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秋收的大部隊終於開進了玉米地。這天早上五點半，村口的大喇叭就響了起來，王隊長的大嗓門穿透了晨霧，在整個村子裏回蕩：“全體社員注意！全體社員注意！今天上午七點，在村東頭曬谷場集合，統一去玉米地收割，自帶鐮刀和水壺，中午隊裏管飯！”
林晚早就醒了，正幫張奶奶煮紅薯粥。聽到廣播，她連忙加快了手裏的動作，把粥盛進碗裏，又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煮雞蛋 —— 這是她昨天用兩份工分從隊裏換的。隊裏偶爾會從公社領些雞蛋，分給幹活積極的社員，她特意留着，給張奶奶補身體。
“奶奶，您在家好好歇着，我去地裏幹活，中午不回來吃飯。” 林晚把碗遞到老人手裏，又把雞蛋剝了殼，放在碗裏，“這個雞蛋您吃，補補身體。”
張奶奶拉住她的手，往她口袋裏塞了兩個窩頭：“丫頭，別太累了，要是實在扛不住，就跟隊長說，咱不掙那點工分也沒啥。這窩頭你帶着，餓了就吃。”
林晚把窩頭攥在手裏，心裏暖暖的。她知道，這兩個窩頭是張奶奶省下來的，老人自己都舍不得吃。她用力點了點頭：“奶奶，您放心，我會好好幹活，也會照顧好自己。”
七點整，村東頭的曬谷場已經擠滿了人。男人們大多穿着藍色的勞動布褂子，扛着鐮刀，腰裏系着麻繩，看起來精神抖擻；女人們則提着水壺，有的還帶着針線筐，準備中午休息時縫補衣服；幾個半大的孩子也跟在後面，蹦蹦跳跳的，準備幫着撿掉落的玉米棒。
王隊長站在一個土坡上，手裏拿着一個鐵皮喇叭，聲音洪亮：“今天的任務是收割二隊的五畝玉米地！男勞力負責割玉米杆，捆成捆，運到曬谷場；女同志和知青負責掰玉米棒，裝在籃子裏，統一倒進大糧囤！誰要是能提前完成任務，多記 1 分工！現在，各組分頭行動！”
人群很快分成了幾個小組，林晚被分到了第三組，組長是李二嬸。李二嬸今年四十多歲，是村裏有名的 “快手”，掰玉米又快又幹淨，就是性子刻薄，說話直來直去，還愛挑別人的毛病。她上下打量了林晚一番，撇了撇嘴，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聽到：“林知青，你這細胳膊細腿的，能掰多少玉米？可別拖我們組的後腿，不然年底分紅，大家都得吃虧。”
周圍的幾個婦女也跟着笑了起來，眼神裏帶着明顯的輕視。她們大多是土生土長的農村婦女，從小就幹農活，力氣大，幹活快，自然看不起林晚這樣 “城裏來的嬌小姐”。
林晚沒有反駁，只是握緊了手裏的籃子。她知道，說再多沒用，只有用實力說話，才能讓大家認可。她跟着小組來到玉米地，一眼望去，金黃的玉米穗子耷拉着，像一串串飽滿的燈籠，在晨風中輕輕搖晃。
李二嬸率先走進地裏，左手抓住玉米杆，右手握住玉米穗，用力往下一掰，“咔嚓” 一聲，玉米穗就掉在了手裏。她把玉米穗扔進籃子裏，動作麻利，不到一分鍾就掰了好幾個。其他婦女也紛紛走進地裏，很快就傳來了 “咔嚓咔嚓” 的掰玉米聲。
林晚深吸一口氣，也走進了地裏。她學着李二嬸的樣子，左手抓住玉米杆，右手握住玉米穗，用力往下掰。可不知道是力氣太小，還是方法不對，玉米穗紋絲不動。她又用了點勁，臉都憋紅了，才聽到 “咔嚓” 一聲，玉米穗掉了下來，卻差點砸到自己的腳。
她把玉米穗放進籃子裏，又去掰下一個。這次，她注意觀察李二嬸的動作，發現對方掰玉米時，會用手指扣住玉米穗的根部，稍微用力一擰，再往下掰，這樣既省力，又快。林晚試着調整姿勢，果然輕鬆了不少。
可沒過半小時，她的手指就開始發麻，虎口也疼得厲害。玉米穗的外皮邊緣很鋒利，不小心就會劃破手，她的手心已經被劃了好幾道小口子，滲着血絲，碰到玉米葉上的絨毛，又疼又癢。她想歇會兒，卻看到其他婦女都在埋頭幹活，李二嬸的籃子已經快滿了，而她的籃子才裝了一半。
“林知青，你這速度可不行啊！” 李二嬸直起腰，擦了擦額頭的汗，語氣裏滿是嘲諷，“照這樣下去，天黑都掰不完自己的份額，到時候可別指望我們幫你。”
林晚咬了咬嘴唇，重新彎下腰。她不能放棄，這是她來到這個年代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參與集體勞動，也是她爭取高工分的機會。她想起現代學過的 “效率優化” 方法 —— 與其每次都彎腰、起身，浪費體力，不如半蹲着往前挪，這樣能減少身體的消耗。她試着調整姿勢，半蹲着，一只手抓住玉米杆，另一只手掰玉米穗，果然輕鬆了不少。
另外，她還發現玉米穗的成熟度不同，成熟的玉米穗外皮發黃，輕輕一掰就下來；沒成熟的玉米穗外皮還是綠色的，需要用點勁才能掰下來。她就把成熟和未成熟的玉米穗分開，先掰成熟的，這樣速度又快了一些。
太陽漸漸升高，曬得玉米地像個大蒸籠。空氣裏彌漫着玉米葉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氣，汗水順着林晚的額頭往下滴，流進眼睛裏，又酸又澀。她的粗布褂子已經被汗水浸透，貼在背上黏糊糊的，頭發也溼成了一綹一綹，貼在臉頰上。胳膊又酸又脹，像灌了鉛似的，每掰一個玉米穗，都要咬着牙才能用上勁。
中午十二點，隊裏的送飯車來了。一輛破舊的木板車，上面放着幾個大木桶，裏面裝着玉米糊糊，還有一筐窩頭和一小碟醃蘿卜。大家紛紛放下手裏的活，圍坐在地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玉米糊糊很稀，窩頭也很硬，可大家都吃得很香 —— 忙活了一上午，早就餓壞了。
林晚剛咬了一口窩頭，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 張奶奶拄着拐杖，站在玉米地的地頭，手裏提着一個布包，正往她這邊望。老人的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土，顯然是走了很遠的路。
“奶奶，您咋來了？” 林晚連忙跑過去，扶住老人，心裏又感動又心疼。
張奶奶打開布包，裏面是一個保溫的瓦罐，還有一塊粗布：“我給你熬了點小米粥，還煮了個雞蛋，你快趁熱吃。地裏太陽大，你用這塊布擦擦汗，別中暑了。”
林晚接過瓦罐，觸手溫熱，心裏像揣了個暖爐。她打開蓋子，小米粥的清香撲面而來，粥裏還臥着一個完整的荷包蛋，蛋黃微微流心，是她穿越以來見過最奢侈的食物。
“奶奶，您怎麼還煮了雞蛋？這多貴啊！” 林晚眼眶發燙，聲音有些發顫。她知道，在物資匱乏的 70 年代，雞蛋是按個分配的稀罕物，張奶奶平時連窩頭都舍不得多吃，卻把這麼珍貴的東西留給了她。
張奶奶拍了拍她的手，笑得滿臉皺紋都擠在了一起：“傻丫頭，你在地裏幹重活，得補補身子。奶奶年紀大了，吃不吃都無所謂。快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林晚不再推辭，拿起勺子，小口喝着小米粥。粥熬得軟糯香甜，雞蛋的香氣融入粥裏，每一口都暖到了心底。她一邊吃，一邊把雞蛋分成兩半，遞了一半給張奶奶：“奶奶，您也吃點，不然我心裏不安。”
張奶奶拗不過她，只好接過雞蛋，小口吃了起來。陽光灑在祖孫倆身上，溫暖而寧靜，周圍村民們的談笑聲、玉米地的 “沙沙” 聲，構成了一幅質樸而溫馨的畫面。
吃完午飯，張奶奶要回去了。林晚送她到地頭，反復叮囑：“奶奶，路上慢點，回家後記得喝口水，別累着了。”
“知道了，你也別太拼，注意休息。” 張奶奶揮了揮手，拄着拐杖，慢慢消失在田埂盡頭。
林晚回到玉米地，心裏充滿了力量。她把張奶奶帶來的粗布系在額頭上，擦掉臉上的汗水，重新拿起籃子，走進地裏。午後的太陽更毒了，地面被曬得發燙，腳踩在上面，像踩在熱鍋上。可林晚卻一點都不覺得累，張奶奶的關心像一股暖流，支撐着她繼續幹活。
她的動作越來越熟練，掰玉米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之前需要用勁才能掰下來的玉米穗，現在輕輕一擰就能掉下來；原本酸痛的胳膊，也漸漸適應了這種節奏。李二嬸看到她的變化，眼神裏的輕視變成了驚訝，偶爾還會主動跟她說話：“林知青，你這速度提升得真快，看來你這城裏丫頭也能吃苦。”
林晚笑着說：“二嬸，我就是跟着您學的，您教得好。”
李二嬸被她說得不好意思，嘴角忍不住上揚：“你這丫頭，嘴還挺甜。要是累了就說，別硬撐着。”
傍晚六點，王隊長吹響了收工的哨子。大家紛紛放下手裏的活，開始統計各自的產量。林晚把自己的籃子倒在稱重的筐裏，記賬員用杆秤稱了稱，大聲說道：“林晚，兩百三十斤！”
周圍的人都驚訝地看着她，要知道，很多女同志一天也就掰兩百斤左右，林晚作爲一個剛下鄉不久的知青，竟然掰了兩百三十斤，已經趕上了村裏的熟練婦女。
王隊長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林知青，不錯啊！沒想到你看着瘦，幹活還挺利索。今天表現很好，給你記 6 分工！”
林晚心裏一陣歡喜，這是她來到這個年代後，第一次拿到 6 分工，比之前的 5 分多了 1 分。雖然只是 1 分，卻意味着她能多分到一些口糧，能讓她和張奶奶的日子過得好一點。
“謝謝王隊長！” 林晚激動地說道。
李二嬸走過來，遞給他一塊擦汗的粗布：“林知青，今天是我小看你了。以後要是有啥不懂的，就問我，我教你。”
林晚接過粗布，心裏暖暖的：“謝謝二嬸，以後還要麻煩您多指點。”
收工回家的路上，林晚特意繞到公社供銷社。她用今天多掙的 1 分工分，買了一斤紅糖 —— 這是她早就計劃好的，要給張奶奶補身體。供銷社的售貨員是個中年婦女，笑着說：“林知青，你這是給家裏老人買的吧？這紅糖可是好東西，驅寒補氣血。”
林晚笑着點頭：“是啊，我奶奶冬天容易咳嗽，買回去給她泡水喝。”
回到家，張奶奶正在院子裏擇菜。看到林晚回來，連忙迎上去：“丫頭，累壞了吧？快坐下歇會兒，我給你煮了紅薯粥，馬上就好。”
林晚把紅糖遞到她手裏：“奶奶，我給您買了點紅糖，您冬天泡水喝，能驅寒。”
張奶奶看着手裏的紅糖，眼眶紅紅的：“丫頭，你咋又給我買東西？這紅糖多貴啊，你自己留着吃。”
“奶奶，我年輕，不用補。您身體不好，這紅糖您必須收下。” 林晚把紅糖塞進她手裏，“以後我會掙更多工分，給您買更多好東西。”
張奶奶再也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她拉着林晚的手，哽咽着說：“丫頭，你真是個好孩子。奶奶這輩子沒兒沒女，沒想到老了還能享你的福。”
林晚幫她擦掉眼淚，笑着說：“奶奶，咱們是一家人，您別跟我客氣。快擇菜吧，我餓了，想喝您煮的紅薯粥。”
張奶奶破涕爲笑：“好，好，奶奶這就去煮，給你多放幾塊紅薯。”
晚飯時，張奶奶煮了滿滿一鍋紅薯粥，還炒了一盤青菜 —— 這是她自己種的，平時舍不得吃，今天特意炒給林晚吃。林晚吃得很香，一邊吃一邊跟張奶奶講地裏的趣事，比如她今天掰了多少玉米，王隊長怎麼表揚她，李二嬸怎麼跟她說話。張奶奶聽得很認真，時不時地笑出聲，小小的屋子裏充滿了溫馨的氣氛。
晚上睡覺前，林晚幫張奶奶用艾草熱敷膝蓋。溫熱的艾草包敷在膝蓋上，張奶奶舒服得嘆了口氣：“丫頭，有你在，奶奶覺得這冬天都不冷了。”
林晚笑着說：“奶奶，以後我會一直陪着您，讓您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躺在床上，林晚看着窗外的月光，心裏滿是安穩。她知道，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她不僅贏得了工分，還贏得了村民們的認可。雖然在這個年代生活很艱難，但只要有張奶奶的陪伴，有自己的努力，她相信，她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