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
趙剛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像是在打鼓。
咚!咚!咚!
每一秒都是煎熬。
那扇詭異的光門中心,光芒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
像是一個金色的漩渦。
要把周圍的一切都吸進去。
“來了!”
一名年輕的小戰士忍不住喊出了聲。
聲音裏帶着一絲無法掩飾的顫抖。
只見那團旋轉的光霧中。
突然噴涌出一股灰撲撲的煙塵。
那是實實在在的灰塵。
帶着一股子發黴稻草和陳年爛泥的味道。
在這無菌恒溫的高科技實驗室走廊裏。
顯得格格不入。
緊接着。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
一只手。
從光霧裏伸了出來。
趙剛的瞳孔瞬間縮成針尖大小。
那是一只什麼樣的手?
黑乎乎的。
髒兮兮的。
上面沾滿了泥土和某種不明的油膩污漬。
更重要的是……
這只手,太小了。
小得不可思議。
就像是……
還沒長開的雞爪子?
趙剛愣住了。
扣在扳機上的食指僵硬了一下。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
那個“恐怖的入侵者”。
終於露出了真面目。
一個身影。
跌跌撞撞地從光門裏“摔”了出來。
“噗通”一聲。
那身影似乎是被門檻絆了一下。
直接五體投地。
摔在了光潔如鏡的水磨石地板上。
全場死寂。
只有頭頂的紅色警報燈還在不知疲倦地旋轉。
把那個趴在地上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那是一個……
只有半米高的小團子?
趙剛懵了。
所有的戰士都懵了。
原本預想中的鋼鐵機甲沒有出現。
預想中的彪形大漢沒有出現。
甚至連那只該死的怪獸也沒有出現。
出現在他們幾十條槍口下的。
竟然是一個……
看起來只有三四歲的小屁孩?!
“這……”
旁邊的一排長張大了嘴巴。
下巴差點砸在地上。
手裏的機槍都忘了端平。
“科長……這……這是敵特的新僞裝?”
“侏儒特工?”
趙剛沒有回答。
他的眉頭皺成了川字。
槍口依然沒有放下。
身爲老偵察兵的直覺告訴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越是看起來無害的東西。
往往越致命!
“保持警戒!”
“別被表象迷惑!”
趙剛低吼道。
就在這時。
那個趴在地上的小團子動了。
念念摔得膝蓋好疼。
她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大冰窖裏。
雖然這裏沒有風。
但是那種冷冰冰的金屬氣息。
讓她本能地感到害怕。
她慢慢地爬起來。
動作笨拙而遲緩。
因爲她身上的那件破棉襖實在是太大了。
那是王翠花撿來的舊衣服。
又髒又破。
裏面的棉絮都板結成了一塊一塊的硬疙瘩。
穿在身上就像是套了個麻袋。
不僅不保暖。
還磨得皮膚生疼。
念念吸了吸鼻子。
兩只小手緊緊地攥着那支禿了毛的神筆。
這是媽媽給她的玩具。
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怯生生地抬起頭。
想要看看這裏是不是天堂。
是不是有熱包子吃。
然而。
當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時。
小臉瞬間變得煞白。
好多人。
好多穿着綠色衣服的人。
他們手裏都拿着黑乎乎的長棍子。
那些棍子指着她。
像是無數只黑洞洞的眼睛。
透着一股讓她渾身發抖的寒意。
雖然她只有三歲半。
雖然她不認識槍。
但是生物避險的本能讓她知道。
這些人……很危險。
比王翠花手裏的掃帚還要危險一萬倍。
“嗚……”
念念嚇得往後縮了縮。
她那雙原本明亮的大眼睛裏。
此刻蓄滿了淚水。
因爲長期營養不良。
她的眼睛大得有些突兀。
嵌在那張只有巴掌大的小臉上。
顯得格外讓人心疼。
她的臉上全是黑一道白一道的灰土。
頭發像個亂糟糟的鳥窩。
上面還掛着幾根枯黃的稻草。
脖子上。
那道被王翠花掐出來的紫黑色淤痕。
在明亮的燈光下。
顯得觸目驚心。
“壞人……”
“都是壞人……”
念念的小身子劇烈地顫抖着。
她想跑。
想回到那個雖然黑但是熟悉的地窖裏去。
可是她回頭一看。
身後的那扇發光的門。
正在一點點變得透明。
那個能通往地窖的洞。
正在消失!
念念徹底慌了。
她被困住了。
困在這個滿是“壞人”的奇怪地方。
“媽媽……”
念念帶着哭腔喊了一聲。
聲音細若蚊蠅。
沙啞得讓人心碎。
那是長期哭喊卻得不到回應後留下的後遺症。
她無助地站在那裏。
手裏死死抱着那支破筆。
就像是溺水的人抱着最後一根稻草。
在幾十名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的特種兵面前。
她就像是一只誤入狼群的小白兔。
渺小。
可憐。
又無助。
這種極具視覺沖擊力的反差。
讓在場的每一個鐵血漢子。
心裏都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趙剛透過瞄準鏡。
清晰地看到了孩子臉上的淚水。
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傷痕。
也看到了她那雙充滿了恐懼和絕望的眼睛。
那絕不是演出來的。
也不是什麼僞裝能做到的。
那就是一個被嚇壞了的孩子。
一個剛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孩子。
趙剛的心髒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也有個女兒。
和眼前這個孩子差不多大。
每天穿着漂亮的公主裙。
抱着洋娃娃撒嬌。
而眼前這個孩子……
這到底是遭了多少罪啊?
“科長……”
旁邊的戰士聲音有些哽咽。
“這……這真的要開槍嗎?”
“她……她看起來快不行了。”
戰士們扣在扳機上的手指。
開始微微顫抖。
不是因爲恐懼。
而是因爲不忍。
他們是軍人。
是保家衛國的戰士。
他們的槍口是用來對準敵人的。
而不是對準一個手無寸鐵、遍體鱗傷的三歲奶娃!
趙剛深吸了一口氣。
強行壓下心頭的酸楚。
理智告訴他。
在這個絕密基地裏。
任何憐憫都可能導致毀滅性的後果。
但他也是個人。
是個父親。
“一排長!”
趙剛咬着牙下令。
“帶兩個人上去!”
“先控制住!”
“檢查有沒有攜帶危險品!”
“動作……輕點!”
最後兩個字。
他說得格外艱難。
然而。
就在兩名戰士放下槍。
準備小心翼翼地靠近念念時。
異變突生。
走廊的另一頭。
突然傳來了一陣凌亂而急促的腳步聲。
那是皮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
伴隨着粗重的、像是破風箱一樣的喘息聲。
“別……別開槍!!!”
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
從走廊盡頭傳來。
那聲音裏。
帶着無盡的恐慌。
帶着絕望的祈求。
更帶着一種……
仿佛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