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賢策和孟婆重返陰司時,監察署正亂成一鍋粥。
不是被襲擊了,是……被包圍了。
不過不是敵人,是一群穿着各朝各代服飾的鬼魂——有拿算盤的賬房先生,有捧竹簡的文書小吏,有舉着“我們要公道”木牌的民夫怨魂,甚至還有幾個穿長衫、戴眼鏡的“進步鬼青年”,正在門口演講:“陰司的鬼權需要覺醒!我們要八小時工作制!要帶薪休假!要工傷賠償!”
黑白無常被擠在中間,滿頭大汗地解釋:“各位!各位!排隊!登記!署長出差了!等他回來……”
“署長回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
所有鬼魂齊刷刷轉頭。
黃賢策和孟婆站在院門口,看着這陣仗,愣了三秒。
“什麼情況?”黃賢策問。
黑無常擠過來,哭喪着臉:“署長您可回來了!自從咱們發了那四份《整改承諾書》,消息傳出去,各殿的怨魂都涌過來了!有告狀的,有求職的,還有……呃,來拜師的。”
“拜師?”
“對!”白無常指着一群穿儒衫的老鬼,“他們說要跟您學‘改革之道’,將來回去改革自己那殿的衙門!”
黃賢策哭笑不得。
他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各位,請安靜!”
鬼魂們漸漸安靜下來。
“我是黃賢策,監察署署長。”他說,“我知道大家有很多訴求,但請按規矩來——先去那邊登記,留下訴狀和聯系方式。我們會在三日內分類處理,給大家答復。”
他頓了頓:“另外,監察署正在招募‘義務監察員’,懂律法、會寫字、有正義感的鬼魂,可以報名。表現優秀者,有機會轉爲正式編制。”
這話一出,鬼群炸了。
“我!我會寫狀子!”
“我懂《唐律》!”
“我會算賬!能幫你們查賬!”
馬庫斯和卡西烏斯趕緊搬出桌子,開始登記。小特掏出天平,嚴肅地說:“報名者需經過‘誠信測試’,說謊者舌頭會變綠——這是埃及的古老咒術。”
報名隊伍瞬間排出了院門。
黃賢策鬆了口氣,拉着孟婆進了辦公室。
關上門,世界清淨了。
“呼……”他癱在椅子上,“這比跟嬴政談判還累。”
孟婆站在窗邊,看着外面熱鬧的景象,嘴角微揚:“至少,他們信你。”
“信我什麼?”黃賢策苦笑,“信我能給他們公道?我自己現在連肉身都快沒了。”
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進來。”
是李斯。
他手裏拿着一個錦盒,面色平靜:“黃署長,陛下讓老夫送來的。”
黃賢策警惕地看着錦盒:“裏面是什麼?”
“定魂珠的……替代品。”李斯打開錦盒,裏面是一枚鴿蛋大小的白色珠子,珠子表面有淡淡的水波紋,“這是‘凝魂珠’,雖不如定魂珠效果持久,但也能穩定魂體七日。陛下說,算是對昨晚‘誤會’的補償。”
黃賢策沒接。
“條件呢?”
“沒有條件。”李斯說,“陛下說,七日後若你還找不到定魂珠,可以再來找他——那時候,再談條件。”
赤裸裸的陽謀。
給你緩刑期,讓你去拼命找珠子,找不到,就回來求他。
“替我謝謝陛下。”黃賢策接過錦盒,“但我還是要去皇陵。”
李斯眼神微動:“何必呢?陛下已經退了一步……”
“因爲我不喜歡被人捏着脖子。”黃賢策打斷他,“珠子我要找,肉身我要用,但不會用陛下給的方式。”
李斯沉默片刻,點頭:“既然如此,老夫告辭。不過臨走前,提醒署長一句:皇陵的‘十二金人陣’,是白起生前親手布置的。那殺神……沒留活路。”
他轉身離開。
黃賢策握緊錦盒,盒裏的凝魂珠微微發燙。
孟婆走過來,拿起珠子看了看:“是真的凝魂珠。用昆侖山雪魄和忘川河精煉成,能保你魂體七日不散。”
“但七日後呢?”
“七日後再說。”孟婆把珠子塞回他手裏,“先解決眼前的事。”
話音剛落,門外又響起喧譁聲。
這次是馬庫斯,他舉着一卷羊皮紙沖進來,滿臉興奮:“署長!羅馬!羅馬冥府來信了!”
黃賢策接過羊皮紙。
紙上是標準的拉丁文,蓋着羅馬元老院的火漆印。內容大意是:聽聞東方陰司成立勞動監察署,成效顯著。羅馬冥府誠摯邀請黃署長出訪,交流經驗,並商討建立“跨冥府勞動權益保護聯盟”事宜。
落款是:羅馬執政官布魯圖斯、埃及死神特使阿蒙霍特(聯名)。
“布魯圖斯……”黃賢策想起聽證會上那個幹瘦老頭,“他倒是動作快。”
“不只是快。”小特也跟了進來,胡狼耳朵豎着,“我剛收到埃及冥府的正式照會,說奧西裏斯大神對您的‘詩報表’很感興趣,想請您去開個講座,講講‘如何用文學手法進行行政監督’。”
黃賢策:“……”
孟婆難得笑出了聲:“看來你要成名人了。”
“現在不是時候。”黃賢策把羊皮紙放在桌上,“皇陵的事還沒解決……”
“署長!”卡西烏斯也沖進來,手裏拿着個水晶球——球裏是羅馬冥府的實時影像,“您看!凱撒!凱撒的鬼魂在元老院鬧事!”
水晶球裏,一個穿着紫色托加袍、頭頂桂冠的壯碩鬼魂,正站在元老院的講台上,揮舞着手臂慷慨陳詞。下面坐着一排排羅馬元老鬼魂,有的點頭,有的搖頭。
“他在說什麼?”黃賢策不懂拉丁語。
馬庫斯翻譯:“凱撒說,羅馬冥府也應該成立監察機構,清查他死後這兩千年來,元老院有沒有貪污他的‘香火供奉’。他還說……要請東方的黃署長當顧問。”
黃賢策扶額。
事情,越來越復雜了。
“去羅馬。”孟婆忽然說。
“嗯?”
“羅馬冥府邀請,是絕佳的借口。”孟婆說,“你可以名正言順離開陰司,嬴政不好阻攔。而且……羅馬有樣東西,可能對你有用。”
“什麼東西?”
“聖彼得的‘慈悲之淚’。”孟婆說,“傳說那是初代教皇的眼淚所化,有淨化怨氣、穩固魂體的功效。雖然比不上定魂珠,但至少能讓你多撐半個月。”
黃賢策眼睛亮了:“羅馬真有這東西?”
“有。”馬庫斯搶答,“就在聖彼得大教堂的地下墓穴!不過那裏有教廷騎士團的英靈守着,一般鬼進不去……”
“那就想辦法進去。”黃賢策拍板,“準備一下,三日後,出發去羅馬。”
“我也去。”孟婆說。
“你……”
“我去過羅馬。”孟婆淡淡說,“九百年前,天庭和西方神系開交流會,我去當過翻譯。認識幾個……老朋友。”
她頓了頓,補充道:“而且,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黃賢策看着她,笑了。
“好,一起去。”
出發前的三天,監察署忙瘋了。
黃賢策要處理積壓的訴狀,要安排署裏的事務,要準備出訪的禮物——給布魯圖斯帶什麼?給阿蒙霍特帶什麼?給凱撒帶什麼?
“給布魯圖斯帶本《秦律》。”李斯建議,“那老家夥就喜歡研究別家的法律,好挑毛病。”
“給阿蒙霍特帶點忘川河的‘哭沙’。”小特說,“埃及冥府喜歡收集各地的‘悲傷之物’。”
“給凱撒……”馬庫斯撓頭,“帶把劍?他生前最愛劍。”
“帶個算盤吧。”黃賢策說,“他不是要查賬嗎?算盤最實用。”
最後準備的禮物是:一卷《秦律》竹簡(用詩報表的邊角料抄的)、一瓶忘川河哭沙(摻了孟婆湯渣)、一個金算盤(紙扎店連夜趕制的,算珠是彼岸花籽)、還有……一壇孟婆特釀的“彼岸花酒”。
“這酒,”孟婆拍開泥封,酒香四溢,“是用九百年的彼岸花蕊,加上忘川河源頭的水,用我的青燈溫了三年釀成的。喝一口,能想起最快樂的回憶——雖然只有一瞬。”
黃賢策嚐了一口。
酒入喉,他忽然看見——不是看見,是想起。
想起小時候,母親在院子裏曬被子,陽光暖洋洋的,他躲在被子裏,聞到太陽的味道。
就那麼一瞬。
然後酒勁過去,回憶消散。
“好東西。”他輕聲說,“可惜……太短了。”
“快樂本來就很短。”孟婆封好酒壇,“所以更要珍惜。”
出發前一天晚上,黃賢策獨自在辦公室整理文件。
門被輕輕推開。
是孟婆。
她手裏端着一碗湯——不是忘憂湯,是一種乳白色的、散發着藥香的湯。
“喝了。”她說,“明天要長途跋涉,你的魂體需要穩固。”
黃賢策接過碗,喝了一口,味道……像杏仁茶。
“這又是什麼湯?”
“安魂湯。”孟婆說,“加了靈芝、人參、還有……我的一滴血。”
黃賢策手一抖:“你的血?”
“仙官的血,有滋補魂體之效。”孟婆平靜地說,“放心,就一滴,死不了。”
黃賢策看着她,忽然問:“孟婆大人,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孟婆沉默。
良久,她才開口:“因爲你像一個人。”
“誰?”
“那個書生。”孟婆說,“九百年前,我沒能護住的那根因果線。他也愛管閒事,也總想改變什麼,也……不怕死。”
她頓了頓:“但最後,他死了。我看着他喝下孟婆湯,忘了前世,忘了那個仙女,忘了所有。他走上奈何橋時,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空空的,像從來沒活過。”
她抬起眼,淺褐色的眼睛裏,有淚光。
“所以我對自己發誓,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人,我一定要護住他。哪怕……違逆天道。”
黃賢策愣住了。
他想起孟婆被貶的原因。
那根不該亮的因果線。
原來,那不是意外。
是她……故意沒剪。
“孟婆大人……”他輕聲說。
“別說了。”孟婆轉身,“喝完湯,早點休息。”
她走到門口,停下,沒回頭:
“黃賢策,活着回來。別讓我……再後悔一次。”
門輕輕關上。
黃賢策看着手裏的湯碗。
湯面倒映着他的臉,還有……一滴淚。
不知是誰的。
三日後,出發。
送行的場面很壯觀。
除了監察署全員,還有上百個怨魂自發來送——他們舉着“黃署長一路平安”“等您回來繼續改革”的牌子,雖然牌子是紙扎的,字也歪歪扭扭,但心意是真的。
黑白無常淚眼汪汪:“署長,早點回來啊!我們撐不住太久!”
馬庫斯和卡西烏斯穿着全副羅馬盔甲(紙扎的),行了個標準的羅馬軍禮:“爲署長開路!”
小特遞過來一架小小的黃金天平模型:“這是護身符,能測吉凶——指針往左是凶,往右是吉。”
崔判官也來了,塞給黃賢策一個錦囊:“裏面有十殿閻羅的聯名手令,萬一在西方遇到麻煩,亮出來,多少有點用。”
最後是李斯。
他什麼都沒送,只說了一句話:
“陛下讓我轉告:羅馬的水很深,小心淹着。”
黃賢策點頭,看向孟婆。
孟婆今天換了身素白的衣裙,外罩一件青色鬥篷,鬥篷帽子遮住了半張臉。她手裏提着那盞青燈,燈焰在陰司的晨光中微微搖曳。
“走吧。”她說。
兩人並肩,走向陰司的“跨界傳送陣”——那是一座建在忘川河畔的古羅馬風格拱門,門上刻着拉丁文和秦篆的雙語銘文:
“此門通萬界,往來需謹慎。”
看守傳送陣的是個獨眼巨人——希臘神話裏的波呂斐摩斯,被奧德修斯弄瞎的那位。他坐在門邊,正在啃一只烤全羊(魂體狀態,羊也是魂體),見到他們,甕聲甕氣地問:
“去哪兒?幾個人?有籤證嗎?”
黃賢策亮出羅馬冥府的邀請函。
波呂斐摩斯看了一眼,嘟囔:“又是羅馬……最近去羅馬的鬼真多。進去吧,站穩了,傳送時別睜眼——上次有個鬼睜眼了,現在還在時空亂流裏飄着呢。”
黃賢策和孟婆走進拱門。
門內是一片旋轉的星雲。
波呂斐摩斯在外面喊:“三、二、一——走你!”
星雲驟然加速!
天旋地轉!
黃賢策感覺魂體像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上下左右瘋狂旋轉。他閉緊眼,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隱約的歌聲?
是拉丁語的聖歌。
還有鍾聲。
當旋轉停止時,他睜開眼。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由白色大理石建成的廣場。
廣場中央立着一尊雕像——不是人,是一頭母狼,狼腹下有兩個嬰兒正在吮乳。
羅馬城的象征:母狼哺嬰。
到了。
羅馬冥府。
廣場上很熱鬧。
穿托加袍的羅馬鬼魂來來往往,有元老,有平民,有士兵,甚至還有角鬥士——雖然都是魂體,但個個肌肉虯結,腰間掛着短劍。
一個穿着紫邊托加袍的幹瘦老頭迎了上來,正是布魯圖斯。
“歡迎!東方的朋友!”他張開雙臂,說的是拉丁語,但旁邊有個翻譯官實時翻譯成秦語,“旅途還順利嗎?”
“順利。”黃賢策和他行了個羅馬式的擁抱禮(其實是虛抱,因爲魂體碰不到),“感謝執政官閣下的邀請。”
“叫我布魯圖斯就好。”老頭笑眯眯的,但眼神銳利,“來,我先帶你們參觀一下我們的‘冥府羅馬’——雖然比陽間的小,但該有的都有:元老院、鬥獸場、公共浴場、甚至還有……妓院。”
最後兩個字,翻譯官猶豫了一下才譯出來。
孟婆眉頭微皺。
黃賢策則笑了:“執政官閣下很坦誠。”
“誠實是羅馬的美德。”布魯圖斯說,“雖然我們生前可能不怎麼遵守,但死後……總得裝得像樣點。”
他領着兩人穿過廣場,走向一座宏偉的建築——那是縮小版的羅馬萬神殿。
殿前,站着一個胡狼頭人身、穿金甲的高大身影。
埃及死神特使,阿蒙霍特。
“歡迎。”阿蒙霍特的聲音低沉威嚴,用的是古埃及語,翻譯官又趕緊翻譯,“奧西裏斯大神很期待與您會面——不過在那之前,您可能需要先去見另一個人。”
“誰?”
“凱撒。”布魯圖斯接話,表情有些無奈,“那老家夥聽說你要來,已經在元老院等三天了。他說,不見到你,絕不離席。”
黃賢策和孟婆對視一眼。
“那就先去見凱撒。”
羅馬冥府的元老院,和陽間歷史上的幾乎一樣。
半圓形的階梯座位,正前方是演講台。此刻,台上站着一個高大健壯、頭頂桂冠的鬼魂——正是凱撒。
他正對着空蕩蕩的座位演講:“……所以我說,元老院的賬目必須公開!我死後這兩千年,你們用我的名義收了多少香火?那些錢都去哪兒了?是不是被某些人……”
看到黃賢策等人進來,他停下,咧嘴笑了。
“哦!我們東方的朋友來了!”他走下講台,張開雙臂——凱撒的擁抱是真抱,他魂體凝實得幾乎像活人,抱得黃賢策差點魂體變形。
“黃署長!久仰久仰!”凱撒用力拍着黃賢策的背(雖然拍不到實體),“你在陰司幹的事,我都聽說了!了不起!改革家!就該這樣!”
他鬆開黃賢策,又看向孟婆:“這位美麗的女士是……”
“孟婆,我的同事。”黃賢策介紹。
“孟婆……”凱撒眼睛一亮,“我知道你!你是東方那位煮湯的女神!我生前就聽說,東方有一種湯,喝了能忘記煩惱——真的嗎?”
“真的。”孟婆淡淡說,“但您可能喝不了。”
“爲什麼?”
“因爲您的話太多。”孟婆說,“喝湯需要心靜,您的心……太吵了。”
凱撒愣了三秒,然後爆發出雷鳴般的笑聲:“哈哈哈!說得好!我生前就有人說我話多!但你知道嗎?話不多,怎麼說服元老院?怎麼征服高盧?怎麼……”
“凱撒,”布魯圖斯打斷他,“黃署長遠道而來,先讓人家休息。你要查賬的事,改天再說。”
“不行!”凱撒瞪眼,“今天就得說清楚!黃署長,你幫我評評理——我,凱撒,羅馬的終身獨裁官,死後香火供奉,按規矩應該有我一份吧?可這兩千年,我一分錢沒見着!元老院說‘用於公共建設’,可建了什麼?建了個新浴場?那玩意兒需要花我兩千年的香火?!”
黃賢策算是看明白了。
凱撒鬧事,不是爲了公道,是爲了……錢。
或者說,爲了存在感。
“凱撒閣下,”他開口,“您的問題,我可以幫您查。但查賬需要時間,也需要權限。不如這樣——我先看看元老院近三百年的賬目,如果發現問題,再請您一起商討解決方案?”
凱撒眼睛亮了:“你願意幫我查?”
“職責所在。”黃賢策微笑,“不過,我有個小忙,想請您幫。”
“什麼忙?盡管說!”
“我需要去聖彼得大教堂的地下墓穴,取一件東西。”
凱撒的笑容僵住了。
布魯圖斯和阿蒙霍特也臉色微變。
“那裏……”布魯圖斯遲疑,“是教廷的地盤。我們羅馬冥府和教廷……關系不太融洽。”
“何止不融洽。”凱撒冷笑,“那幫神棍,生前就跟我作對,死後還在冥府建教堂,搶我們的香火。他們的墓穴有天使守着,我們羅馬鬼進不去——會被聖光淨化。”
黃賢策看向孟婆。
孟婆輕聲說:“我有辦法進去。但需要有人引開守衛。”
“我來。”凱撒一拍胸脯,“我去教堂門口演講!就說要‘改革教廷財務制度’!保證把那些天使氣得全飛出來!”
布魯圖斯扶額:“凱撒,你別……”
“就這麼定了!”凱撒興致勃勃,“今晚行動!黃署長,你先休息,晚上我帶你去!”
他風風火火地走了。
布魯圖斯嘆氣:“黃署長,見笑了。凱撒他……一直這樣。”
“挺好的。”黃賢策說,“至少,他還在乎。”
晚上,羅馬冥府的“月亮”升起——那不是真月亮,是一塊巨大的、會發光的白玉盤,據說是某個羅馬皇帝生前從埃及搶來的寶物。
聖彼得大教堂坐落在冥府羅馬的西北角,和陽間的幾乎一樣,只是更……陰森。教堂尖頂上的十字架泛着銀光,照得周圍一片慘白。
黃賢策和孟婆躲在陰影裏,看着凱撒大搖大擺走到教堂門口。
凱撒清了清嗓子,開始演講:
“教廷的各位!我是凱撒!我來跟你們談談財務透明化的問題!你們收信徒的供奉,有沒有公開賬目?有沒有貪污?有沒有……”
話音未落,教堂大門轟然打開!
六個背生雙翼、手持火焰劍的天使沖了出來!
“褻瀆者!離開聖地!”
“我是在幫你們改進工作!”凱撒理直氣壯,“你們知道嗎?在東方陰司,有個監察署,專門查貪腐!我覺得你們也需要一個……”
天使們舉劍就砍!
凱撒拔腿就跑——跑得還挺快,一邊跑一邊喊:“黃署長!看你的了!”
黃賢策和孟婆趁亂溜進教堂。
教堂內部空曠幽深,兩側是歷代教皇的墓碑。最深處,有一道向下的階梯。
階梯口,坐着一位老天使。
他頭發花白,翅膀也耷拉着,正捧着一本厚厚的書在看。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眼神溫和。
“東方的客人,”他說的是拉丁語,但黃賢策居然聽懂了——可能是凝魂珠的效果?“你們來取‘慈悲之淚’?”
黃賢策一愣:“您知道?”
“上帝告訴我了。”老天使合上書,“他說,今晚會有兩個東方的靈魂來,取走那滴眼淚。但眼淚只能給一個人——那個更需要它的人。”
他看向孟婆:“女士,你的魂體有舊傷,對嗎?”
孟婆身體微僵:“您怎麼知道?”
“我看得見。”老天使說,“你的心口,有一道裂痕——是仙骨被剝離時留下的。那傷,一直沒好。”
他站起身,走到孟婆面前,伸出食指,輕輕點在她心口。
一道柔和的白光亮起。
孟婆悶哼一聲,後退半步。
白光散去時,她臉色蒼白,但眼神……輕鬆了些。
“我暫時穩住了你的傷。”老天使說,“但根治,需要你回天庭,取回你的仙骨——不過那是後話了。”
他又看向黃賢策:“年輕人,你要的眼淚,在下面。但下去之前,我需要你回答一個問題。”
“您問。”
“如果有一天,你必須在‘公道’和‘摯愛’之間選一個,”老天使緩緩說,“你會選什麼?”
黃賢策沉默了。
他想起孟婆那滴淚。
想起她說“別讓我再後悔一次”。
想起陰司那些等着他的怨魂。
良久,他開口:
“我會選‘公道’。”
“哦?”老天使挑眉,“爲什麼?”
“因爲選了‘摯愛’,我會後悔。”黃賢策說,“但如果選了‘公道’,至少……能讓她不後悔。”
老天使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後笑了。
“下去吧。”他側身讓路,“眼淚在最深處的石棺裏。但記住——它只能暫時緩解你的問題。真正的解決之道,還在東方。”
黃賢策躬身行禮,和孟婆一起走下階梯。
階梯很長,很深。
走到最底層時,眼前是一個小小的石室。
石室中央,擺着一具簡陋的石棺。
棺蓋半開,裏面沒有屍體,只有一枚淚滴形狀的水晶,懸浮在空中,散發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
慈悲之淚。
黃賢策伸手去取。
指尖觸碰到水晶的瞬間——
轟!!!
整個石室劇烈震動!
頭頂傳來凱撒的慘叫:“黃署長!快跑!我撐不住了!”
還有天使的怒喝:“異端!受死!”
黃賢策抓住水晶,拉着孟婆就往回跑!
身後,石室開始崩塌!
他們沖出階梯時,老天使還坐在原地看書,頭也不抬:“快走吧。下次來,記得帶點東方的茶葉——我喜歡龍井。”
黃賢策哭笑不得,只能點頭:“一定!”
沖出教堂,外面已經亂成一團。
凱撒被三個天使追着砍,邊跑邊喊:“布魯圖斯!你這老混蛋!說好的援軍呢!”
遠處,布魯圖斯帶着一隊羅馬士兵(鬼魂版)正慢悠悠走來:“來了來了,急什麼……”
黃賢策和孟婆趁亂溜走。
回到住處時,天快亮了。
兩人癱坐在椅子上,看着手裏的慈悲之淚。
水晶在掌心微微發燙,像一顆溫暖的心髒。
“值了。”黃賢策說。
孟婆沒說話,只是看着他。
看了很久。
然後輕聲說:
“傻子。”
黃賢策笑了。
“嗯,我是傻子。”
窗外,羅馬冥府的“太陽”升起——那是一團永恒燃燒的聖火,據說是從天堂借來的火種。
光芒照進房間,照亮兩人的臉。
也照亮了,他們手裏那滴……慈悲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