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邸……”袁子讓手指敲擊着桌面,眼神冰冷,“那裏是前朝西域使節聚居區,有不少廢棄宅院和古井……好地方。”
他看向衆人:“陳平、張簡,繼續監控星圖,務必鎖定明晚最可能的具體地點。林薇、清珞,將所有關於波斯邸地形、古井位置、以及祆教、薩滿儀式細節的資料整理出來。趙虎,挑選五個身手最好的兄弟,明晚隨我行動。其餘人,衙署待命,隨時準備接應。”
他頓了頓,沉聲道:“對方不是普通人,很可能掌握着邪術,甚至能引動‘天漏’異力。此戰凶險,所有人,務必小心。趙虎,去庫房,把那些改制過的簡易‘定星擾咒符’分下去,雖效果有限,或可護持心神一二。”
“是!”衆人肅然領命,眼中雖有緊張,但更多的卻是被委以重任的興奮和堅定。
袁子讓回到觀星閣,立刻吞服丹藥,打坐調息。今夜一戰,消耗巨大,但也讓他對第二個符文的理解和應用,有了質的飛躍。他隱約感覺,若能徹底掌握這“切割分離”之能,不僅對敵威力大增,或許對自己梳理體內駁雜異力、乃至對抗“天漏”侵蝕,都有莫大好處。
明晚,將是巡天衛成立後的第一次正式出擊,也是對他和這支新隊伍的嚴峻考驗。
他閉上眼,北鬥星力與陰冷異力在體內緩緩交融,如同一陰一陽兩條遊魚,追逐盤旋。腦海中,那“切割”符文的軌跡,越來越清晰……
臘月初二,子夜將至。
西市波斯邸一帶,更是死寂。寒風穿過斷壁殘垣,發出嗚咽般的怪響。袁子讓帶着趙虎等五人,潛伏在一處半塌的土牆後。所有人都穿着便於行動的深色勁裝,臉上塗了防止反光的炭灰。趙虎幾人腰間或袖中,都藏着塗抹了特殊藥粉的短刃和那簡易的“定星擾咒符”。
張簡和陳平留在稍遠一點的隱蔽處,架設了簡易的觀星鏡和算籌,隨時通過約定好的手勢傳遞星象變化信息。林薇和劉清珞則守在衙署,整理情報,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時間一點點流逝。子時正,天空並無異樣,但袁子讓懷中的玉佩,卻開始微微發熱。他屏息凝神,將感知放到最大。
來了。
前方約五十步外,一處看似完全廢棄的宅院深處,那口被荒草半掩的古井旁,突然亮起了一點極其黯淡的、暗紅色的火光。不是尋常火焰,更像是一團凝聚不散的血光。
緊接着,三個披着暗紅色鬥篷、看不清面目的人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井邊。他們圍着血光,開始用一種極其拗口、充滿詭異韻律的語言低聲吟唱,同時將一些粉末撒入井中。空氣中,那股熟悉的、混雜着腥甜與奇異香料的味道,再次彌漫開來,比胡商後院那次濃鬱了數倍!
隨着吟唱聲,井口開始有淡淡的、暗紅色的霧氣滲出,與那血光交融。天空之上,對應的位置,一顆“裂隙之影”(常人不可見)的亮度,似乎也微微增加了一絲。
袁子讓打了個手勢:目標確認,準備動手。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潛行靠近時,異變再生!
那宅院另一側的斷牆後,突然又閃出兩道黑影!這兩人動作更快,更隱蔽,直撲那三個吟唱者!手中兵器寒光閃閃,竟是要殺人滅口!
是滅口?還是……黑吃黑?
“上!”袁子讓低喝一聲,不能再等!他身法展開,“七星步”踏出玄妙方位,速度快如鬼魅,第一個沖向井邊!
趙虎五人如狼似虎,緊隨其後。
那三個吟唱者顯然沒料到會有兩批人同時殺到,吟唱聲戛然而止。滅口的兩個黑影武功極高,招式狠辣,瞬間就與三個吟唱者中的兩人交上手,鬥在一處。剩下那個吟唱者似乎地位較高,見勢不妙,猛地將手中一個骨制法器砸向井口的血光,同時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噴在法器上!
“轟!”
井口血光暴漲!那暗紅霧氣如同活物般翻滾起來,凝聚成數條粗大的觸手,一部分卷向那兩個滅口的黑影,更多的,則是朝着沖來的袁子讓等人狂掃而來!觸手上散發着強烈的精神污染和吞噬欲望!
“散開!符!”袁子讓厲喝,同時“星痕”出鞘,北鬥星力混合着陰冷異力灌入劍身,劍芒吞吐,帶着凌厲的切割之意,斬向最先襲來的兩條觸手!
趙虎等人聞言,立刻向兩側散開,同時激發了手中的簡易“定星擾咒符”。微弱但純淨的辟邪金光從符上升起,雖然無法完全抵擋觸手,卻也使其攻勢微微一滯,污染效果大減。
“嗤嗤!”袁子讓劍光過處,兩條觸手應聲而斷,污穢氣息四濺。但更多的觸手源源不斷從井口涌出!
那兩個滅口的黑影武功雖高,但似乎對這股污穢力量頗爲忌憚,一時也被纏住。
袁子讓眼中寒光一閃,擒賊先擒王!他身形再動,“七星步”變幻莫測,避開幾條觸手的糾纏,直撲那個正在竭力維持法器的吟唱者頭領!
那頭領見袁子讓襲來,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和怨毒,猛地將手中骨制法器對準袁子讓,口中噴出一口更加濃鬱的血霧,法器上血色符文瘋狂閃爍!
一股比剛才更加凝實、更加尖銳的精神沖擊,混合着污穢能量,如同錐子般刺向袁子讓眉心!
這一擊,遠比井中觸手恐怖!
袁子讓早有防備,識海中《北鬥衍星訣》的心法急速運轉,北鬥星力化作堅固屏障。同時,他毫不猶豫,再次觀想那第二個殘缺符文——“切割分離”!
這一次,他更加熟練,精神更加集中,丹田內恢復了不少的異力洶涌而出,在劍尖凝聚成一點極其凝練、幾乎化爲實質的暗金色鋒芒!
他沒有去硬抗那精神沖擊,而是將全部力量,都灌注在這一“斬”之上,目標直指那頭領手中那作爲力量樞紐的骨制法器,以及他與井口污穢源頭的能量聯系!
“斷!”
劍尖的暗金鋒芒脫劍而出,並非劍氣,而是一道純粹由符文意志和異力構成的“切割之線”,無聲無息,卻快得超越了視覺!
“咔嚓!”
清脆的碎裂聲響起!那頭領手中的骨制法器瞬間布滿裂紋,隨即炸成碎片!他與井口血光之間的聯系,也被這道“切割之線”生生斬斷!
“噗——!”頭領如遭重擊,狂噴鮮血,仰面栽倒,眼中光芒迅速黯淡。
井口失去控制,翻滾的血光和觸手頓時失去方向,變得更加狂暴混亂,開始無差別地攻擊周圍一切活物,包括那兩個滅口的黑影!
“撤!”袁子讓當機立斷,對趙虎等人喝道。同時,他反手一劍,北鬥星力混合異力化爲一片凜冽劍光,暫時逼退幾條亂舞的觸手,掩護衆人後退。
那兩個滅口的黑影見勢不妙,也虛晃一招,逼開對手,毫不猶豫地抽身疾退,瞬間沒入黑暗,消失不見。
剩下的兩個吟唱者見頭領倒下,力量失控,早已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爬也想逃走,卻被幾條失控的觸手卷住,拖向井口,只發出半聲短促的慘叫,便沒了聲息。
袁子讓帶着趙虎等人迅速撤到安全距離。回頭看去,只見那古井口血光漸漸黯淡,觸手也無力地縮回,最終一切恢復平靜,只剩下濃鬱的血腥氣和淡淡的邪異殘留。
一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戛然而止。
“清點傷亡!”袁子讓喘息稍定,立刻問道。
“大人,我們無人重傷,只有兩人輕傷,是被觸手擦到,有些頭暈惡心,已服下清心丹。”趙虎迅速匯報,看向袁子讓的目光充滿敬畏。剛才袁子讓那斬斷法器的驚鴻一劍,以及面對精神沖擊的沉穩,徹底折服了他們。
“帶他們立刻回衙署,讓林薇用備好的藥湯清洗傷口,密切觀察。”袁子讓吩咐,“陳平、張簡,記錄此地能量殘留和星象變化。然後,仔細搜索現場,尤其是那三個吟唱者的屍體和那個碎裂的法器殘片,小心處理,全部帶回!”
“是!”
回到巡天衛衙署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林薇和劉清珞早已備好了熱湯和傷藥。受傷的兩人經過處理,情況穩定,只是精神有些萎靡。
所有帶回的物品都被小心封存。那碎裂的骨制法器殘片上,刻滿了與龜甲符號風格迥異、卻同樣邪異的符文,材質非骨非玉,觸手冰涼。三個吟唱者的屍體被仔細檢查,除了邪教紋身,還在其中一人貼身衣物中發現了一張繪制着簡易星圖與古井位置的羊皮紙,以及半塊刻着扭曲符號的黑色令牌。
袁子讓仔細檢查了令牌和羊皮紙。令牌的材質和氣息,與那晚在龍首原偷襲的陰鷙道人手中的骨幡有幾分相似!羊皮紙上標注的幾個古井位置,除了今晚的波斯邸,還有兩處,分別在城外驪山腳下一處廢棄村落,以及……靠近皇城西苑的一處冷宮舊址!
果然與國師一系脫不了幹系!而且,他們的目標,似乎不僅僅是西市胡商,還包括了驪山和皇城附近!
“大人,看來這是一個有組織、有預謀的邪教團夥,利用‘天漏’異力進行獻祭,圖謀甚大。”陳平臉色凝重。
“而且,背後很可能有國師的影子。”趙虎甕聲道,“今晚滅口的那兩個人,身手路數,不像普通江湖人。”
袁子讓點點頭,目光落在劉清珞身上:“劉文書,你父親夢中提到的‘地眼’,可有與羊皮紙上這些位置相符的?”
劉清珞仔細看着羊皮紙,又對照着衙署內存放的長安及周邊地理圖志,沉吟道:“驪山腳下那處,相傳是前朝一處祭祀溫泉的遺址,泉眼早已幹涸。皇城西苑冷宮……據說前朝曾有寵妃在那裏被賜死,怨氣深重,宮人視爲不祥之地。家父夢中提及‘地眼’,多與古祭、凶地、水脈斷絕或怨氣積聚之處相關……這兩處,確實有可能。”
袁子讓手指敲擊着桌面,將所有線索在腦中串聯:國師、邪教獻祭、“地眼”、“天漏”異力、龜甲、可能的“溝通”或“開啓”目的……
“林薇,將今夜所有發現,連同我們的推斷,整理成詳細卷宗,密報杜監正,並……抄送一份,以最緊急渠道,直送宮中。”袁子讓沉聲道,“陳平、張簡,繼續嚴密監控星圖,尤其關注驪山和皇城西苑方向上空的‘裂隙之影’動向。趙虎,加強衙署戒備,挑選可靠人手,開始輪值監控羊皮紙上剩餘的兩個地點,但要隱蔽,不要打草驚蛇。”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漸亮的天色。一夜激戰,雖搗毀了一處獻祭點,擒殺三名邪教徒,繳獲重要線索,但對手的布局顯然更深,背後的黑手也更加清晰。
巡天衛的第一次出擊,算是初戰告捷。但這僅僅是開始。更大的風暴,正在驪山和皇城的陰影下,悄然醞釀。
而他體內的異力,在經歷了連續兩次激發“切割”符文後,似乎與《北鬥衍星訣》的融合又深了一層,運轉間,隱隱有星芒與暗金流光交替閃爍。手中的“星痕”短劍,似乎也愈發與他心意相通。
正五品少監的官服掛在架上,深綠色在晨光中沉靜而威嚴。
袁子讓握緊了劍柄。
路,還長。但手中的劍,已更利。身邊的人,也已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