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裏的空氣在盜洞坍塌的悶響後,凝固了三息。
塵土混合着硝煙的味道,順着尚未完全被堵死的縫隙倒灌進來,刺痛鼻腔。身後,七具鏡屍眼中銅鏡的光芒已徹底轉爲凶戾的血紅色,它們掙脫最後一絲墨鬥線的束縛,嘶鳴着撲殺而來,僵硬的身體劃破空氣,帶起腥臭的陰風。身前,唯一的出路被亂石封死,黑暗中隱約傳來碎石持續滑落的聲音,以及……幾個刻意壓低的、帶着地方口音的人聲。
“堵死了!夠他們喝一壺的!”
“佛爺說了,等裏頭的‘寶貝們’收拾得差不多了,咱們再挖開進去收屍撿寶……”
“嘿嘿,那截鏡骨肯定也在裏頭……”
是黑風幫的人!他們不但追蹤而來,還精準地炸塌了盜洞,要將張恩澤和歐陽文英困死在這古墓煉鏡陣中,坐收漁利!
絕境。真正的絕境。
張恩澤的大腦卻在瞬間陷入一種冰冷的、剔透的清明。兵主紋不再灼熱,而是散發出一種恒定而壓抑的高溫,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口。那些戰場殺伐的低語化作了清晰的、仿佛來自千百年前老卒的嘶吼——“陷陣!死地求生!”
他沒有回頭看撲來的鏡屍,目光疾速掃過墓室環境:七具空棺的排列,中央受損的煉鏡樁,地上黯淡的銀色能量紋路,四壁被破壞的漢代壁畫,以及……頭頂墓室穹頂幾道明顯的、因年代久遠和近期震動產生的裂縫。
一個極其冒險,但或許是唯一生路的計劃,瞬間成型。
“文英!”他語速極快,每個字都像砸出的鐵釘,“青城‘地涌蓮華’陣,根基是‘三才逆反’,以陰引陽,對不對?”
這問題突兀至極。但歐陽文英——剛剛經歷了記憶沖擊、悲痛與仇恨交織的歐陽文英——幾乎在聽到“地涌蓮華”和“三才逆反”這兩個詞時,眼神陡然聚焦,如同被觸動了靈魂深處的烙印。她甚至沒有思考,本能般脫口而出,聲音帶着嘶啞卻異常清晰:
“天覆爲陰,地載爲陽,人樞逆轉入幽冥……陣眼需‘癸水’或‘離火’爲引,反向激發地脈陰氣,短暫化陰爲陽,沖開桎梏……”
這是青城派陣法精要之一,非真傳弟子不可得知。她的記憶,在生死關頭被徹底激活了屬於“歐陽文英”的學識本能!
“好!”張恩澤眼中厲色一閃,劍尖指向中央那根仍在微微震動、銅盤布滿裂紋的煉鏡樁,“就用它做‘人樞’!它是陰煞與鏡界能量的聚合體,本質至陰,但內部能量狂暴混亂——正適合‘逆轉入幽冥’,引發劇烈沖突爆炸!”
他一邊說,身形已如獵豹般向左前方彈射而出,險之又險地避開了第一具撲到身前的鏡屍那烏黑尖利的指甲。鐵劍順勢反撩,劍身上雷煞之氣不再追求凝練,而是刻意變得狂暴散亂,如同燒紅的鐵鞭,狠狠抽在鏡屍胸口!
“啪嚓!”鏡屍胸口衣物焦黑碎裂,露出下面青黑色的皮膚和鑲嵌在胸骨位置的一面小銅鏡。雷煞之氣炸開,將那面小銅鏡震出裂痕,鏡屍動作一滯,發出痛苦的摩擦音。但其他六具鏡屍已呈合圍之勢!
“我引開它們!你去破陣眼!”張恩澤吼道,身影在七具鏡屍間鬼魅般穿梭,劍光如紫電驚蛇,每一擊都精準地轟向鏡屍身上那些作爲“能量節點”的小鏡子,不求致命,只求最大程度地幹擾、激怒、吸引它們的注意力!他的步法踏着天師府“禹步”的變式,每一步都踩在墓室地氣流動的細微節點上,如同在刀尖跳舞,險象環生,卻硬生生將七具鏡屍的撲殺節奏攪亂!
歐陽文英沒有任何猶豫。祖父的血仇、自身的遭遇、眼前絕境,所有情緒都被她強行壓下,轉化爲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她沖向中央的煉鏡樁,手中已握住那枚剛從棺材裏得到的、大一些的瑩白玉佩。
玉佩觸手溫潤,內裏雲絮狀流光仿佛感受到她的心意,開始加速流轉,散發出柔和的青白色光暈。這玉佩與祖父心血相連,蘊含精純的青城丹氣,正是至柔至和的“癸水”之屬,且與她自身本源同出一脈,操控起來毫無滯澀!
她右手持玉佩,左手飛快地在空中虛劃,指尖帶起淡淡的青色軌跡——那是青城派虛空布陣的基礎手法,雖然因修爲和記憶未復,軌跡殘缺模糊,但神韻已具!
同時,她口中急速念誦:“青城弟子歐陽文英,謹以祖傳靈玉爲引,借此地陰煞爲材,逆反三才,倒轉陰陽——敕!”
隨着咒言,她將玉佩狠狠按向煉鏡樁上,那布滿裂紋的銅盤中心孔洞(張恩澤雷煞破妄點所創)!
就在玉佩即將接觸銅盤的刹那,她左手虛劃的軌跡猛地向下一壓,仿佛將無形的陣圖烙印在煉鏡樁上!
“嗡——!!!”
煉鏡樁劇烈震動起來!樁體上張恩澤刺入的三枚定脈針,黃光急劇閃爍,似乎想壓制這突如其來的異變,但玉佩中浩然的青城丹氣混合着歐陽文英決絕的意念,如同最鋒利的鑿子,順着銅盤的裂紋和孔洞,狠狠貫入煉鏡樁內部!
煉鏡樁內部,是無數被強行壓縮、煉化的陰煞之氣和鏡界異力,本就處在張恩澤破壞後的不穩定平衡狀態。此刻,這股外來的、性質截然相反卻又帶着“引導逆轉”意志的青城丹氣,就像火星濺入了火藥桶!
“咔、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仿佛岩石和金屬同時被巨力碾碎的聲音,從煉鏡樁內部傳出。樁體表面那些暗紅色的蠕動紋路,驟然瘋狂地扭曲、膨脹、發亮,像是垂死掙扎的血管。頂端銅盤的裂紋瞬間蔓延至整個樁體!
整個墓室的空氣都開始不正常地流動,向着煉鏡樁匯聚,形成一股肉眼可見的、灰黑色夾雜暗紅流光的旋風!地面那些黯淡的銀色能量紋路,如同回光返照般再次亮起,但光芒極其不穩定,明滅不定,並且開始逆向流動,能量不再匯聚向煉鏡樁,反而像是從煉鏡樁中被強行抽取、倒灌回七具棺材和地下!
“成了!陣法的能量循環被逆轉了!陰煞之氣開始倒流暴走!”張恩澤百忙中瞥見這一幕,心中一震。這相當於在一個即將爆炸的高壓鍋爐下,又點燃了一把猛火,並且強行扭曲了爆炸的方向!
那七具正在圍攻張恩澤的鏡屍,動作同時出現了致命的遲滯和紊亂!它們身上的小銅鏡光芒狂閃,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似乎體內賴以行動的能量供給被切斷、甚至開始反噬!
“就是現在!”張恩澤眼中精光爆射。他不再閃避,反而迎着最近一具動作紊亂的鏡屍沖去,左手並指如戟,指尖凝聚着壓縮到極致的一點紫黑色雷煞,如同毒龍出洞,精準無比地點在那具鏡屍眉心——銅鏡眼睛的正中心!
天師府秘傳·點破睛!專破各種以“眼”爲核心能量節點的邪物!
“噗嗤!”仿佛燒紅的鐵釺刺入冰塊的聲響。鏡屍眉心的銅鏡應聲洞穿!鏡片後的眼眶裏,沒有血肉,只有一團粘稠的、暗紅色的、正在瘋狂扭動的霧氣,被雷煞之氣一擊而散!
那具鏡屍渾身劇震,隨即如同被抽掉骨頭的皮囊,軟塌塌地倒了下去,眼中的血光徹底熄滅。
有效!逆轉的能量循環加上精準的核心打擊,能真正摧毀這些鏡屍!
但張恩澤來不及高興。因爲煉鏡樁的震動已經達到了頂點,整個墓室都在簌簌發抖,穹頂裂縫不斷擴大,碎石開始落下。逆轉的能量風暴越來越狂暴,那灰黑色的旋風中央,已經開始迸發出危險的電弧和空間扭曲的波紋!
“文英!退開!”張恩澤大吼,同時身如疾電,連續施展“點破睛”,又解決了三具動作紊亂的鏡屍。每一擊都消耗巨大,他臉色蒼白,嘴角再次溢出鮮血。
歐陽文英早已在將玉佩按上銅盤的瞬間,就借力向後飛退。此刻她臉色同樣蒼白如紙,強行催動青城秘法和祖傳靈玉,對她剛剛穩固的魂魄是不小的負擔。但她死死盯着那根即將崩潰的煉鏡樁,眼神沒有絲毫動搖。
還剩三具鏡屍!但它們似乎感應到了核心的致命危機,竟然暫時擺脫了能量紊亂的影響,不再理會張恩澤,而是齊齊發出一聲怨毒至極的嘶鳴,如同三道黑色閃電,撲向正在崩塌的煉鏡樁——它們想用自身作爲“容器”,去吸收、平息那暴走的能量,挽救陣眼!
“休想!”張恩澤豈能讓它們得逞?一旦讓鏡屍接觸到暴走的能量核心,很可能引發不可預測的異變,甚至讓它們臨陣突破!
他深吸一口氣,胸口兵主紋猛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那熱度幾乎要灼穿他的胸腔!一股凶戾、狂暴、仿佛來自遠古戰場最深處的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流,沖入他的四肢百骸!
代價是眼前瞬間被一片血色覆蓋,耳中充斥着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和兵刃撞擊聲。這是徹底釋放兵主紋煞氣的征兆,稍有不慎,他就會被這千百年的殺意吞噬,淪爲只知殺戮的怪物。
但此刻,別無選擇!
“殺!”一聲仿佛不屬於他自己的、嘶啞低沉的咆哮從他喉嚨裏迸出。
他身影驟然模糊,在原地留下一個淡淡的殘影。下一秒,他已出現在那三具撲向煉鏡樁的鏡屍正前方!
不是擋,而是撞!
他將鐵劍橫在身前,整個人如同攻城錘,攜帶着兵主煞氣全力爆發的恐怖力量,悍然撞入了三具鏡屍中間!
“轟!!!”
劇烈的碰撞聲!氣浪炸開,將地面的塵土和碎石盡數卷起!
三具鏡屍前沖之勢被硬生生遏止,甚至被撞得向後踉蹌。張恩澤自己也不好受,氣血翻騰,五髒六腑像被移了位,但他咬緊牙關,借着反震之力,身體在空中一個不可思議的擰轉,鐵劍劃出一道完整的、暗紅色的環形劍光——
天師府基礎劍訣·掃字訣,但灌注了純粹的兵主殺伐煞氣!
“嗤啦!”劍光掠過,三具鏡屍的脖頸處同時出現一道平滑的切痕!沒有血流,只有大量灰黑色的、粘稠的屍氣和細碎的鏡片光芒從切口噴涌而出!
這一劍,雖未直接摧毀它們的核心(銅鏡眼睛),卻暫時斬斷了它們體內能量運轉的重要通道(屍身經脈與鏡能節點的連接)!三具鏡屍再次僵住,動作變得無比遲滯,眼中血光急速閃爍,顯然陷入了內部能量的沖突和混亂。
也就在這一刻——
中央的煉鏡樁,終於到達了極限!
“轟隆——!!!”
驚天動地的爆炸發生了!但並非火焰與碎片的四散飛濺。
只見那根丈許高的煉鏡樁,從頂端銅盤開始,如同融化的蠟燭般寸寸瓦解、湮滅,化作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黑紅交織的、夾雜着無數細碎鏡光的恐怖能量洪流!這股洪流並未擴散,而是受到某種殘留的陣法牽引和歐陽文英“三才逆反”的影響,大部分向上沖去,狠狠撞在了墓室的穹頂之上!
“咔嚓——轟!!!”
本就布滿裂縫的穹頂,在這股集中而狂暴的能量沖擊下,如同紙糊的一般,被硬生生炸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刺目的天光(盡管被雲層過濾)和新鮮的、帶着草木氣息的空氣,瞬間傾瀉而入!同時,無數碎石和泥土如雨落下!
缺口之外,隱約可見陡峭的土丘斜坡和更上方的天空!
生路!被他們自己用最暴力的方式,炸出來了!
“走!”張恩澤強壓下兵主煞氣反噬的眩暈和劇痛,一把抓住還有些愣神的歐陽文英的手腕,也顧不上那剩下三具暫時僵滯的鏡屍,朝着那穹頂缺口,用盡全身力氣縱身躍起!
墓室地面距離缺口約有三丈高,且缺口邊緣參差不齊,還在不斷塌落土石。張恩澤腳踏幾塊較大的落石借力,如同猿猴般向上攀躍!歐陽文英被他拉着,也竭盡全力配合。
下方,那三具鏡屍似乎感應到獵物逃脫,發出不甘的嘶鳴,想要追擊,但它們體內能量紊亂,行動遲緩,又被不斷落下的碎石阻擋,終究是慢了一步。
就在張恩澤和歐陽文英的手即將扒住缺口邊緣的瞬間——
“嗖!嗖!嗖!”
幾道尖銳的破空聲從上方傳來!緊接着是幾聲清脆的槍響!
“砰!砰!”
子彈打在缺口邊緣的土石上,濺起火星和塵土!
黑風幫的人!他們聽到爆炸,看到穹頂炸開,已經圍了過來,並且毫不猶豫地開槍射擊!
張恩澤瞳孔驟縮,身在半空,無處借力,眼看就要被子彈擊中!他猛地將歐陽文英往自己身後一拉,同時極限扭轉身體,試圖用背部硬抗!
“噗!”“噗!”
兩聲悶響。張恩澤身體劇震,背後傳來火辣辣的刺痛——中彈了!好在不是要害,子彈似乎也被他護體的雷煞之氣和粗布衣緩沖了一部分力道,入肉不深。
但沖擊力讓他上升之勢一滯,險些墜落。
千鈞一發之際,歐陽文英眼中青光一閃,空着的左手猛地向下一按,掌心一股柔和的青城丹氣噴薄而出,擊在下方的空氣和幾塊落石上,產生一股微弱的反推之力!
借這微不足道的力量,張恩澤低吼一聲,肌肉賁張,再次發力,終於帶着歐陽文英,狼狽不堪地翻上了穹頂缺口,滾落在土丘斜坡的草叢中!
“他們出來了!沒死!開槍!殺了他們!”上方不遠處傳來獨眼龍氣急敗壞的吼聲和雜亂的腳步聲、拉槍栓的聲音。
張恩澤根本來不及查看傷勢,更來不及喘息。他一把拉起歐陽文英,辨明方向(遠離盜洞被炸塌的入口和黑風幫聲音傳來的方向),低喝一聲:“往坡下密林跑!快!”
兩人順着陡峭的土坡,連滾帶爬,不顧一切地向下方那片茂密的原始叢林沖去!
身後,槍聲再次響起,子彈“嗖嗖”地擦着身邊飛過,打在樹木和泥土上。黑風幫的人顯然訓練有素,一邊開槍壓制,一邊分兵包抄追來。
張恩澤忍着背後的劇痛和兵主煞氣反噬帶來的陣陣虛弱,將速度提到極限。歐陽文英咬着牙緊跟,她的體力本就不算強項,此刻全憑一股意志力支撐。
沖下土坡,闖入密林。光線驟然昏暗,藤蔓縱橫,灌木叢生,地面溼滑。但這復雜的地形也提供了掩護。
“這邊!”張恩澤拉着歐陽文英,專門往荊棘最密、藤蔓最亂、地勢最崎嶇的地方鑽。衣服被劃破,皮膚被割傷,但此刻顧不上了。他利用兵主紋對“危險”和“追蹤”的敏銳感知,不斷調整路線,試圖甩掉追兵。
追兵的呼喝聲和槍聲在身後時遠時近,顯然也被這惡劣的地形拖慢了速度,但依舊如附骨之蛆,緊追不舍。
跑了約莫一刻鍾,張恩澤感覺背後的傷口流血不止,眼前開始陣陣發黑。他知道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必須找個地方暫時躲藏、處理傷口,否則不等追兵追上,他自己就會失血過多倒下。
他目光急掃,忽然看到左前方一處被巨大榕樹氣根和藤蔓半遮掩的岩壁,岩壁下方似乎有個天然的凹陷。
“進去!”他拉着歐陽文英,矮身鑽過氣根和藤蔓的縫隙,擠進了那個凹陷處。裏面空間不大,僅夠兩人蜷縮藏身,但頗爲隱蔽,外面藤蔓垂落,形成天然簾幕。
剛藏好,外面就傳來追兵雜亂的腳步聲和咒罵聲。
“媽的!跑哪兒去了?”
“血跡!這裏有血跡!”
“分頭找!他們跑不遠!受了傷,還帶着個女人!”
腳步聲在附近來回搜尋,最近的時候,似乎就在岩壁外幾步遠的地方。張恩澤和歐陽文英屏住呼吸,緊貼岩壁,一動不動。歐陽文英甚至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生怕呼吸聲太大。
張恩澤則強忍着暈眩,將所剩無幾的雷煞之氣緩緩外放,極其微弱地幹擾着周圍的氣息和光線折射,形成一層薄薄的、視覺和感知上的誤導屏障。這是天師府潛行隱匿的法門,此刻用來,效果有限,但聊勝於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外面的搜索聲漸漸遠去,似乎追兵向其他方向去了。
又等了約莫半炷香時間,確認附近暫時安全,張恩澤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身體一軟,幾乎要癱倒。
“你中槍了!”歐陽文英這時才看清他背後衣袍上兩個猙獰的血洞,還在汩汩往外滲血,臉色頓時變了。
“皮肉傷,子彈應該沒留在裏面,被肌肉卡住了。”張恩澤聲音虛弱,但頭腦依舊清醒,“幫我拔出來,止血。包袱裏有金瘡藥和紗布。”
歐陽文英不再多言,立刻行動起來。她撕開張恩澤背後的衣物,露出傷口。傷口附近肌肉烏紫腫脹,血液顏色暗紅。她仔細看了看,確認子彈確實沒有深入,只是嵌在皮肉裏。然後,她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專注而穩定——這是醫者的眼神。青城派丹鼎之術,本就精通藥理醫術。
她先從自己衣襟上撕下最幹淨的布條,用隨身水囊裏的水浸溼,小心清理傷口周圍的血污。然後,她伸出兩根手指,指尖凝聚起一絲極其細微卻穩定的青城丹氣,如同最精密的手術器械,探入傷口,輕輕夾住了那枚變形的彈頭。
過程必然劇痛,但張恩澤只是悶哼一聲,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起,硬是沒發出大的聲響。
歐陽文英手腕穩定,沒有絲毫顫抖,緩緩將彈頭拔出。帶出一小股暗紅色的淤血。她立刻將準備好的、混合了三七粉、白藥和少許朱砂(消炎、止血、辟邪)的金瘡藥,均勻撒在傷口上,再用幹淨的紗布緊緊包扎好。
處理完背後兩處槍傷,她又檢查了張恩澤身上其他被碎石、荊棘劃破的傷口,一一上藥包扎。
整個過程中,她的手很穩,動作麻利專業,仿佛做過千百遍。
張恩澤看着她專注的側臉,汗水混合着塵土和血跡,沾溼了她額前的碎發,但那雙眼睛,卻比之前在青城山醒來時,明亮、堅定、充滿了生機和力量。
“你的記憶……”他低聲問。
歐陽文英包扎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痛楚,但很快被更爲堅硬的決心取代:“回來了一些……最重要的部分。我祖父歐陽坤明,青城派長老。他……是被逼的,爲了保護我和同門,才煉制了那面‘鎮屍鏡’,與虎謀皮……最後,還是被他們害死了。”她的聲音低沉壓抑,帶着刻骨的恨意,“那個‘屍佛爺’……還有九菊一派……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她頓了頓,看向張恩澤:“謝謝你……帶我找到這裏,找到祖父的遺物和真相。”她摸了摸懷中那枚大一些的玉佩和那幾頁信紙。
“我們是同伴。”張恩澤簡單地說,挪動了一下身體,牽動傷口,疼得齜牙咧嘴,“現在的問題是,黑風幫的人肯定還在附近搜索。羊老哨不能久留,我們必須盡快離開,前往鬆山。那裏是‘地煞眼’,也是屍佛爺和小林弘一的老巢,所有的賬,都要去那裏算。”
“你的傷……”
“死不了。兵主紋的煞氣雖然反噬難受,但也讓我身體恢復比常人快些。休息一夜,明天一早,我們必須動身。”張恩澤語氣堅決,“而且,我們炸了他們的煉鏡陣,奪了鏡骨和玉佩,黑風幫死了人,屍佛爺絕不會善罷甘休。留在這裏,只會被他們調集更多人圍剿。”
歐陽文英點頭,沒有異議。她將剩下的藥物和紗布收好,又取出幹糧和水,遞給張恩澤。
兩人就在這狹小潮溼的岩縫凹陷裏,默默補充着體力。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密林裏傳來夜梟的啼叫和各種窸窸窣窣的蟲鳴。遠處,似乎還有隱約的、不甘心的搜索聲,但已遙遠。
張恩澤閉目調息,試圖梳理體內混亂的雷煞之氣,壓制兵主紋的躁動。歐陽文英則靠坐在岩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