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奉天門前的風波，不過是投入深潭的一顆石子。
真正的漣漪，才剛剛開始擴散。
翌日午後。
馬致遠靠在冰冷的櫃台上，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敲擊着桌面，看似假寐，大腦卻在飛速運轉。
奉天門前，他贏了面子，卻也徹底站在了燕王朱棣的對立面。
那尊未來的“永樂大帝”，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在朱棣面前，看似閒庭信步，實則已是踏入了萬丈深淵。
燕王朱棣的殺意，暗中可能存在的諸王窺伺，還有那個不知深淺的苗疆聖女，賜婚給他......
這大明朝，哪是治病救人那麼簡單，分明是處處要命！
原本馬致遠想要的，不過是安穩行醫，順便解開自家“龍門十三針”的秘密，可這漩渦，卻越陷越深。
所以，他跟朱元璋、朱標、馬皇後請示過，把皇長孫朱雄英帶回自己的回春堂，
做回馬郎中和徒弟朱雄幾天，教他醫術與學問，順便解決失憶的問題......準了！
回春堂的門，被人悄無聲息地推開。
沒有半分聲響。
一個身影，如同鬼魅，逆着光，走了進來。
馬致遠心中警鈴大作！
他猛地從假寐中抬起頭，眼神銳利如刀！
來人，是個女人。
一個美到讓人窒息的女人，比起朱琴顏還有另外一種野性之美。
她罩着一層薄薄的黑紗，卻絲毫掩不住那絕代的風華。
身段高挑，曲線玲瓏，一襲淡青色的宮裝長裙，不染纖塵，行走之間，蓮步輕移，竟無環佩之聲。
這是一個高手！
一個將氣息和身形都控制到極致的頂尖高手！
“師父？”
一旁的朱雄揉着惺忪的睡眼，被這女子的氣場驚得呆住了。
馬致遠不動聲色地將朱雄拉到自己身後，目光在那女子身上一掃。
“姑娘，何處不適？”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
那女子仿佛沒看到他的戒備，只是微微欠身，聲線清冷如冰泉，卻偏偏帶着一絲勾魂奪魄的媚意。
“小女子近日常在子時三刻，心如擂鼓，四肢冰寒，但至天明，又覺燥熱難當，口幹舌燥，宛如身處火爐。”
“問遍名醫，皆言陰陽失調，可藥石罔效。”
馬致遠笑了。
這病症，說得有鼻子有眼，尋常大夫聽了，怕是要絞盡腦汁。
但在他這個中西醫貫通，甚至能透視人體的掛逼面前......
破綻百出！
“坐。”
馬致遠指了指對面的凳子，語氣不容置疑。
女子依言坐下，一雙隔着面紗的眸子，卻不着痕跡地，落在了他身後的朱雄身上。
那目光，似好奇，似審視，更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機！
馬致遠的心，猛地一沉！
她果然是沖着雄英來的！
“摘下面紗。”
馬致遠的聲音冷了幾分。
女子微微一頓，隨即輕笑一聲，緩緩抬起玉手。
黑紗飄落。
一張完美無瑕的臉，暴露在空氣中。
冷豔，高貴，眉眼間帶着一股草原兒女特有的英氣，卻又有着江南女子的柔媚。
這是一個矛盾，卻又致命誘人的尤物。
朱雄倒吸一口涼氣，小臉漲得通紅。
馬致遠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徑直取出他那古怪的“聽診器”。
“失禮了。”
聽診器的冰涼聽頭，隔着薄如蟬翼的衣料，貼上那一片溫熱。
馬致遠雙目微闔，指尖同時扣住了女子的脈門。
一秒。
兩秒。
三秒。
馬致遠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耳中聽到的，是平穩如常，甚至比常人更加沉穩有力的心跳！
而指尖感受到的，卻是疾如奔馬，狂暴洶涌的脈搏！
她在用一種極其高明的內家心法，強行控制心跳的律動，以此來僞裝病症！
可笑！
真是可笑至極！
在我面前玩這一套？
馬致遠猛地抽回手，將聽診器扔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
女子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美目中閃過一絲慌亂。
“姑娘。”
馬致遠靠在椅背上，雙腿交疊，眼神戲謔地看着她。
“你這病，我治不了。”
女子一愣：“爲何？馬神醫不是號稱能起死回生嗎？”
“呵呵。”
馬致遠冷笑一聲，聲音陡然轉寒！
“因爲你沒病！”
轟！
女子的臉色，瞬間煞白！
“你......”
馬致遠不等她開口，身體猛地前傾，一雙眼睛如鷹隼般死死鎖住她！
“你強練‘龜息閉脈功’，妄圖模擬心脈衰竭之症，卻不知此功雖能鎖住心跳，卻鎖不住你體內奔騰如江河的氣血！”
“此刻你氣血逆行，早已沖得七經八脈刺痛難當，卻還要強裝鎮定。”
“你的病，不在身上。”
馬致遠一字一頓，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
“在心裏！”
“說！”
“是誰派你來的？！”
“有何目的？！”
一聲暴喝，如平地驚雷！
那女子再也無法維持鎮定，嬌軀劇烈一顫，一口壓抑不住的鮮血，直接從嘴角溢了出來！
她看着馬致遠那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懼！
她自以爲天衣無縫的僞裝，竟被此人一眼看穿！
這哪裏是神醫？
這分明是妖魔！
就在此時！
異變陡生！
始終站在馬致遠身後的朱雄，看到女子吐血，竟下意識地上前一步，眼中露出不忍之色。
“姐姐，你......”
就是這一瞬間！
那原本還病弱不堪的女子，眼中猛地爆發出凜冽的殺機！
她袖中寒光一閃，一柄薄如蟬翼的軟劍，如毒蛇出洞，直刺朱雄的咽喉！
快！
快到極致！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找死！”
馬致遠怒目圓睜，早已蓄勢待發的他，右手快如閃電，一根三寸銀針，已然夾在指間！
他看也不看，反手一甩！
“咻--！”
銀針破空，帶起一聲尖銳的厲嘯，後發先至！
不偏不倚，精準地釘在了那女子握劍的手腕“陽溪穴”上！
“啊！”
女子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軟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整條右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得烏黑，瞬間便麻痹無力，再也動彈不得！
一指斷魂！
不！
是一針封喉！
女子驚駭欲絕地看着自己廢掉的手臂，又看了看那個眼神冰冷，宛如殺神的男人，她毫不懷疑，若是剛剛那一針再偏上幾寸，此刻自己已經是個死人！
“說！”
“還是不說？！”
馬致遠緩緩站起身，一步步向她逼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髒上。
女子嚇得連連後退，直到後背抵住冰冷的牆壁，退無可退。
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猛地一咬牙根！
不好！她要自盡！
馬致遠身形一晃，鬼魅般出現在她面前，手指如電，瞬間鎖住了她的下顎！
“在我面前，你想死？”
“經過我同意了嗎！”
馬致遠的聲音，冰冷刺骨，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也就在這時，他觸碰到女子牙關的手指，忽然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那不是毒囊！
而是一顆......造型奇特的假牙？
他心中一動，猛地用力一撬！
“咔噠”一聲！
一顆小巧的蠟丸，從那假牙的凹槽中，滾落出來。
馬致遠撿起蠟丸，看着眼前這個滿臉驚恐與絕望的女人，又看了看手中這小小的、足以決定無數人生死的蠟丸，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這不是刺客！
這是一個......信使！
一個用生命在傳遞情報的，死士！
而這情報，又是給誰的？！
馬致遠緩緩捏開蠟丸，一張寫滿蠅頭小字的絲絹，展現在他眼前。
當看清上面內容的第一個字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了最危險的針芒！
絲絹上，赫然寫着三個血色大字！
--殺朱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