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儀有些驚訝：“送人？送給誰？這麼好的工作，多可惜啊，聲音裏卻帶着難以掩飾的疼惜。”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一個正式的工作。
尤其還是在國營大廠裏的技術崗，簡直比金子還珍貴。
這不僅意味着一份穩定的收入的保障，更代表着工人階級身份的象征和隨之而來的一切福利待遇。
蘇晚晴笑了笑走到母親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說出了一個名字：“錢莉。” “錢莉？”
林婉儀在記憶中搜尋着這個名字，記了起來，“是你那個衛校的同學？ 我記得她，長得挺精神的一個姑娘，就是性子傲了點。”
“對，就是她。”蘇晚晴點點頭。
錢莉，是她爲數不多的朋友之一。雖然性格高傲，但爲人並不壞，很講義氣。
最關鍵的是，她的父親，是革委會的副主任，錢解放。
這可是一個關鍵人物。 蘇晚晴之所以選擇把工作送給錢莉，有三層考慮。
第一，錢莉家雖然有權，但她自己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心裏憋着一股勁。 把這個工作給她是雪中送炭，她一定會記下這份人情。
第二，錢莉的父親是革委會的領導。
有了這層關系，以後萬一蘇家真遇到什麼事，錢家看在這份大人情的份上，不說鼎力相助，至少也能幫忙說幾句話，或者提前透露點風聲。
把這份工作送出去，這等於給父母上了一道保險。
第三，她馬上就要去西南，山高路遠，鞭長莫及。
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父母身邊總需要一個信得過，又有能力的人照應着。
錢莉雖然年輕，但她背後的家庭能量不小，由她來照顧蘇晚晴也能更放心。
這是一筆一本萬利的投資。 林婉儀聽完女兒的分析，看着她的眼神充滿了驚奇和欣慰。
她忽然發現，自己的女兒，在一夜之間好像真的長大了。
她不再是那個只會撒嬌任性的小姑娘了，她開始有自己的想法，懂得爲家人深謀遠慮了。
“晚晴，你……真的想好了？”林婉儀確認道。
“嗯，想好了。”蘇晚晴語氣堅定，“媽，現在這個世道，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
一個工作崗位，換我跟爸媽後半輩子的安穩，值。”
林婉儀沉默了。 她知道女兒說得對。
蘇雪寧的事情，就是一個血淋淋的教訓。 人心難測，世事無常，是該提前多做些準備了。
“好，媽聽你的。”林婉儀認同地點點頭，“明天我就讓你爸去跟廠裏打招呼，把名額調出來。 你找個時間，跟錢莉那孩子說一聲吧。”
“嗯。”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蘇明哲就去上班了，走之前，他特意給遠在警備司令部的弟弟蘇振邦打了個電話。 電話裏，他把蘇晚晴的事情說了一遍，着重詢問了陸北驍的人品和西南軍區的情況。 蘇振邦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大哥，你放心。”他最後說道，“陸北驍那小子，我聽說過。
農村出來的兵，能爬到團長的位置，全憑他自己拿命拼出來的軍功。他是條漢子，有擔當，晚晴嫁給他，虧不了。”
“至於西南那邊，”蘇振邦頓了頓，“條件確實艱苦，但那是咱們國家的三線建設重地，安全上絕對沒問題。
而且陸北驍是團長，晚晴作爲軍屬過去，待遇不會差。我會跟那邊軍區的領導打個招呼，讓他們多照應着點。”
有了二叔這番話，蘇明哲和林婉儀心裏最後一點顧慮也打消了。
蘇晚晴則拿着家裏的電話，撥通了錢莉家的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一個清脆高傲的女聲傳了過來：“喂，誰啊？” “錢莉，是我，蘇晚晴。”
電話那頭的錢莉顯然愣了一下，隨即語氣帶上了幾分調侃：“喲，這不是我們蘇大小姐嗎？ 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了？ 我還以爲你正忙着跟家裏鬧絕食呢。”
錢莉跟原主的關系，說好聽點是同學，說難聽點，就是個陪襯。
原主因爲家世好，長得漂亮，身邊總是圍着一群人，錢莉就是其中之一。
但她心氣高，看不慣原主的嬌氣，兩人時常拌嘴，關系算不上多親近。
蘇晚晴也不在意她的態度，開門見山地說：“我長話短說。 我馬上要去西南隨軍了，科研所下屬工廠那個化驗員的工作，我不幹了，你要不要？”
“什麼？”錢莉的聲音瞬間拔高了八度，充滿了不敢置信，“你說的是真的？那個正式工的崗位？你……你給我？” “對，給你。”
蘇晚晴語氣平淡，“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你說！”錢莉的呼吸都急促了。
她做夢都想要一個好工作！可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沒能如願。
蘇晚晴的這個崗位，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我走了以後，希望你能多照看我爸媽一點。他們都是老實本分的知識分子，我不放心。 以後要是有什麼事，希望你能幫襯一把。”
蘇晚晴緩緩說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 錢莉不是傻子，她立刻就明白了蘇晚晴的意思。 這不是單純的贈予，這是一場交易。 用一個金飯碗，換她錢家的一份人情，一個承諾。
這份手筆，讓見慣世面的錢莉也不禁暗暗心驚。
錢莉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蘇晚晴。
“蘇晚晴，”她沉默了半晌，才開口，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你放心。 只要有我錢莉在，就沒人能動叔叔阿姨一根汗毛。 聽筒裏傳來她清晰而堅定的聲音，這份情，我記下了。”
“好。”蘇晚晴唇角漾開淺淺的笑意，“那一言爲定。”
掛了電話，蘇晚晴長舒了一口氣，懸着的心終於落定。
至此，家裏的後顧之憂，基本都解決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她那個素未謀面的丈夫，來接她和孩子們，開始一段全然陌生的人生。
接下來的幾天，蘇家小院裏彌漫着一種忙碌又喜悅的氛圍中。
林婉儀幾乎搬空了半個家，給蘇晚晴準備了兩個巨大的木箱子作爲嫁妝。
裏面不僅有嶄新的棉被、床單、各種四季衣服，還有蘇明哲想辦法弄來的奶粉、麥乳精、各種營養品。 最讓人移不開眼的，是林婉儀從一個紅木首飾盒裏，取出用紅布包着的一疊東西。
層層揭開，是十根黃澄澄的小黃魚，還有厚厚一沓各種票證。
“晚晴，這些你收好，貼身放着。” 林婉儀鄭重地將東西交到她手裏，“錢和票，到哪兒都是硬通貨。別舍不得花，自己跟孩子要緊。” 蘇晚晴看着這些東西，心裏沉甸甸的。
這哪裏是普通的嫁妝，這幾乎是蘇家大半的積蓄了。 晚上，夜深人靜。 蘇晚晴和父親一起，悄悄地將書房裏的那些“禁書”分批搬運出來。 借着夜色的掩護，他們將一摞摞的書搬到院子角落的防空洞口。
蘇明哲負責在外面放風，蘇晚晴則負責將書搬下去。
當然，她只是做個樣子。 在進入防空洞的瞬間，她就將懷裏的書，全都收進了靈寶空間。 空間裏，那片原本空曠的土地旁，憑空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書架，那些珍貴的書籍被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上面，一本都沒有少。
做完這一切，蘇晚晴感覺自己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渾身都輕鬆了。 她保護了這些人類文明的瑰寶，更保護了她的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