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陳忘帶着那枚記憶琥珀,走向奈何橋。
孟七想跟着去,但被陳忘攔住了。
“這是你爺爺奶奶之間的事,”他說,“讓他們自己處理比較好。”
孟七咬着嘴唇,淺紅色的眼睛裏滿是擔憂:“可是……奶奶等了九百年,萬一爺爺還是不肯回家……”
“他會回去的,只是時間問題。”陳忘看着手中的琥珀,“不然他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我。”
琥珀在晨光中顯得格外通透,裏面的彼岸花瓣像是活了過來,在金色的樹脂中緩緩舒展。
陳忘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某種溫柔而堅韌的力量——那是九百年的思念,九百年的等待。
忘川河畔的“清晨”與“夜晚”界限模糊,但彼岸花的花瓣在此時會收攏一些,像是在休息。
河面上的記憶碎片光點也變得稀疏,只有零星幾點在暗紅色的河水中沉浮。
湯鋪今天似乎格外安靜。
沒有排隊等待喝湯的鬼魂,沒有往來的陰差,甚至沒有熬湯的煙火氣。
那口巨大的青銅鼎下,炭火是熄滅的。
陳忘走到小院門口,正要敲門,門卻自己開了。
孟婆站在門內。
她今天沒有穿那身粗布圍裙,而是換了一身深藍色的綢緞長裙,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用一根銀簪綰起。
臉上似乎還施了薄粉,遮掩了些許皺紋。
但那雙深紅色的眼睛,依舊銳利如刀。
“他呢?”孟婆問,聲音平靜,但握着門框的手,指節微微發白。
陳忘雙手奉上記憶琥珀:“孟前輩說……湯裏可以加點甘草。甜的,也不錯。”
孟婆盯着那枚琥珀,許久,才伸出手,指尖顫抖着接過。
琥珀在她手中,突然爆發出強烈的光芒。
那光芒不是刺眼的,而是溫暖的,像午後的陽光。
光芒中,畫面浮現——
年輕的孟婆,還不是孟婆,只是孟家的女兒孟清漪。
她穿着紅色的嫁衣,坐在奈何橋頭,看着忘川河水,表情茫然。
一個穿青衫的書生走過來,遞給她一塊糖。
“湯太苦了,吃塊糖吧。”
孟清漪瞪他:“你是誰?爲什麼來奈何橋?”
“我叫孟青,是個遊方書生,”書生笑,“聽說地府有位熬湯的姑娘,湯熬得極苦,所以來提個建議——加點甘草,就不苦了。”
“孟婆湯從來不加糖!”
“那就從今天開始加。”
“你……”
畫面轉換。
書生和少女並肩坐在忘川河畔,看彼岸花開花落。
“你爲什麼總來?”少女問。
“因爲覺得你一個人熬湯,太孤單了。”書生說。
“我熬了三千年湯,一直都是一個人。”
“所以現在不用一個人了。”
畫面再轉。
簡陋的婚禮。
沒有賓客,只有忘川河作證。
書生爲少女戴上自己編的花冠,冠上是一朵盛開的彼岸花。
“從今以後,我陪你熬湯。”他說。
“你會後悔的,”少女,現在已經是妻子了,輕聲說,“我是個熬湯的,要在這裏待一輩子,直到魂飛魄散。”
“那我就陪你一輩子,”書生握住她的手,“然後下輩子,下下輩子,都陪你。”
畫面開始加速。
歲月流逝,書生不再年輕,但眼神依舊溫柔。
他開始研究改良孟婆湯,開始收集記憶碎片,開始和妻子爭論關於“忘記”的意義。
爭吵,冷戰,和解,再爭吵。
最後,書生帶着一枚琥珀,離開了。
“我會證明我是對的,”他說,“等我回來。”
“你走了就別回來!”妻子在身後喊,眼淚掉進湯鍋。
畫面定格在這一刻。
然後漸漸淡去。
光芒收斂,琥珀恢復原狀。
孟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像一尊石像。
陳忘靜靜地等着。
許久,一滴眼淚從孟婆深紅色的眼睛裏滑落,掉在琥珀上。
琥珀吸收了那滴淚,裏面的彼岸花瓣,突然綻放了。
真正的綻放——花瓣舒展開來,從琥珀中探出,散發出真實的、濃鬱的香氣。
那不是普通的彼岸花香,而是混合了某種記憶的味道:
初見的忐忑,相處的甜蜜,爭吵的痛苦,還有等待的漫長。
“他……在哪裏?”孟婆終於開口,聲音沙啞。
陳忘指向忘川河:“在河底。但昨天他來過驛站,把琥珀給了我。我想……他應該還在某個地方,等您。”
孟婆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再睜眼時,她已經恢復了平日的威嚴,只是眼圈還微微發紅。
“你做得很好,”她對陳忘說,“從今天起,我同意忘川驛站正式獲得地府經營許可。我會幫你在閻羅殿備案,以後沒人敢找你麻煩。”
“多謝前輩。”
“還有阿七,”孟婆頓了頓,“她……就交給你了。教她你的方法,讓她走自己的路。”
陳忘鄭重地點頭。
孟婆轉身,走向屋內。
“前輩,”陳忘叫住她,“您不去找他嗎?”
孟婆的腳步停下。
她沒有回頭。
“九百年了……不差這一時半刻。”
但陳忘看到,她的手,緊緊握着那枚琥珀,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
離開湯鋪時,陳忘回頭看了一眼。
二樓那扇九百年未曾打開的窗戶,開着。
孟婆站在窗前,望着忘川河的方向。
手裏握着那枚發光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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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驛站,大堂裏已經坐了客人。
不,不是客人——是員工。
孟七、阿福、小月,三個人圍坐在一張方桌邊,桌上攤開着一張地圖。
那是小月憑記憶繪制的“忘川河底記憶珊瑚礁分布圖”。
“驛丞大人回來了!”阿福第一個看到陳忘,飄過來,“孟婆那邊……怎麼樣?”
“搞定了,”陳忘說,“驛站正式獲得許可。另外,孟七以後可以安心在驛站工作,每天只需要回去學習兩個時辰。”
孟七眼睛一亮:“真的?奶奶同意了?”
“同意了。”
孟七長長地鬆了口氣,臉上終於露出真正的笑容。
小月指着地圖說:
“驛丞大人,您看。這是記憶珊瑚礁的整體結構。外層是普通的記憶碎片沉澱區,越往中心走,記憶的純度越高,年代也越久遠。最中心這個位置,爺爺——我是說孟青前輩——守護的地方,就是‘核心’。”
地圖中心畫着一個漩渦狀的標記。
“這裏有什麼特別?”陳忘問。
“爺爺說,核心是所有記憶的最終歸宿,”小月回憶着,“但具體是什麼樣子,他從來沒讓我靠近過。我只知道,每次有新的記憶碎片沉入河底,最終都會流向那裏,然後……消失。”
“消失?”孟七皺眉,“不是凝聚成珊瑚礁?”
“外層的是凝聚了,但核心區的,會消失。”小月認真地點頭,“就像……被消化了。”
這個詞讓陳忘感到一絲不安。
記憶被消化?被什麼消化?
“小月,你說你靠近核心時,感覺到熟悉的氣息。那是什麼感覺?”
小月想了想:“就像……就像回家。很溫暖,很安全,但又有點悲傷。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在那裏等着我。”
就在這時,驛站大門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個穿着官服的陰差,但不是陸判官——這位看起來級別低一些,手裏拿着一卷公文。
“請問哪位是陳驛丞?”陰差問。
“我是。”
陰差遞上公文:“第十殿閻羅有令,三日後在地府議事廳召開‘陰陽服務業發展研討會’,特邀忘川驛站代表出席。這是請柬和議程。”
陳忘接過公文。請柬是燙金的,上面蓋着第十殿閻羅的大印。
議程上列着幾個議題:
1. 傳統服務業(孟婆湯鋪等)的現代化轉型
2. 新興服務業(驛站等)的規範化管理
3. 關於記憶處理流程優化方案的討論
4. 跨部門協作機制建立
最後一條旁邊,用朱筆批了一行小字:
“重點討論忘川驛站‘執念疏導’模式的可復制性。——陸判官”
陰差又說:“陸判官特意囑咐,請陳驛丞務必到場。這次會議,可能會決定驛站未來的發展方向。”
“我會去的。”陳忘說。
陰差點點頭,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又回頭:
“對了,陸判官還說,讓您帶上那位記憶精員工。閻羅大人對‘記憶梳理’能力很感興趣。”
小月緊張地抓住孟七的袖子。
“別怕,”孟七拍拍他的肩,“有我們在。”
送走陰差,陳忘看着手中的請柬,陷入沉思。
地府高層對驛站的關注,超出了他的預期。
這既是機會,也是風險。
如果能在會議上獲得支持,驛站的發展會順利很多。
但如果表現不好,或者觸動了某些利益集團……
“驛丞大人,”阿福小聲說,“這是個好機會啊!要是能在閻羅殿掛上號,以後咱們就是‘官方試點單位’,資源、政策都會傾斜!”
“但也意味着更多的監督和考核,”陳忘說,“而且……你們不覺得,地府對我們關注得太快、太積極了嗎?”
孟七也點頭:“奶奶說過,第十殿閻羅推行改革五百年,阻力很大。驛站現在成了改革派的‘樣板工程’,但也是傳統派的‘眼中釘’。這次會議,恐怕不會太平。”
小月怯怯地問:“那……那我還要去嗎?”
“去,”陳忘做出決定,“不僅要你去,我們還要準備一份完整的方案——關於如何系統化地進行執念疏導,如何與孟婆湯鋪協作,如何優化整個記憶處理流程。”
他看着三位員工:“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在地府亮相。要拿出真本事。”
接下來的三天,驛站進入了緊張的準備期。
孟七負責整理驛站的運營數據:
接待了多少鬼魂,執念強度平均下降多少,滿意度如何,投胎後的跟蹤反饋(雖然很少,但偶爾有陰差帶回消息)。
小月負責研究記憶梳理的具體技術細節,包括如何安全進入他人的記憶碎片,如何引導對方整理情緒,如何避免二次創傷。
阿福負責準備演示材料——他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塊“顯影玉”,可以把記憶畫面投影出來。
陳忘則負責整合所有材料,形成一份完整的《忘川驛站執念疏導體系方案》。
方案的核心思想是:在遺忘與記憶之間,找到第三條路——不是強制忘記,也不是全部記住,而是“整理、放下、輕裝上陣”。
第三天傍晚,方案終於完成。
陳忘放下筆,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窗外,忘川河波光粼粼。今天是地府的“望月日”——雖然天上沒有月亮,但忘川河會自然泛起銀色的波光,像月光灑在水面。
孟七端着一碗粥進來:“休息一下吧。明天就要去開會了。”
陳忘接過粥,是月華米粥,加了桂花蜜,甜而不膩。
“小月呢?”
“在練習記憶投影,”孟七說,“他想把‘記憶梳理’的過程演示出來。阿福在幫他。”
陳忘點點頭,慢慢喝着粥。
孟七在對面坐下,淺紅色的眼睛看着窗外,突然說:“今天下午……我回湯鋪學習時,奶奶問我,爺爺會不會來開會。”
陳忘抬頭:“你怎麼說?”
“我說不知道,”孟七輕聲說,“但我覺得……他應該會來。畢竟這是地府幾百年來的大事,關系到記憶處理的根本。”
她頓了頓:“驛丞,你說爺爺在河底待了九百年,到底在研究什麼?真的只是守護記憶珊瑚礁嗎?”
陳忘也想過這個問題。
孟青那樣的人,有着改變世界的理想,怎麼可能甘心在河底當九百年守護者?
“或許,”他說,“他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能真正實施他理念的機會。”
“我們的驛站……就是那個機會?”
“或許。”
粥喝完時,小月興奮地跑上樓:“驛丞大人!我成功了!您看!”
他手裏捧着一塊顯影玉,玉中浮現出清晰的畫面——那是他梳理一個鬼魂記憶的過程:
雜亂的記憶碎片被輕柔地分開,重要的被標記,痛苦的被安撫,最終整理成一個完整的故事線。
畫面流暢,細節清晰。
“很好,”陳忘贊許地點頭,“明天就按這個演示。”
夜深了。
陳忘躺在床上,卻睡不着。
明天的會議,將決定驛站的未來。
也或許,會決定地府未來幾百年的走向。
他起身,走到窗邊。
忘川河的銀色波光中,他看見一個身影。
青衫,束發,站在河畔,望着驛站的方向。
是孟青。
陳忘推開窗戶,兩人隔河相望。
孟青朝他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向奈何橋。
陳忘知道,明天,他會來的。
該來的人,都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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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地府議事廳。
這是陳忘第一次進入地府真正的權力中心。
議事廳位於閻羅殿深處,是一座宏偉的大殿,高數十丈,七十二根蟠龍柱撐起穹頂。殿內燈火通明,但光線柔和,不刺眼。
參會者已經陸續到場。
左側坐的是傳統派:
孟婆坐在首位,身後是幾位白發蒼蒼的老者——都是地府各殿的老資格官員。
他們穿着古樸的官服,表情嚴肅,目光審視。
右側坐的是改革派:
陸判官坐在首位,身後是一批相對年輕的官員。
他們穿着現代改良的官服,有的還戴着眼鏡,手裏拿着平板一樣的法器。
中間是中立派,人數最少,表情最輕鬆。
陳忘帶着孟七、小月和阿福,坐在右側最末尾的位置——這是陸判官特意安排的,既不顯眼,又能看清全場。
小月緊張得直哆嗦,銀色瞳孔不斷閃爍。
孟七握住他的手:“別怕。就當下面坐的都是……南瓜。”
“南瓜?”小月茫然。
“對,就是南瓜,橙色的,圓圓的,沒有表情。”孟七一本正經地說。
小月想象了一下,居然真的放鬆了一點。
阿福則一直在整理材料,嘴裏念念有詞:“數據圖表……案例演示……問答準備……”
陳忘安靜地坐着,觀察着全場。
他注意到,孟婆今天的氣色很好。
雖然依舊嚴肅,但眉宇間那股積壓了九百年的鬱氣,似乎消散了不少。
她偶爾會看向門口,像是在等什麼人。
陸判官朝陳忘微微點頭,示意他放輕鬆。
時辰到了。
鍾聲響起,九長九短。
所有官員起身。
第十殿閻羅駕到。
那是一位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穿着黑色的龍紋官服,頭戴冕旒,面容威嚴但不失溫和。
他的眼睛是深紫色的,目光掃過全場時,每個人都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諸位請坐,”閻羅的聲音低沉而清晰,“今日會議,關乎地府未來百年發展。望各位暢所欲言,共商大計。”
會議開始。
前兩個議題進行得很順利——或者說,很平淡。
傳統派和改革派各執一詞,但都在可控範圍內爭論。
直到第三個議題:關於記憶處理流程優化方案的討論。
陸判官起身:“啓稟閻君,近年來,隨着人間人口增長,地府接收的鬼魂數量每年遞增一成。傳統的孟婆湯處理方式,雖然有效,但效率有限,且存在‘記憶殘留創傷’等後遺症。臣以爲,是時候探索新的模式了。”
他指向陳忘:“忘川驛站的‘執念疏導’模式,經過一個月試運行,數據顯示:鬼魂執念強度平均下降35%,投胎後靈魂穩定性提升20%,孟婆湯的消耗量減少15%。臣建議,將此模式推廣至整個地府。”
傳統派的一位老者立刻反駁:“陸判官此言差矣!孟婆湯乃後土娘娘所創,沿用萬年,自有其道理。所謂新式,不過譁衆取寵,長久必生禍端!”
另一位老者也說:“強行改變鬼魂記憶,乃逆天而行!若每個鬼魂都帶着記憶轉世,陰陽秩序必將大亂!”
孟婆一直沒有說話。
直到閻羅點名:“孟婆,你執掌奈何橋上萬年,最有發言權。你怎麼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孟婆身上。
孟婆緩緩起身。
她沒有看任何人,而是看向門口。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她聲音平靜,“我想先請一個人進來。”
“誰?”閻羅問。
“我的丈夫,”孟婆說,“孟青。”
全場譁然。
孟青?那個九百年前離開地府,據說已經魂飛魄散的書生?
門開了。
孟青走進來,依舊是一身青衫,但今天,他換了一身嶄新的衣服,頭發也梳理得整整齊齊。
他走到大殿中央,對閻羅深深一揖。
“草民孟青,見過閻君。”
閻羅的紫色瞳孔微微收縮:“孟青……你還活着?”
“一直在河底,”孟青直起身,“守護記憶珊瑚礁,也思考一個問題:記憶,到底是什麼?我們該怎樣對待它?”
他轉身,面對全場:“九百年,我看着無數記憶沉入河底。我發現一個規律——那些自然沉澱、自然消散的記憶,轉世後幾乎不留創傷。而那些被強行抹去的記憶,會在靈魂深處留下裂痕。”
“所以你想說什麼?”傳統派的老者質問。
“我想說,”孟青看向陳忘,“這位驛丞的方法,和我九百年前的想法,不謀而合。但比我當年想得更成熟,更可行。”
他走到陳忘面前,深深一揖:“陳驛丞,感謝你給了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陳忘連忙起身還禮:“前輩言重了。”
孟青轉身,面對閻羅:“閻君,草民願以九百年守護之功,爲忘川驛站擔保。若此法可行,請推廣。若不可行,草民願受任何懲罰。”
全場寂靜。
誰也沒想到,孟婆的丈夫,會以這樣的方式回歸,並且力挺一個新來的驛丞。
閻羅沉思片刻,看向孟婆:“孟婆,你的意見呢?”
孟婆看着孟青,深紅色的眼睛裏,有淚光閃爍。
但她很快控制住情緒,朗聲道:
“老身同意試點。但僅限於忘川河畔區域,爲期一年。一年後,根據數據,再做決定。”
這是妥協,但也是巨大的讓步。
陸判官立刻說:“臣附議!”
改革派官員紛紛附議。
傳統派的老者們面面相覷,最終,在閻羅的目光下,也勉強點頭。
“好,”閻羅拍板,“忘川驛站執念疏導模式,正式列爲地府試點項目。一年爲期,由巡查司全程監督,孟婆、孟青協助指導。”
他看向陳忘:“陳驛丞,望你不負所托。”
陳忘深深一揖:“必盡全力。”
會議繼續,討論具體實施方案。
但陳忘的心思,已經飄到了別處。
他看見,孟婆和孟青,隔着人群,對視了一眼。
九百年的等待,九百年的思念。
在這一刻,終於有了結果。
會議結束時,孟青走到陳忘面前,遞給他一枚青色的鱗片——和上次那枚一樣,但更大,符文更復雜。
“這是‘記憶之鱗’,可以保護你進入珊瑚礁核心一次,”孟青低聲說,“那裏……有你想要的答案。”
“什麼答案?”
“關於輪回漏洞的答案,”孟青的表情嚴肅,“我在核心深處,發現了一些不該存在的東西。一些……本應轉世,卻滯留在河底的靈魂。他們的記憶裏,藏着大秘密。”
他頓了頓:“但是要小心。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自己斟酌着辦吧!”
說完,他轉身,走向孟婆。
兩人並肩走出議事廳,沒有交談,但步伐一致。
就像九百年前那樣。
陳忘握緊手中的鱗片。
記憶珊瑚礁的核心,到底藏着什麼?
那個所謂的“輪回漏洞”,又是什麼?
他有一種預感,驛站接下來的路,不會太平。
但至少今天,他們贏了第一局。
回到驛站時,已是“深夜”。
小月興奮地睡不着,一直在回味會議的場景:
“閻君大人居然對我笑了!他說我的記憶梳理能力很有潛力!”
孟七則有些傷感:“爺爺和奶奶……他們還會在一起嗎?”
“會的,”陳忘肯定地說,“九百年都等過來了,剩下的時間,他們會珍惜的。”
阿福已經在規劃驛站擴建的事了:
“咱們現在可是官方試點!得擴大規模!招新員工!開發新產品!”
陳忘笑着搖頭,走到窗邊。
忘川河依舊在流淌。
但今夜,河面上多了一盞燈——從奈何橋頭的湯鋪二樓窗口透出的,溫暖的、橘黃色的燈光。
燈下,應該坐着兩個人。
一個熬了九百年湯的老婦人。
一個守了九百年河的書生。
他們或許在喝茶,或許在爭論湯裏該不該加糖。
但至少,他們在一起。
陳忘關上窗戶,躺到床上。
手中的記憶之鱗,散發着微弱的青光。
明天,該去河底看看了。
去看看那個秘密。
去看看,輪回到底出了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