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時光”畫廊的一角,精心布置了一間小巧的茶室。窗外,一株老桂花樹正值盛開,細碎的金色花朵隱匿於碧綠的葉片之間,暗香浮動,透過輕薄的窗紗,絲絲縷縷地滲入室內,與茶香氤氳交織,令人心曠神怡。
蘇晚晴正跪坐在柔軟的蒲團上,專注地沏茶。紅泥小爐上,山泉水冒着細小的蟹眼泡,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她今日身着一件月白色的亞麻長衫,動作舒緩而優雅,燙杯、投茶、沖水、出湯……一整套流程如行雲流水般流暢,洋溢着一種寧靜致遠的美感。這與她平素的沉靜不同,更多了幾分沉浸在喜愛之事中的從容與安然。
坐在她對面的,正是老夫人秦月如。她凝視着蘇晚晴嫺熟而優雅的茶道手勢,眼中的欣賞之情愈發濃厚。
“唉……”秦月如輕聲嘆息,語氣中滿含真摯的煩惱,“晚晴啊,你看我家那臭小子,都快三十歲的人了,整天就知道埋頭在公司裏,跟那些報表、合同打交道。他那辦公室,簡直快成了他的第二個家!一點生活情趣都沒有。”
蘇晚晴輕輕將一盞澄澈透亮、茶湯橙紅的烏龍茶推至老夫人面前,唇角掛着溫和的笑意:“秦奶奶,您孫子事業心強,這是好事。像他這樣對工作勤勉盡責的人,公司自然會器重,他肯定有着過人的能力和責任感。”
“過人之處?不過是台工作機器罷了!”秦月如端起茶盞,先細觀其色,再輕嗅其香,最後輕輕啜飲一口,眼中流露出滿足的神情,“好茶!晚晴你泡茶的手藝真是越來越精湛了。”她放下茶盞,話題又轉回孫子身上,“我就是擔心他啊,眼裏只有生意,錯過了身邊最美的風景。人生在世,畢竟不只是工作那麼單一。找個知冷知熱的人,成個家,生個孩子,這樣的日子才有煙火氣息,才有奔頭嘛。”
蘇晚晴安靜地聽着,偶爾添茶,並不多言。她看得出來,這位老夫人是真心疼愛孫子,只是方式有些急切。這種長輩的關懷,讓她心中微微泛酸,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若是母親還在,是否也會這樣爲她操心?
秦月如越看蘇晚晴越是滿意。這女孩,模樣好,性子靜,但內裏有股不折的韌性;更難得的是這一身靈氣和修養,絕非尋常人家能教養出來的。她忍不住試探地問道:“晚晴,跟奶奶說說,你家裏……是做什麼的?父母都還好嗎?”
蘇晚晴執壺的手幾不可查地微微一頓,隨即恢復自然。她垂下眼瞼,看着杯中沉浮的茶葉,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我家裏就是普通人家。父母……都還好。” 她巧妙地避開了細節,將那份不堪與冰冷輕描淡寫地掩蓋過去。
秦月如是人精,怎會聽不出這其中的回避之意?她心中了然,怕是這孩子的家境有些難言之隱,便不再追問,只是感慨道:“普通人家能養出你這樣通透的孩子,更是難得。晚晴,你這通身的氣度,言談舉止,可不像普通家庭能養出來的。” 她話鋒一轉,目光慈愛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考量,“你年紀也不小了,有沒有考慮過……成個家?”
蘇晚晴的心,因這句話輕輕一動。
成家?
這個詞對她來說,遙遠又帶着一絲諷刺。在蘇家,她的“家”是用來交換利益的籌碼。李家那個火坑,她避之不及。
然而,看着眼前這位氣度不凡、顯然出身極好的老夫人,一個模糊的念頭掠過心頭:這位秦奶奶如此關心自己的終身大事,她口中的“孫子”,或許……是一個選擇?一個可能比李家好得多的選擇?
她不知道秦奶奶家具體是做什麼的,但看這排場氣度,定然是非富即貴,絕不會比李家差。如果能借此擺脫李家的婚約,或許……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與這位老夫人不過數面之緣,對方的好感或許只是一時興起,自己若存了利用之心,反倒落了下乘,也辜負了這份難得的忘年交情。
於是,她抬起眼,對上秦月如探究而慈祥的目光,只是淺淺一笑,那笑容裏帶着幾分疏離和看透世事的淡然。她雙手將新沏好的茶盞再次奉到老夫人面前,聲音輕柔卻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秦奶奶,茶快涼了,您再嚐嚐這一泡,滋味又不同了。”
氤氳的茶香嫋嫋升起,模糊了蘇晚晴此刻復雜難辨的神情。秦月如接過茶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中那個念頭卻越發清晰起來。
這女孩,不簡單。寵辱不驚,心思縝密,偏偏又善良堅韌。若是能成了她的孫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