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名節,也難怪王熙鳳反應這麼大。
對此,
許青封卻毫不在意。
“這些與我無關。
我早說過,要你替我辦一件事,對你來說不難。
辦成了,錦衣衛查抄時就不會有你的名字。”
“我的時間也緊,沒空在這兒討論你是不是守身如玉。
聽懂了嗎?”
倒不是許青封是什麼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
王熙鳳也確實豔麗動人,還有“神仙妃子”
的稱號。
但她的身份和性子就是最大的麻煩。
真要動了她,後頭要收拾的攤子太多。
將來若和熊玉芙相處,兩人還不得天天吵個沒完,想想都頭疼。
王熙鳳這時也冷靜下來。
想起剛才自己的舉動,又羞又臊。
人家根本不要,她反倒上趕着。
不過這會兒她才注意到,許青封比起賈璉,俊朗了不知多少,何況還是個小王爺。
相貌、家世都有了,要是脾氣再溫和些,
只怕神京城裏大大小小的姑娘都得心動。
王熙鳳悄悄又瞥了他一眼,定了定神,這才開口問:
“不知小王爺要我這個弱女子辦什麼事?”
王熙鳳雖然性子潑辣,骨子裏卻十分保守。
即便賈璉傷了她的心,
又因爲今天這事確實難以挽回,才想着幹脆便宜了他。
現在忽然得知不用失節就能平息事端,
自然再好不過。
心裏鬆了口氣的同時,也不禁嘀咕:難道自己的魅力當真這麼差,連賈璉和許青封都不願親近?
“我要你幫我拿到王夫人從賈家克扣銀兩、中飽私囊,還有她變賣賈家祭田反哺王家的證據。”
“什麼?”
“啪嗒!”
王熙鳳如遭雷擊,
一失神,竟將手邊的茶杯碰落在地,摔得粉碎。
“ 奶。”
早在門外聽動靜的平兒,怕許青封對王熙鳳動手,聽見響聲急忙沖了進來。
可看見兩人都好好坐着,又是一愣。
“出去。”
“沒我的允許,誰都不準進來。”
聽自家 奶咬得牙關咯吱響,平兒有些擔心,
但還是點點頭退了出去,守在門邊。
等平兒離開後,
王熙鳳才轉過頭,張着嘴看向許青封,說不出話來。
對王夫人克扣銀子、中飽私囊的事,她確實清楚。
但她身爲侄女,終究不便說破。
橫豎這些銀子轉來轉去,終究還是在賈家人手中。
誰料如今竟突然得知,
王夫人竟連賈家的祭田都變賣了,還將所得銀錢拿去填補王家——這讓她如何能接受?
即便她也是王家出身,
可她現在畢竟是賈家的媳婦。
做出這等事,難道就不怕賈家察覺之後,王家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罵嗎?
見她久久不語,
許青封才淡淡提醒:
“如何?只要你幫我辦成這件事,你放印子錢的那樁麻煩,我便替你解決。”
王熙鳳聽了,心裏亂糟糟的,七上八下。
“小王爺,你這話可當真?”
她仍不願相信,王家竟出了這樣一個人。
況且,
王家那邊從未向她提過此事。
否則她也不會被蒙在鼓裏,反倒要一個外人來點破。
許青封笑了笑:
“你覺着,若是沒聽到風聲,我會這麼大張旗鼓來找你?”
王熙鳳頓時沉默。
過了半晌,她才抬起頭:
“我可以答應幫你辦這件事。
但你要告訴我,你抓着這些事究竟想做什麼?難道就只爲揭發她不成?”
王夫人與許青封的舊怨,她不是不知道。
如今他得了勢,接連讓賈家難堪,她不信許青封會放過當年那般羞辱他的王夫人。
可即便有了這些證據,以賈家和太上皇的權勢,事情多半還是壓回賈家自行處置。
老太太本就因寶玉偏疼二房,
就算事發,恐怕也只是讓王夫人去佛堂悔過一陣。
甚至未必逼得王家吐出吞下的銀子。
許青封繞這麼大圈子,弄到如此地步,似乎並不劃算。
所以王熙鳳實在不解。
不得不說,
王熙鳳確有幾分聰明。
不過片刻功夫,
她已把整件事理出了頭緒。
“沒錯,”
許青封點了點頭,
“我做了這麼多,就只爲告發她,讓她和你們賈家成爲神京的笑柄。”
當然,
這不過是第一步罷了。
更狠的還在後頭。
她們就好好等着,品嚐他謀劃數年、親手爲她們調制的這杯苦酒吧。
王熙鳳皺了皺眉。
這殺千刀的,心可真狠。
同時她也不斷告誡自己:往後絕不可得罪這魔鬼。
否則,自己怎麼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行,這事我應你了。”
說完,她又抬眼看向許青封:
“但你答應我的事,可別忘了。”
許青封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才道:
“你覺得,我和你們賈家是一路貨色?”
王熙鳳撇了撇嘴——這狗東西,罵人還不忘捎上她。
但印子錢一事總算有了斷,她心裏輕鬆不少,也懶得同他計較了。
先前的交談,
讓王熙鳳放鬆了許多。
她轉身走到一旁坐下,這才好奇問道:
“我說,當年雖是賈家對不住你,可你也不至於記仇到這般地步吧?”
“再說,我們也沒得罪你,能否就此適可而止,讓事情過去?”
身爲賈家媳婦,王熙鳳不像王夫人,她還是願爲賈家考量的。
若許青封往後隔三差五這麼鬧一回,賈家要不了多久就得名聲掃地了。
“適可而止?”
許青封搖了搖頭,
“在我這兒,沒有適可而止這個詞。”
王熙鳳一愣。
聽這意思,他竟還藏着後手?
她頓時作出一副可憐模樣:
“那你莫非非要弄得賈家鍋幹碗淨,才肯收手?”
許青封轉過來,盯着她的眼睛:
“不妨告訴你,我這輩子只信一句話:斬草除根。”
王熙鳳心頭一震。
她本只是想套話,
沒料到許青封竟真答了,而且答得如此狠絕。
若依他的意思,莫非非要將賈家上下全數趕盡殺絕才肯罷休。
王熙鳳此時心中早已罵翻了天。
一邊咒罵許青封,一邊連賈政夫婦也一並怨了進去。
若非當年他們行事那般決絕,賈家又何至於得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況且,以這殺千刀的身份地位,他所說之事恐怕真有可能成真。
王熙鳳想着便覺後背發涼。
雖不知許青封爲何願將這些話告訴自己,她還是追問道:
“賈家終究是太上皇欽封的國公府,有他老人家庇護,小王爺總不敢真對賈家下死手吧?”
她心底仍存着幾分僥幸。
依許青封那睚眥必報的性子,若真毫無顧忌要 ,那日錦衣衛圍困榮國府便不會那般輕易收場。
看來太上皇對裕明帝與許青封,終究是有威懾的。
想到這兒,她稍鬆了口氣。
許青封只敢小打小鬧,倒也與她無大幹系,橫豎頭疼的不是她。
許青封聞言,倒是多看了她一眼。
一介婦人,頭腦如此機敏,在這世道着實可惜了。
“那你覺得,太上皇還能活多久呢?”
“咳咳……”
王熙鳳心情正好,剛要抬手倒茶,猛然聽見這句,險些嗆住。
她回過神來,瞪大眼睛看向許青封。
這下,她是真被嚇着了。
許青封的膽量已大到她無法想象的地步。
若太上皇一朝殯天,那賈家豈不是……
王熙鳳怔怔站在原地,腦中不斷盤算那日若真來臨,賈家會落得何等下場。
以皇上與許青封的手段,他先前所說能否辦到,不過一念之間。
此刻她望着許青封仍帶笑意的臉,只覺一股寒意自腳底竄上後腦,渾身一顫。
王熙鳳愣住了。
許青封一句話,將她往後所有的指望都擊得粉碎。
他分明是要置賈家於死地。
太上皇年事已高。
賈家在太上皇身上押的注實在太重,如今即便想抽身也已遲了。
賈家無人能站出來撐起門庭,結局早已注定,那一日遲早會來。
王熙鳳心中五味雜陳。
仿佛自幼構建的天地被人驟然點破,轟然倒塌。
見她不語,許青封起身道:
“行了,在你這兒耽擱夠久了。
記得你答應我的事。”
“當然,你若還想糊弄我,大可試試。”
說罷轉身便走。
王熙鳳這才回神。
“等等。”
許青封腳步一頓,回頭瞥她。
“怎麼,璉 奶還真想留我下來,探討深淺不成?”
探討深淺?
這殺千刀的是何意?
她正不解,卻注意到許青封那意味深長的目光。
她畢竟已是過來人,閨中與平兒私語時也聽過些渾話,頓時明白過來,身子不由一軟。
面上卻仍強作鎮定,挑眉輕笑:
“怎麼?方才送到嘴邊,小王爺嫌是殘花敗柳;這會兒回過味來,又想嚐了?”
許青封上下打量她一番,嘖嘖一嘆。
“說吧,還有何事?”
王熙鳳氣得想罵人。
這人怎如此不解風情,莫非自己近來魅力真減退至此?
不該呀,府裏不還有好些下人常直勾勾盯着她瞧麼。
“眼看時辰也不早了,小王爺不如用了飯再走,省得外頭說我璉 奶不懂規矩。”
這信口胡謅的本事,着實讓許青封忍俊不禁。
他一個外姓男子,與王熙鳳獨處一室,原已不大合宜。
倘若再留下用飯,底下那些奴才還不知要把閒話編派成什麼樣子。
王熙鳳仿佛也意識到,自己這借口找得略欠妥當。
可話已出口,她也只得硬撐下去。
“怎麼,小王爺連這點面子都不肯給?”
許青封瞥了她一眼。
王熙鳳雖仍直直望着他,手中帕子卻攥得緊,指尖微微發顫。
這分明是心中緊張時才有的模樣。
方才他已將對付賈家的打算和盤托出,不信她這賈家媳婦毫無芥蒂。
此刻卻還要留他用飯,必是有事相求。
“有話便直說吧,要我幫什麼忙?你又能拿出什麼代價?”
“咯咯咯……”
心思被當面戳破,王熙鳳倒不意外,反而輕笑出聲。
“王爺真是敏銳。”
她緩緩起身,走到他身旁,毫不避嫌地湊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