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時三刻,蘇辰回到了皇宮。
身上沾着錢賬房的血,袖口撕裂,虎口仍在隱隱作痛。福貴一路都哆嗦着,直到看見宮門才稍微鬆了口氣。
“陛下,先沐浴更衣吧……”福貴的聲音帶着哭腔。
蘇辰擺擺手:“去錢賬房的住處。”
“現在?可那地方……”
“現在。”蘇辰的語氣不容置疑。
錢賬房住在城西一處普通民宅,離榮親王府只隔兩條街。蘇辰換了身幹淨衣裳,帶着侍衛悄然出宮。夜色深沉,街道空無一人,只有打更人的梆子聲遠遠傳來。
宅子門鎖着,侍衛撬開後,一股黴味撲面而來。
屋裏簡陋得令人意外——一張床,一張桌,兩把椅子,一個舊衣櫃。牆上貼着褪色的年畫,桌上擺着已經幹涸的硯台。完全不像一個經手過十幾萬兩白銀的賬房該有的住處。
“搜。”蘇辰說。
侍衛們翻箱倒櫃。衣櫃裏只有幾件舊衣,抽屜裏有些散碎銅錢,床底下積滿灰塵。一切都普通得可疑。
蘇辰走到床邊,想起錢賬房臨死前的話:“床板下……”
他掀開草席,敲了敲床板。聲音沉悶,沒有異常。但他注意到,其中一塊板子的邊緣比其他板子更光滑,像是經常被移動。
“拿刀來。”
侍衛遞過匕首,蘇辰沿着縫隙撬開床板。
下面沒有賬冊。
只有一個小鐵盒,巴掌大小,鏽跡斑斑。
蘇辰打開鐵盒,裏面是一疊發黃的紙,最上面是一張借據:
“今借到榮親王紋銀五千兩,月息三分,立此爲憑。借款人:周明德。承平元年臘月。”
周明德?這名字有點耳熟。
蘇辰繼續往下翻,第二張是地契,京郊三十畝良田,買主也是周明德。第三張是房契,城東一座三進宅院。
第四張紙,讓蘇辰瞳孔驟縮。
那是一封信,字跡娟秀:
“明德吾兄:王府之事已安排妥當,每月可分潤千兩。唯需謹慎,莫留痕跡。榮王老邁,世子年幼,此時不動,更待何時?妹字。”
沒有落款,沒有日期。
但信紙的左下角,有一個極小的印痕——半個蓮花圖案。
蘇辰呼吸急促起來。他見過這個圖案,在太後的私印上。
周明德……周……
太後姓周。
“福貴,”蘇辰的聲音有些發顫,“太後的兄長……叫什麼名字?”
福貴愣了愣:“太後娘娘的兄長?是已故的國舅爺周明禮啊……”
“不是這個。有沒有……另一個兄弟?”
福貴想了很久,忽然想起什麼:“啊!奴才想起來了!太後娘娘確實還有個庶出的兄長,叫……叫周明德!不過二十年前就死了,說是病故。”
“病故?”蘇辰看着手中的借據,“一個病故的人,會向榮親王借五千兩銀子?會在京郊買田置地?”
鐵盒最底層,還有最後一樣東西——一枚玉佩。
羊脂白玉,雕着精致的雲紋,背面刻着一個字:婉。
蘇辰拿起玉佩,觸手溫潤,是上等貨色。但這個“婉”字……
“回宮。”他收起所有東西。
回到皇宮時,天已蒙蒙亮。
蘇辰沒回寢宮,直接去了御書房。他將鐵盒裏的東西一件件擺在書案上,在晨光中仔細端詳。
借據、地契、房契、密信、玉佩。
每一樣,都指向一個驚人的事實:太後的庶兄周明德不僅沒死,還和榮親王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而太後本人,很可能知情,甚至參與其中。
那封密信裏的“妹”,是誰?太後嗎?
如果是,那麼“王府之事已安排妥當”指的是什麼?“每月可分潤千兩”又是什麼錢?
貪墨案?還是別的?
蘇辰拿起玉佩,對着光看。“婉”……宮中有誰的名字帶“婉”字?
他忽然想起一個人——先帝的婉妃,三年前病逝。據說生前很得寵,但無所出。
“福貴,婉妃……生前和太後關系如何?”
福貴臉色一白:“陛下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婉妃娘娘,是太後的表妹。當年一同入宮的。”
表妹。也姓周。
所以玉佩可能是婉妃的。但怎麼會出現在周明德手裏?
謎團越來越多。
【叮!支線任務“深挖真相”完成度更新: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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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提示:周明德之死有蹊蹺。可查承平元年太醫院檔案。】
太醫院?蘇辰心中一動。
他立刻派人去太醫院調取二十年前的檔案。半個時辰後,一摞發黃的冊子送到了御書房。
承平元年——那是先帝登基的第一年。蘇辰快速翻找死亡記錄,終於在臘月那頁找到了:
“十二月十七,周明德,男,三十有二。症:急病暴卒。診脈太醫:劉謹。”
急病暴卒。太籠統了。
蘇辰繼續往後翻,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承平元年到承平三年,太醫院共有七位太醫“告老還鄉”或“病逝”。其中三人,都曾爲周家人診過病。
巧合?還是滅口?
他正思索着,外面傳來通報:“陛下,太後娘娘宮裏的劉公公來了,說太後請您過去用早膳。”
蘇辰看着桌上的證據,深吸一口氣:“朕稍後就去。”
他將所有東西鎖進暗格,換了身朝服,前往慈寧宮。
慈寧宮的早膳很豐盛:蓮子粥、水晶餃、小籠包、四樣小菜。太後坐在主位,神色如常。
“皇帝昨夜沒睡好?”她瞥了蘇辰一眼,“眼下烏青。”
“兒臣批閱奏折晚了些。”蘇辰坐下。
太後沒追問,親自盛了碗粥遞過來:“聽說……昨夜城東碼頭出了命案?”
蘇辰心裏一緊,面上不動聲色:“母後消息靈通。”
“死的好像是榮親王府的賬房?”太後夾了個水晶餃,“皇帝可知此事?”
試探。赤裸裸的試探。
“兒臣聽說了。”蘇辰喝了口粥,“京兆府正在查。”
“查得出嗎?”太後輕笑,“榮親王那邊,怕是已經打點好了。”
蘇辰抬眼:“母後的意思是……不該查?”
“該查。”太後放下筷子,“但怎麼查,查到哪裏,皇帝要想清楚。榮親王畢竟是宗室長輩,三朝元老。逼急了,兔子還咬人呢。”
這話聽着像提醒,又像威脅。
“兒臣明白。”蘇辰點頭,“不過……兒臣近日查到些舊事,想請教母後。”
“哦?”
“母後可還記得……周明德?”
太後的手微微一顫,但很快恢復平靜:“提那個死人做什麼?”
“兒臣偶然看到一份借據,”蘇辰觀察着她的表情,“周明德向榮親王借了五千兩銀子。一個庶民,爲何要向親王借這麼大一筆錢?”
太後沉默了很久。晨光透過窗櫺,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皇帝,”她終於開口,聲音有些縹緲,“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但兒臣已經知道了。”蘇辰直視她,“周明德沒死,對不對?他在京郊有田產,城中有宅院。一個‘病故’的人,怎麼會有這些?”
太後的臉色一點點白下去。她揮揮手,屏退了所有宮女太監。
殿內只剩母子二人。
“皇帝,”太後緩緩道,“你真想知道?”
“想。”
“好。”太後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着蘇辰,“周明德確實沒死。當年他欠下賭債,被賭坊追殺,是我求榮親王救了他。那五千兩,是榮親王替他還債的錢。”
“條件是什麼?”
太後轉過身,眼裏有淚光:“條件是我幫他……對付一個人。”
“誰?”
“先帝的元後,孝懿皇後。”
蘇辰倒吸一口涼氣。孝懿皇後是先帝發妻,李睿的生母,在生李睿時難產而死。宮中都說是意外,難道……
“孝懿皇後不是難產?”他聲音發顫。
“是難產。”太後閉上眼,“但原本可以救的。那晚當值的太醫,都被榮親王買通了。拖了三個時辰,血流盡了……”
“你參與了?”蘇辰猛地站起。
“我沒有!”太後搖頭,淚水滑落,“我只是……沒有阻止。榮親王答應我,事成之後,扶我當繼後,保周家富貴。我……我太想離開那個冷宮了。”
她跌坐回椅子上,捂着臉:“這些年,我每天都在後悔。所以我吃齋念佛,想贖罪……可是罪,贖得清嗎?”
蘇辰看着她,忽然覺得眼前的女人很可憐,也可恨。
“周明德後來呢?”
“榮親王一直用他控制我。”太後苦笑,“那些貪墨的銀子,有一部分進了周明德的口袋。榮親王說,若我不聽話,就把當年的事抖出來。”
“所以你知道貪墨案?”
“知道,但不敢管。”太後擦幹眼淚,“皇帝,榮親王比你想象得可怕。他在朝中經營四十年,門生故舊遍布天下。先帝在時都忌憚他三分,你……”
“所以朕就該忍?”蘇辰打斷她,“忍他貪墨軍餉,忍他欺壓百姓,忍他一手遮天?”
太後看着他,眼神復雜:“皇帝,你變了。若是以前的你,不會這麼……決絕。”
“人總是要變的。”蘇辰說。
殿內再次陷入沉默。
許久,太後問:“皇帝打算怎麼做?”
“做該做的事。”蘇辰起身,“母後,若您真想贖罪,就幫兒臣一次。”
“怎麼幫?”
“拖住榮親王。”蘇辰直視她,“三日後佛寺之行,榮親王也會去。到時,請母後想辦法絆住他,給兒臣一個時辰的時間。”
“你要做什麼?”
“查賬。”蘇辰說,“榮親王府的賬。”
從慈寧宮出來,天已大亮。
蘇辰走在宮道上,腳步沉重。太後的坦白解開了部分謎團,但帶來了更多問題。
榮親王爲什麼要害孝懿皇後?只是爲了扶太後上位?還是有別的目的?
周明德現在在哪裏?那枚“婉”字玉佩,又藏着什麼故事?
他回到御書房,打開暗格,重新拿出那枚玉佩。
“婉”……婉妃。
一個大膽的猜想在腦中成形:也許當年榮親王要害的不只是孝懿皇後,還有婉妃?或者,婉妃之死也有蹊蹺?
“福貴,”他叫來老太監,“婉妃當年……是怎麼死的?”
福貴回憶道:“婉妃娘娘是承平二年春病逝的。說是得了急症,三天就沒了。那會兒陛下還小,可能不記得了。”
“太醫院誰看的診?”
“也是劉謹太醫。”
又是劉謹。
蘇辰立刻派人去查劉謹的下落。回報說,劉謹十五年前就“告老還鄉”了,老家在江南。但三年前,老家來信說人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
又一個失蹤的。
蘇辰揉着太陽穴。這潭水,比他想象得深得多。
正頭疼時,李清瑤來了。她眼圈紅腫,顯然一夜沒睡。
“皇兄……”她撲進蘇辰懷裏,“臣妹擔心死了!”
蘇辰拍拍她的背:“朕沒事。”
“還說沒事!”李清瑤抬起頭,淚眼婆娑,“侍衛回來說,您差點……臣妹在宮裏等了一夜,生怕……”
“好了好了。”蘇辰安慰她,“朕這不是好好的?”
李清瑤抹了抹眼淚,忽然壓低聲音:“皇兄,臣妹查到一件事。”
“什麼事?”
“榮親王世子……昨日去了城東賭坊,輸了兩千兩銀子。賭坊的人說,他這半年已經輸了五萬兩。”
五萬兩?蘇辰震驚。一個世子,哪來這麼多錢?
“還有,”李清瑤繼續說,“賭坊的東家……是黑虎幫。而黑虎幫背後,是榮親王府的管家。”
蘇辰眼神一凜。所以昨夜碼頭的黑衣人,可能是黑虎幫的人?榮親王派來滅口的?
“清瑤,”他握住妹妹的手,“三日後佛寺之行,你留在宮裏。”
“不行!臣妹要去!”
“太危險了。”蘇辰搖頭,“榮親王已經狗急跳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正因爲危險,臣妹才要去!”李清瑤倔強道,“皇兄一個人,臣妹不放心。”
兩人爭執不下。最後,蘇辰妥協了:“去可以,但必須聽朕安排。”
“好!”
李清瑤離開後,蘇辰獨自站在窗前。
手機電量:71%。
還能撐多久?不知道。
但他知道,三日後佛寺之行,將是一場硬仗。
榮親王、太後、貪墨案、二十年前的舊事……所有線索,都將在那裏交匯。
他打開系統面板,看着那個“深挖真相”的任務。
完成度:60%。
還有40%的真相,藏在迷霧裏。
而那枚救命的銅錢,那神秘的救手,又是誰?
蘇辰從懷中掏出那枚銅錢,對着光看。
普通的“承平通寶”,邊緣鋒利如刀。
忽然,他注意到一個細節:銅錢的穿孔處,有一道極淺的刻痕,像是……半個蓮花?
和太後私印上的蓮花圖案,一模一樣。
蘇辰的手開始發抖。
難道救他的人……是太後派的?
不可能。太後若想救他,何必用這種隱秘的方式?
除非……太後身邊,有另一個人。
一個既能拿到太後私印圖案,又能在暗中保護皇帝的人。
這個人,會是誰?
蘇辰握緊銅錢,望向慈寧宮的方向。
深宮如海,暗流洶涌。
而他這條穿越來的魚,正在被卷入漩渦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