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山倒台後的第三天,我收到了前任的道歉信。
信封是那種花哨的燙金款式,由他那位眼高於頂的特助親自送上門,姿態擺得比當初甩我時還高。
特助推了推金絲眼鏡,語氣官方又帶着一絲施舍:“姜小姐,這是沈總給您的正式致歉函,以及一百萬的支票,用於彌補當年的誤會。”
我捏着那張薄薄的信紙,差點笑出聲。
誤會?
他當年指着我的鼻子,罵我“除了這張臉和想攀高枝的心,一無所有”的時候,可沒半點誤會。
我轉頭問正在沙發上啃蘋果的閨蜜林小雨:“你說,這種人配吃我爸媽墳頭的一粒米嗎?”
林小雨翻了個超級大的白眼,蘋果啃得嘎吱脆:“姐姐,你要真請他吃飯,記得加砒霜,算我贊助的。”
一句話,點醒了我。
我看着信紙上他龍飛鳳舞的籤名,沈子軒,一個曾經讓我卑微到塵埃裏的名字。
如今,顧長山這座靠山倒了,他生意上受了牽連,這才想起我這個“舊人”的好,想用一百萬來買個心安,順便看看能不能通過我攀上陸沉。
想得倒美。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殯儀館的電話,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語氣,以“家族祭祀”的名義,預約了“永寧殯儀”Y087號寄存櫃的正式移交儀式。
然後,我打開社交平台,發了一條動態。
“本周六,我在父母墓前設席,請幾位老朋友來吃頓團圓飯。”
配圖很簡單,一張空蕩蕩的石桌,上面擺了六個位置。
其中一個位置上,赫然放着一張印有沈子軒公司標志的名片。
這條動態像一顆深水炸彈,瞬間引爆了網絡。
“我靠!這是什麼新式復仇?墳頭開席,請前任吃飯?”
“姐姐厲害!這不比在朋友圈罵街高級一萬倍?”
“沈子軒不是那個之前還發聲明說跟姜茶茶毫無關系的鑽石王老五嗎?這臉打得,啪啪響啊。”
“賭一毛錢,沈子軒不敢去!去了就是公開處刑!”
我看着評論區裏炸開鍋的網友,冷笑一聲。
他會來的。
因爲他這種人,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和輿論。
他不敢背上一個“心虛”的罵名。
周六清晨,墓園剛開園,空氣裏還帶着露水的溼氣。
沈子軒果然來了。
他穿着一身昂貴的手工定制西裝,頭發梳得油光鋥亮,身後跟着律師和兩個黑衣保鏢,陣仗搞得像是來收購墓地的。
看到我系着一條骷髏圍裙,正慢條斯理地往一個便攜小火鍋裏下毛肚時,他那張精心修飾過的臉瞬間就繃不住了。
“姜小姐,我是來表達誠意的……沒必要當衆羞辱我吧?”他的聲音裏透着壓抑的怒火和一絲尷尬。
我夾起一片燙得微卷的毛肚,吹了吹,頭也不抬:“沈總,你想多了。誰說我要羞辱你?我是請你來見證一件事——什麼叫‘錢買不到的東西’。”
說罷,我打了個響指。
一旁的林小雨立刻會意,打開了她帶來的微型投影儀。
光束打在對面的白色墓碑上,一段精心剪輯過的視頻開始播放。
視頻的一邊,是當年沈子軒在高級餐廳裏,將戒指狠狠甩在我臉上,滿臉鄙夷地說:“你不過是個想靠男人上位的撈女,別髒了我的東西。”
視頻的另一邊,是他那封道歉信裏的文字特寫:“對於當年的誤會,我深感愧疚,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諒。”
兩個畫面來回切換,中間還配上了網友自制的彈幕,自動滾動着一行大字:“渣男進化史實錄。”
沈子軒的臉色,從尷尬變成了鐵青,比墓園裏的鬆柏還綠。
火鍋咕嘟咕嘟地沸騰着,紅油翻滾,香氣四溢。
六副碗筷整整齊齊地擺放着。
我用筷子點了點他對面的空位,輕聲說:“那位,坐這兒。我叔叔姜德海,他應該正在看守所裏奮筆疾書寫悔過書呢。”
筷子移動,指向第二個空位:“這位,蘇婉清大律師。哦,忘了說,她剛被吊銷執照,以後可能要去給你家公司掃廁所了。”
接着是第三個:“這位,顧長山董事長。他比較忙,正在等最高法的死刑復核通知,估計是趕不上這頓飯了。”
我的目光最後落回沈子軒身上,笑意陰森:“而你,沈總,你只是個誤以爲金錢能贖回一切,甚至贖回尊嚴的小角色。”
說完,我拿起那封燙金的道歉信,慢悠悠地折成了一艘小小的紙船,輕輕放在一個盛着紙錢的托盤裏,那是骨灰盒的替代品。
“這飯局,專治各種不死心。”
沈子軒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他猛地起身,咬牙切齒道:“瘋子!”
他想走,卻發現來時的路被一道沉默的身影擋住了。
是趙戰,他像座山一樣杵在那,面無表情,卻壓迫感十足。
“吃完再走。”我夾起一顆飽滿的魚丸,遞到他面前的碗裏,笑得像個無害的小白兔,“吃啊,這可是陸先生親手打的,純手工無添加,比你家米其林三星大廚做的還難吃。”
沈子軒一愣,下意識地朝墓園入口看去。
陸沉正斜靠在不遠處的拱門門框上,一身休閒裝,雙手插兜,唇角掛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讓沈子軒的保鏢連大氣都不敢喘。
“不吃,”陸沉的聲音隔着晨霧傳來,清晰又慵懶,“就得留下支票。”
二選一。
吃下這顆魚丸,是咽下屈辱。
留下支票,是承認自己是個用錢買路的跳梁小醜。
沈子軒的拳頭攥得死緊,最終,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拿起筷子,夾起那顆魚丸,狠狠地咬了一口。
下一秒,他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眼睛瞪得像銅鈴,一邊猛烈咳嗽,一邊瘋了似的搶過桌上的礦泉水往嘴裏灌。
林小雨在旁邊幸災樂禍地解說:“哦,忘了告訴你,這是茶茶特調的‘悔恨湯底’,十倍辣度,專治各種虛僞、胃寒和不知好歹。”
飯畢,鬧劇終場。
當着所有聞訊趕來看熱鬧的媒體和路人的面,我將那張百萬支票撕得粉碎,紙屑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地撒入風中。
我只留下一句錄音,上傳到了社交平台。
“我不是爲了原諒誰才活着,我是爲了我自己。”
話音剛落,口袋裏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是弟弟姜小豆發來的語音,點開,是他興奮又清脆的聲音:“姐,周醫生說我明天就可以出院啦!”
那一刻,所有的堅硬和僞裝瞬間瓦解。
我抬頭看向陸沉,隔着人群,眼眶控制不住地發熱。
他朝我微微一笑,用口型說了兩個字:回家。
遠處的小山坡上,一個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正拉着一只蝴蝶風箏逆着風奔跑。
她叫小滿,是墓園看守人的孫女。
忽然,她腳下一滑,整個人摔進了茂密的草叢裏。
她掙扎着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小小的手心裏,卻多了一枚在陽光下閃着幽光的,生了鏽的金屬銘牌。
銘牌的邊緣已經磨損,上面用一種很奇特的字體,刻着兩個字:鬆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