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戰覺得自己快要死在路上了。
每跑一步。
胃裏就像是有無數把刀片在攪動。
冷汗早已浸透了那件單薄的白大褂。
順着脊背流進褲腰裏。
冰涼刺骨。
但他感覺不到冷。
也感覺不到疼。
他的腦子裏只有一片空白。
和一種沒來由的、讓他心髒都要炸裂的心悸。
就在剛才。
當他靠近這層樓的時候。
那種心悸感突然變得強烈無比。
就像是血脈深處的某種感應被激活了。
那是父女連心。
那是刻在基因裏的羈絆。
“別動！都不許動！”
陸戰跌跌撞撞地沖過了警戒線。
幾個負責外圍警戒的戰士剛想阻攔。
卻被陸戰那猙獰的表情嚇了一跳。
此時的陸戰。
頭發凌亂得像個瘋子。
雙眼赤紅。
嘴角還掛着一絲因爲劇烈奔跑而咳出來的血沫。
他就像是一頭受傷的孤狼。
不顧一切地沖向自己的幼崽。
“總工！危險！”
“前面還沒排除威脅！”
有人在大喊。
但陸戰什麼都聽不見。
他沖進了核心區。
一眼。
就看到了那個站在聚光燈下、縮成一團的小小身影。
那一瞬間。
陸戰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所有的警報聲、喊叫聲。
統統消失不見。
他的眼裏。
只剩下那個髒兮兮的小團子。
雖然隔着十幾米。
雖然那孩子臉上全是泥。
雖然她瘦得脫了相。
但是。
那種感覺錯不了。
那是他的骨血。
是他日思夜想、以爲早已化作黃土的女兒！
那是他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理由！
“念……念念？”
陸戰的嘴唇顫抖着。
發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聲音。
而此時。
站在包圍圈中央的念念。
已經被嚇懵了。
那兩個試圖靠近她的叔叔雖然放下了槍。
但是在念念眼裏。
他們高大的身影就像是兩座大山壓過來。
“哇——！！！”
念念終於崩潰了。
她閉着眼睛。
張大嘴巴。
發出了絕望的哭嚎。
“不要打念念！”
“念念聽話！”
“念念不吃包子了！”
“嗚嗚嗚……爸爸救命……”
那哭聲。
淒厲。
沙啞。
像是受盡了委屈的小獸。
每一個字。
都像是一顆子彈。
狠狠地擊穿了陸戰的心髒。
“爸爸救命……”
這四個字。
讓陸戰這個在科研難題面前從未低過頭。
在外國技術封鎖面前從未彎過腰的鋼鐵硬漢。
瞬間淚崩。
“別動她！！！”
陸戰發出了一聲野獸般的咆哮。
這輩子。
從未有人見過文質彬彬的陸總工發這麼大的火。
他不知哪裏來的力氣。
猛地推開了擋在前面的趙剛。
像是一顆出膛的炮彈。
瘋狂地沖向了那個小團子。
“總工！小心有詐！”
趙剛大驚失色。
下意識地想要拉住他。
但陸戰已經沖出去了。
他跑得太急。
腳下一滑。
重重地摔在地上。
膝蓋磕在堅硬的地板上。
發出讓人牙酸的“咔嚓”聲。
但他連哼都沒哼一聲。
手腳並用。
連滾帶爬地撲到了念念面前。
然後。
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動容的動作。
他猛地張開雙臂。
用自己並不寬厚、甚至有些瘦弱的後背。
死死地擋住了身後那幾十個黑洞洞的槍口。
把那個髒兮兮的小團子。
牢牢地護在了自己的懷裏。
“別開槍！！！”
“誰都不許開槍！！！”
“這是孩子啊！！！”
陸戰跪在地上。
回頭沖着趙剛和戰士們嘶吼。
他的臉上全是淚水。
眼神裏帶着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仿佛誰要是敢動這個孩子一根汗毛。
他就敢跟誰拼命！
“陸總工……”
趙剛的手僵在半空中。
所有的戰士都默默地垂下了槍口。
這一幕。
太震撼了。
那個平時連說話都輕聲細語、只知道埋頭畫圖的陸總工。
此刻卻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
擋在了一切危險面前。
而在陸戰的懷裏。
念念停止了哭嚎。
她感覺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溫暖包圍了自己。
這種溫暖。
不像是偷來的棉被。
也不像是神筆畫出來的包子。
而是一種……
讓她想要睡覺、想要撒嬌、想要一輩子都不離開的溫暖。
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
透過朦朧的淚眼。
看到了眼前這個男人。
他好狼狽。
胡子拉碴的。
臉上還有血。
但是。
他的眼神好溫柔。
溫柔得像是夢裏的媽媽。
念念吸了吸鼻子。
小手試探性地抓住了陸戰那件帶血的白大褂。
“你是……爸爸嗎？”
她怯生生地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