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課,君姝儀和何呦呦共乘一輛馬車前往淨塵寺。
何呦呦坐她身側,絮絮不絕地說着坊間趣事來。
君姝儀一邊聽着一邊點頭回應,少女語速輕快,眉眼靈動,雖是有些話癆,卻透着少女獨有的鮮活,聽着竟不覺得聒噪,反而覺得頗有趣味。
說至口幹,何呦呦方歇了話頭,端起一杯車裏備好的清茶喝了口。
她目光無意間掃過君姝儀擱在膝上的手,那雙手瑩白如玉,指節纖細,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透着淡淡的粉暈,瞧着便賞心悅目。
她一時沒忍住,直接伸手就握住了那只手,輕輕摸了一把。
“殿下的手怎麼也這般好看。”她感嘆道:“殿下身上真是哪裏都好看。”
君姝儀微怔,面上浮起些緋紅,將手抽了回去,嗔道:“放肆。”
何呦呦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逾矩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臉頰微紅,喏喏道:“臣女一時失儀,公主莫怪。”
她心裏有些懊惱,怕君姝儀厭煩了她,她只是太想同她親近了。
其實一開始她被選入宮當公主伴讀的時候還有些不樂意,她在宮宴上見過公主幾次,公主生的極美,只是看人的眼神帶着身居高位的人特有的倨傲,讓她覺得很不自在。
結果多相處幾天後她完全改變了看法,公主雖看人習慣性地微抬下巴,使喚人也是帶着理所當然的驕矜,但是從不會真正把人看低了去。
性子更是不像表面那般冷傲,熟悉起來反倒是活潑可愛,偶爾還會跟她分享小點心,軟乎乎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親近。
她兄長早就對公主傾心,執意讓她努力跟公主打好關系,幫他接近公主。她覺得兄長不可理喻,公主明明已有駙馬。
她兄長則信誓旦旦:他定會讓公主將駙馬休了,然後自己上位。
她覺得所有男的都配不上公主,可轉念一想,如果非要挑一個駙馬的話還是她的兄長比較好,若是兄長真能得償所願,她便能名正言順地住進公主府,日日與公主相伴。
她忍不住偷瞥君姝儀,見她支着頭閉着眼,似在小憩,便知趣地沒再說話,車廂內只剩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軲轆聲。
馬車行至淨塵寺,香風繚繞。佛堂內燭火搖曳,君姝儀跪坐蒲團,雙手合十,默默祈願與沈硯澤姻緣順遂。
她也不知這樣頻繁祈福會不會靈驗,只是那道下下籤總讓她心裏不舒坦。
隨後二人同往偏殿請了平安符,將繡着蓮紋的福袋系於腰側。
“其實我很少來寺裏祈福的,我聞不慣這裏的香火味。”何呦呦揉了揉鼻尖,忍不住道。
君姝儀笑了笑,“那倒是挺可惜,這裏的素面很好吃。”
“真的嗎?”何呦呦眼睛一亮,拽了拽她的衣袖,“殿下可否帶我嚐嚐?”
“下次吧。”
見何呦呦瞬間垮了臉,眼裏滿是失落,君姝儀又補了句:“你又不似本宮日日拘在宮裏,你想吃素面的話,隨時可以過來。”
何呦呦不知如何開口,她總不能說她對什麼素面根本不感興趣吧,她只是想和公主多待會。
“我也是一直拘在府裏的……好不容易借着公主的名義出來。”
她沖公主眨眨眼,語氣帶着懇求:“殿下就帶我去嚐嚐好不好?”
君姝儀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眸,終是點了頭。
她喚來寺僧,吩咐備一間清淨廂房,再上兩碗素面、一壺清茶。
寺僧躬身引二人至東跨院廂房,屋內陳設雅致,案上擺着青瓷茶具。
不多時,素面便端了上來,白瓷碗中細面臥於清湯,撒着蔥花、菌菇,香氣嫋嫋。君姝儀執筷慢條斯理地吃着,何呦呦嚐了一口,立馬感嘆道:“確實好吃!”。
君姝儀笑了笑:“我小時候就喜歡來這裏請平安符,其實是惦記着這裏的素面。”
“後來皇兄知道了,就笑我太貪吃,特意讓御廚照着寺裏的法子學着做,可我總覺得味道就是不對。”
“那我也要好好學學這素面的做法!”何呦呦眼底滿是熱切,“日後天天做給殿下享用!”
君姝儀失笑:“你哪能天天做給我,以後天天往我府裏跑多麻煩了。”
“那我直接住公主府裏便是。”何呦呦脫口而出。
“好啊,給你留一間廂房。”君姝儀笑道,只當是玩笑話。
用完素面,天色已染暮色,晚霞將寺院的飛檐染成金紅。行至庭院,一株老樹枝繁葉茂,掛滿了朱紅祈福牌,隨風輕晃。
何呦呦晃了晃君姝儀的衣袖:“殿下,能不能再陪我掛個祈福牌?”
君姝儀點點頭,同她各自買了祈福牌,取來筆墨,在祈福牌上寫了同昨日不同的期望——願君姝儀與沈硯澤長長久久。
“我寫好了!”何呦呦興沖沖地拿起寫好的祈福牌,上面寫着:願萬事如意。
她看了眼君姝儀手裏的祈福牌,神色僵了一下,心底暗忖,她真不希望公主的這個願望成真啊。
“我們掛上吧。”君姝儀沒察覺到她的情緒,走到樹前將祈福牌掛上去。
紅綢系着木牌隨風搖曳,她望着那抹晃動的朱紅,心底莫名的鬱結散了不少。
“回去吧。”她轉頭對何呦呦道。
“好!”何呦呦連忙掛好自己的牌子,上前自然地挽住君姝儀的手臂,二人並肩向外走去。
兩人的身影漸遠,一道修長的身影從暗處走出,將剛掛上去不久的祈福牌摘下來。
看着上面墨跡還未幹透的“願君姝儀和沈硯澤長長久久”,空氣裏似乎響起一聲若有若無的冷嗤。
“啪”的一聲輕響,木牌被生生折成兩半,隨後被扔進一旁的草垛中,隱沒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