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如刀,割在臉上生疼。
演武場上,沙盤橫陳,木人林立,塵土鋪就的微型龍鞠場宛如戰陣沙場。
內院弟子列隊兩側,目光灼灼,皆知這一場“實戰推演”非同小可——誰能破“雁行斜切”,誰便有望執掌主力之位,踏上與太常寺少年隊交鋒的榮耀之階。
周景行立於中央,玄色勁裝束腰,眉宇間盡是倨傲。
他掃視一圈,朗聲道:“此陣我研習三月,拆解十七變,早有定論!破之何難?無非是以鋒破斜,以速制變!諸位只需聽我調度,必能一戰定局!”
衆人紛紛點頭,眼中流露信服。
周景行身爲內院隊長,技藝超群,又是兵法世家出身,平日引《六韜》《三略》論戰,言之鑿鑿,早已被視爲破陣首選。
唯有蕭辰,被分至最邊緣的小組,孤身立於角落。
無人靠近,無人言語。
在他身旁,空蕩蕩的沙盤仿佛也在嘲諷他的微不足道。
“病秧子也配談陣法?怕是連站穩都難。”有人低語。
“聽說他昨夜咳血,還來演練?”另一人冷笑。
風中,蕭辰垂眸不語。指尖微動,系統界面在腦海中悄然浮現:
【雁行斜切·第七變】
【神經延遲信號已標記:右肩下沉0.3秒,左翼啓動提前0.5步】
【最優反制路徑推演完成:弧線截斷,三點聯動,成功率89.7%】
他閉上眼,腦海中再度回放那日潛入太常寺外林時偷窺到的畫面——一群少年在晨霧中演練陣型,腳步如風,陣勢如雁斜飛。
第七變時,左翼三人突進,右翼一人斜切接應,就在那一瞬,那名接應者的右肩,極其細微地往下沉了一寸。
普通人看不見,但【神級模仿】系統,連肌肉纖維的顫動都能捕捉。
“這便是破綻。”他心中低語。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走了過來。
是陳九。
老替補,常年坐冷板凳,卻經驗豐富,眼神如鷹。
他站在蕭辰面前,沉默片刻,忽然道:“我跟你一組。”
全場一靜。
有人嗤笑:“陳九,你瘋了?跟個病秧子組隊,還想破陣?”
陳九不理,只看着蕭辰:“你有想法,說吧。”
蕭辰抬頭,目光沉靜如深潭。
他沒說話,只蹲下身,指尖蘸了沙土,在沙盤左側畫了一道弧線,輕點三處:“這裏,這裏,還有這裏——以靜制動,誘其深入。當對方左翼啓動,右肩下沉瞬間,第三人斜插截斷,斷其樞紐。”
陳九盯着那弧線,瞳孔微縮。
他演練過無數次“雁行斜切”,竟從未察覺這細微破綻。
“你……怎麼知道?”他低聲問。
“我看見了。”蕭辰平靜道。
陳九深吸一口氣,點頭:“我來演。”
兩人起身,調換木人位置,模擬攻防。
陳九扮作右翼接應者,按“雁行斜切”第七變突進。
就在他左腳踏出、右肩下意識一沉的刹那——
蕭辰動了。
他並未疾沖,而是側身滑步,如影隨形,腳步精準卡在那0.3秒的延遲空隙,斜身一攔,木人應聲而倒!
沙盤震動。
全場死寂。
“斷……斷球了?”有人失聲。
那不是靠蠻力,不是靠速度,而是像預知未來一般,精準掐在了動作的命脈之上!
高台陰影處,李掌禮站在檐下,手中竹簡輕顫,目光如刀,死死鎖定蕭辰。
他看得清楚——那一攔,毫無多餘動作,幹淨得如同天成。
翌日,晨光未破,李掌禮再臨演武場。
他立於高台,聲音冷峻:“昨日推演,僅試個人之能。今日起,改規——不考技藝,不較體能,唯考‘戰術提案’。”
衆人一愣。
“各組需於今日申時前,提交破陣之策。圖解爲憑,由我親判。優者,列爲首發。”
譁然四起。
這是要以智取勝!兵法韜略,謀略爲先!
周景行仰頭大笑:“正合我意!”他早已備好竹簡,當場展開——一幅詳盡兵法圖解徐徐鋪開,上繪“雁行斜切”十七變拆解,旁引《吳子兵法》《司馬法》之語,層層推演,條理分明,字字珠璣。
“以正合,以奇勝,此陣當以中軍突前,兩翼包抄,斷其斜飛之勢……”他朗聲解說,引得滿堂喝彩。
“周兄此策,堪稱兵法典範!”
“不愧是將門之後,謀略無雙!”
李掌禮撫須點頭,眼中亦有贊許。
輪到蕭辰。
他緩步上前,手中僅持一張薄紙。
紙上無一字注解,無一句兵法,只有一幅簡圖:三處紅點,一道弧線,如蛇遊走,似風掠痕。
全場寂靜。
“這就是……你的方案?”有人忍不住笑出聲。
“鬼畫符吧?這也能破陣?”
周景行冷笑:“蕭辰,你若連話都不會寫,不如跪下認輸,莫要污了這演武場。”
李掌禮皺眉,盯着那圖良久,終於開口:“無注解,無依據,僅一道弧線,三處標記——你憑何言勝?”
風起,卷動蕭辰衣角。
他站在場中,身形瘦弱,臉色仍帶病色,可脊背挺得筆直。
他抬頭,目光平靜,卻如寒潭深處燃起的火。
“因爲……”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傳至每個人耳中,
“它能斷球。”寒風掠過演武場,木人未倒,人心已震。
實戰測試開始,李掌禮親立於高台之下,手執令旗,目光如鐵。
太常寺少年隊扮作敵方,身法迅捷,陣勢初成——正是那威名遠播的“雁行斜切”。
第一回合,周景行昂然上前,指揮若定,依自家兵法圖解調度中軍突前、兩翼包抄,果然逼得對手陣型微亂,險些撕開斜飛之勢。
雖未徹底破陣,卻已顯章法森嚴,殺機隱現。
“妙啊!此乃正兵之道!”有人擊節贊嘆。
“周隊長果真深諳兵法,以勢壓人,堂堂正正!”
周景行負手而立,嘴角微揚,仿佛勝利已在掌中。
衆人目光流轉,最終落在場邊那道瘦弱身影上——蕭辰靜立如鬆,面色蒼白,卻無半分怯意。
他指尖微蜷,系統界面在腦海中飛速推演:【敵方第七變啓動倒計時:12秒】、【右肩沉降概率98.6%】、【最佳攔截角度:37度偏移】。
輪到蕭辰方案演練。
全場哄笑頓起。
“病秧子畫的鬼符也能用?莫不是拿根線綁木人算了!”
“看他那副咳兩聲就能倒的樣,還談什麼破陣?”
連太常寺隊員都嗤之以鼻,列陣時故意加快節奏,意圖速戰速決,羞辱到底。
然而第七回合甫一開啓,局勢驟變。
左翼三人如箭離弦,疾沖而入;右翼一人斜切接應,步伐凌厲——正是“雁行斜切”第七變!
就在那名接應者左腳踏地、右肩幾不可察地一沉的刹那,陳九動了。
他沒有貿然撲搶,而是按圖索驥,沿着那道弧線滑步切入,腳步精準卡在時間縫隙之中,如毒蛇出洞,一擊斷球!
木人轟然倒地!
沙盤震動,塵土飛揚。
全場死寂,連風都仿佛凝滯。
“斷……斷了?”有人喃喃,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麼可能?那是本能動作!連他們自己都察覺不到……”
高台上,李掌禮猛然站起,手中令旗“啪”地斷裂。
他死死盯着蕭辰,眼中驚濤翻涌:“這預判……不是巧合!這是算出來的!”
測試結束,衆人退場,唯有蕭辰被留了下來。
夜色漸沉,庭院幽深。
李掌禮背對他而立,聲音低沉如雷:“你怎知那肩沉是破綻?”
蕭辰低頭輕咳,唇角滲出一絲血痕,虛弱道:“我……只是看他們練得多,記下了習慣。”
“習慣?”李掌禮冷笑轉身,目光如刀,“那肩沉是發力前兆,源於筋肉記憶,連練者本人都無意識。你能看見,不是記性好——是你在‘算’!你在用腦子拆解動作,預判未來!”
他逼近一步,壓低嗓音:“下場正式賽,你若敢上,就得用這腦子,贏個明明白白。否則……我不保你。”
蕭辰垂眸,系統提示驟然響起——
【叮!累計破解高階戰術×1,解鎖新功能:【全局動態推演】】
眼前視野瞬間展開,仿佛天地之間多了無數條流動的光線,每一人的移動軌跡、力量傳導、節奏變化,皆化作數據流在腦中交織演算。
未來三秒內的戰場全貌,清晰浮現。
他抬頭望向夜空,星河浩瀚,寒風拂面。
“贏?”他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裹挾着焚盡一切的烈焰,“我要的,是讓他們……再也看不見我的影子。”
院外,腳步聲漸遠。
而另一處燈火未熄的廂房內,周景行負手而立,眸光森冷:“明日加練,我要所有人記住——太常寺必用‘雁行斜切’,我們以力破巧!”
衆主力齊聲應諾。
角落裏,陳九欲言又止,終是閉口不言,默默轉身離去。
回房途中,他望了一眼蕭辰那間孤燈獨明的小院,拳頭悄然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