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彩鳳那一聲尖利的“偷錢”，像是平地驚雷。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了，那個瘦小的身影上。
陸玥玥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顫。
像是受驚的小鹿，惶恐地抬起頭，對上了陸彩鳳那雙噴火的眼睛。
她的小臉煞白，豆大的淚珠毫無征兆地就滾了下來。
掛在長長的睫毛上，要掉不掉，看得人心頭發緊。
“嗚……小姑，你別打我……”
她的聲音又細又弱，帶着哭腔。
一聽就讓人感覺，有無限的委屈和恐懼。
“我……我真的沒有偷錢呀……嗚嗚……不信，不信你搜我的身！”
這話一出，陸彩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立刻叉着腰，冷笑一聲：
“搜就搜！當着大夥兒的面，我今天非要揭穿你這個小偷的真面目不可！”
她說着就要上前動手。
可陸玥玥卻比她更快。
她一邊抽泣，一邊笨拙地自己給自己搜身。
她把身上那件洗得發白，還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舊衣服口袋，使勁往外翻。
空空如也。
兩個小小的口袋裏，什麼都沒有。
她還不罷休，似乎急於證明自己的清白。
伸出那雙細瘦得跟竹竿似的小胳膊，費力地把兩邊的袖子都給翻了上去，一直擼到胳膊肘。
然後，她又蹲下身。
把褲腿一節一節地往上挽，露出了細伶伶的小腿。
做完這一切，她才抬起那張掛滿淚痕的小臉。
用一雙水汪汪的，滿是無辜的眼睛，望着陸彩鳳。
聲音怯怯的：
“小姑，你看……我身上真的沒有錢。”
院子裏，原本嘈雜的議論聲，在這一刻戛然而生。
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滯了。
一雙雙眼睛，死死地釘在陸玥玥的身上。
不是看她的臉，也不是看她空空如也的口袋。
而是看她那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
“嘶！”
不知是誰，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聲音在寂靜的院子裏，顯得格外刺耳。
只見那兩條本該是光潔稚嫩的胳膊上，布滿了駭人的青紫。
一道道，一條條。
舊傷疊着新傷，顏色深淺不一。
有的像是剛留下不久，還泛着猙獰的紫色。
有的則變成了暗沉的青黃色，顯然是陳年舊傷。
那兩條小腿更是慘不忍睹，幾乎找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膚。
一條條細長的紅色印子，像是被荊條或者細棍子，狠狠抽打過一樣。
縱橫交錯，觸目驚心！
這哪裏是一個八歲孩子，該有的身體！
陸彩鳳脾氣暴躁，稍有不順心，就拿這幾個可憐的娃出氣。
更陰毒的是，她從不往臉上招呼。
專挑這些衣服能遮住的地方打。
若不是今天陸玥玥自己把衣服挽起來。
誰能發現這光鮮的“烈士家屬”背後，竟是如此慘無人道的虐待！
陸玥玥沒有理會衆人的驚愕。
她轉過身，邁着小步子，走到那五個縮成一團的弟弟面前。
五個小男孩兒，一樣的瘦小，一樣的驚恐。
看着姐姐，眼裏全是依賴。
“二蛋、三蛋……別怕，姐姐給你們也檢查一下，看看小姑的錢，是不是被你們不小心撿走了。”
她的聲音依舊輕柔，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
她伸出小手，先是把二蛋的袖子和褲腿挽了起來。
“譁！”
人群中爆發出第二次驚呼。
二蛋的身上，同樣是青一道紫一道，傷痕累累！
緊接着是三蛋、四蛋、五蛋、小六子。
陸玥玥一個一個地，把弟弟們的袖子和褲腿全部挽了上去。
六個孩子，並排站在一起。
十二條胳膊，十二條腿。
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那一道道猙獰的傷痕，在午後的陽光下。
像是一張無聲的控訴狀，狠狠地拍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陸彩鳳的臉，唰地一下。
從漲紅變成了鐵青，最後又化爲一片死灰。
完了！
她腦子裏只剩下這兩個字。
這下徹底完了！
她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雙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她想沖上去，把孩子們的衣服拉下來。
可她的腳像是灌了鉛，一步也挪不動。
村民們的議論聲，此刻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
“天呐！我的老天爺！這……這孩子身上怎麼全是傷啊？”
“看看那腿，都打成什麼樣了！這得有多疼啊！太可憐了！”
“這還用問嗎？肯定是陸彩鳳這個毒婦打的！
我剛才還以爲她就是嘴上凶，沒想到心這麼黑！”
“何止是心黑！簡直是喪盡天良！
虧她還是孩子的親小姑！這是要把孩子們往死裏打啊！”
“虧我們以前還覺得，她拉扯六個孩子不容易！
現在看來，我們都瞎了眼了！她這是在虐待！是虐待烈士遺孤啊！”
憤怒，如同燎原的野火。
在每一個村民的心中，熊熊燃燒！
村長周衛國撥開人群，快步走到陸玥玥面前。
這個漢子平日裏最是嚴肅，此刻看着孩子們身上的傷，一雙眼睛竟紅了。
他蹲下身，粗糙的大手想去撫摸，孩子們胳膊上的傷。
卻又在半空中停住，生怕弄疼了他們。
“玥玥……好孩子，你告訴叔叔，這些傷……究竟是誰打的？”
他的聲音因爲極度的憤怒和心疼，而變得沙啞。
陸玥玥低下頭，小小的肩膀瑟縮了一下，仿佛十分害怕。
她用蚊子哼哼一樣的聲音，小聲地，斷斷續續地回答：
“是……是小姑打的……”
“不過……小姑說，這是爲我們好，不能告訴別人……”
這句話，像是一記重錘。
狠狠地砸在了，周衛國的心口上！
“混賬東西！”
周衛國猛地站起身，一股滔天的怒火，從胸腔裏噴涌而出。
他一個箭步沖到陸彩鳳面前，伸出手指，幾乎要戳到她的鼻子上。
“陸彩鳳！你這個女人簡直是壞到了骨子裏！你還是不是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周衛國的咆哮聲，震得整個院子都在回響。
“你哥陸川，爲了保家衛國犧牲了！他是我們全村的英雄！
部隊上每個月給你寄那麼多撫恤金，是讓你照顧好他的孩子！”
“你呢？！你都幹了些什麼？！”
“你不僅不給侄子侄女吃飽穿暖！還把他們當成牲口一樣打！
你看看！你看看這些孩子！他們才多大！”
周衛國的手臂，因爲激動而劇烈顫抖。
他指着那六個渾身是傷的孩子，氣的雙目通紅。
“你知不知道！他們是烈士家屬！是英雄的子女！
你這麼對他們，你對得起你犧牲的哥哥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