要結果如我所願,便足夠了。”
說罷拱手一禮:
“白蓮教右 胡慶,人稱胡三刀,見過小王爺。”
“白蓮教?”
許青封頓時明白了他的來意。
“我沒去找你們,你們反倒找上門來,真當我是好說話的?”
“小王爺誤會了。”
胡三刀在石桌前坐下。
“此番並非挑釁,只是想與小王爺做筆交易。
我們出的籌碼,定叫您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