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退去後的營地,彌漫着劫後餘生的疲憊。
篝火只剩零星餘燼。
蕭家衆人擠坐一起,無人說話。
短暫的勝利感已被巨大的消耗和未來的茫然取代。蕭謹文的情況尤其令人憂心,高燒不退,氣息微弱。
蕭謹言探了探三弟滾燙的額頭,眉頭擰成死結。
草藥、水、食物,甚至驅狼的火,都只是吊着一口氣。
沒有真正的藥物和大夫,在這荒山野嶺,蕭謹文幾乎被判了死刑。
蘇婉娘默默垂淚,用溼布條不斷擦拭蕭謹文的額頭和手心。
蕭玉珠和蕭謹謙依偎着,大眼睛裏滿是恐懼。
遲沐兮靠在蕭謹言身邊,小身體因寒冷和心焦而發抖。
她知道蕭謹文快撐不住了。
系統空間裏有維生素片,但那不是退燒消炎藥!
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看着這半大少年死在自己面前?
不,一定有辦法!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野菜地,又看向更遠處霧氣彌漫的山林。
或許……那裏有生機?
她扯了扯蕭謹言的袖子,聲音因缺水而沙啞:“言言……三哥,熱……”
蕭謹言苦澀點頭:“我知道,母親。”
“山裏……有涼涼的草草……嬤嬤說,能退熱……”遲沐兮努力回憶有限的中草藥知識,試圖描述,“葉子……像巴掌……有刺……味道苦苦的……還有,一種藤藤,根根是黃的,掰開會流白水水……”
她描述得顛三倒四。
像巴掌帶刺的,可能是某種薊類或蒲公英?
根黃流白汁的,也許是蒲公英或其他有消炎作用的植物?
她不確定,但這幾乎是唯一能想到的“天然藥物”方向。
蕭謹言看着她急切而認真的小臉,心中那份早已扎根的信任再次萌發。
無論希望多麼渺茫,只要母親指出了方向,他就必須去嚐試。
然而,王扒皮沒給他們機會。
天色微明,他便粗暴吆喝啓程,語氣比以往更不耐煩暴躁。
他似乎急於離開這片經歷過狼襲的不祥之地,也更急於將蕭家這個“燙手山芋”盡快處理掉。
“都起來!走!今天誰再拖後腿,別怪老子刀下無情!”王扒皮目光陰沉掃過蕭家,尤其在昏迷的蕭謹文和被背起的遲沐兮身上停留一瞬,帶着毫不掩飾的殺意。
黑風坳和狼群的兩次失手,顯然讓他失去了最後的耐心。
隊伍再次蠕動。
蕭謹言背着遲沐兮,蕭謹行和蕭謹武輪流背昏迷的蕭謹文,每一步都比昨日更艱難。
希望仿佛隨着熄滅的篝火一同湮滅。
遲沐兮趴在蕭謹言背上,心急如焚。
蕭謹文的呼吸越來越微弱,時間不多了!
她必須冒險!
趁隊伍行進到一處林木稍顯茂密,視線易被遮擋的路段。
遲沐兮假裝被顛簸得難受,小聲哼哼着要喝水。
蕭謹言小心將她放下,解下水囊。
就在他低頭打開水囊塞子的瞬間,遲沐兮背對着他,意念沉入系統空間,飛快取出兩片復合維生素片和一小塊壓縮餅幹。
她迅速將餅幹捏碎!
她腳上那雙用草繩胡亂捆着的破舊囚鞋本就鬆脫,她順勢裝作被絆了一下,小小身子趔趄蹲下,小手飛快將維生素片和餅幹碎末混入路邊一叢野草的根部泥土裏,然後“驚喜”低叫:“呀!碎碎!還有……白片片!”
蕭謹言聞聲看來,只見遲沐兮從小手裏捧起一些混着泥土的餅幹碎屑,還有兩片白色的從未見過的“小藥片”。
“母親,這是……”蕭謹言瞳孔一縮。
“草草下面藏的!和上次一樣!”遲沐兮用無比天真和篤定的眼神看着他,“給三哥吃!白片片……退熱!”她不知維生素片能不能退熱,但此刻只能硬着頭皮編下去。
蕭謹言看着那兩片白色的小藥片,心中疑雲達到了頂峰。
這絕非尋常之物!
形狀規整,顏色純淨,像是精心煉制的丹藥?
還有這再次“從天而降”的餅幹碎屑……母親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然而,蕭謹文危在旦夕的現實容不得他深究。
他接過那沾着泥土的餅幹碎和兩片“丹藥”,感受到遲沐兮眼中不容置疑的催促。
不管是出於孝道,還是對母親那近乎神異的“運氣”和“見識”的最後一搏,他做出了決定。
他快速將餅幹碎塞進自己嘴裏,幹咽下去,確認無毒。
然後小心翼翼用清水化開一片維生素片,混着剩下的餅幹碎,一點一點撬開蕭謹文的牙關,喂了進去。
另一片維生素片,他仔細用幹淨布包好,藏入懷中。
這是“母親”找到的“藥”,或許關鍵時刻還有用。
或許是那點餅幹碎提供了些許能量,或許是維生素片起了點微弱的心理或生理作用,又或許是蕭謹文命不該絕。
喂下東西後約莫半個時辰,他雖然依舊昏迷,但原本急促微弱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穩了一絲絲,滾燙的額頭也仿佛滲出一點點微不可察的溼意。
這細微的變化,如同黑暗中透進的一縷微光,讓一直緊盯着他的蕭謹言和蘇婉娘幾乎要喜極而泣。
“三哥……好像好一點了?”蘇婉娘聲音發顫。
蕭謹言重重點頭,看向遲沐兮的目光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感激、慶幸、疑惑、探究……最終都化爲更深的守護。
無論母親是什麼,她都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拼命保護着這個家。
遲沐兮心裏也鬆了口氣,偷偷抹了把冷汗。
總算……又撐過一關。
然而,王扒皮並沒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臨近中午,他指着前方一條岔路,宣布了一個令人絕望的消息。
“走左邊這條!”
左邊那條路,看起來更加狹窄荒蕪,蜿蜒通向更深的山嶺,霧氣繚繞,不見盡頭。
而右邊那條,雖然也不好走,但似乎視野稍開闊些。
“官爺,以往流放不都是走右邊這條嗎?”一個見識稍廣的老流犯大着膽子問。
王扒皮眼神一厲,鞭子虛抽過去:“老子說走哪條就走哪條!再廢話割了你的舌頭!”
他轉向所有流犯,尤其對着蕭家方向,陰惻惻補充:“都給老子聽好了!前面是‘鬼見愁’峽谷,路險林密,毒蟲瘴氣多的是!都跟緊了,要是掉隊或者‘意外’死了,可別怪我沒提醒!”
鬼見愁!
聽到這個名字,老流犯們臉上瞬間血色盡失,露出比面對狼群時更深的恐懼。
蕭謹言的心沉了下去。
他聽說過這個地方,是通往邕州最凶險的一段路之一。
據說十人進去,能活着出來五六個已是萬幸。
王扒皮選擇這條路,其心可誅!
他這是要將他們置於真正的絕地,借自然環境之手,徹底“合理”地清除他們!
剛剛因爲蕭謹文狀況稍緩而升起的一點希望,瞬間被更大的陰霾籠罩。
遲沐兮看着那條仿佛巨獸張開大嘴,等待吞噬生命的“鬼見愁”峽谷,小手緊緊攥住了蕭謹言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