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安還真笑出了聲,只覺得他嫂子這話荒唐又可笑。
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也敢反駁?
陳月英也笑了,果然是一個茅坑裏飛不出兩種蒼蠅,兄弟倆一個德性,跟他們那死了的爹如出一轍。
也難怪她生的五個孩子裏,有三個是白眼狼,這基因實在太強大了。
“趙永安,你媳婦兒這兩天沒功夫管你,閒得難受就來插手別人家的事了?我也是你能教訓的?
沒聽過‘長嫂如母’嗎?你的那些歪理,留着給你媳婦講去,我陳月英還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
女人咋了?沒女人哪來你們這些男人?還說什麼男人是天,說到底還不是從女人褲襠裏鑽出來的!”
這話一出口,一家子的人都驚呆了,尤其是趙永安,臉漲得像潑了豬血似的通紅。
自古以來,嫂子和小叔子之間忌諱頗多,連說話都該避着眼神,陳月英竟能說出這種不知廉恥的話來。
“嫂子,你咋跟我說話呢?”
“那你又怎麼跟你嫂子說話的?你把我當嫂子敬重了嗎?做小叔子的不知道尊重長嫂,我憑什麼要給你好臉色?”
趙永安氣得說不出話:“你……”
趙永平只覺得顏面盡失,這輩子的臉仿佛都在這一刻丟光了。
他手癢得厲害,那是常年打媳婦養成的慣性。
“你嘴怎麼這麼髒、這麼毒!”
陳月英提着刀,往前逼近一步:“我嘴髒,比得上你嘴髒嗎?是誰張口閉口就罵‘日我媽’?我嘴毒,比得上你手毒嗎?是誰三句話不投機就掄巴掌打我?
趙永平,你在這個家橫行霸道、作威作福的日子,到頭了!”
趙永平臉憋得紫紅:“我是男人!”
“男人又怎麼樣?男人就該野蠻暴力,就該靠打老婆來顯威風?
男人該頂天立地,該保家衛國,該把拳頭對準敵人!新中國才成立多少年,咱們那些埋在烈士陵園裏的英雄,難道是靠打老婆、欺負女人當上英雄的?
你好吃懶做,嗜賭成性,在外邊窩囊得像個縮頭烏龜,回家就對老婆孩子耍橫,你也配叫男人?
你除了長着那二兩不值錢的肉,哪點像個男人!”
啊,真痛快!陳月英只覺得神清氣爽,渾身的血液都順暢了,連帶着乳腺都舒服了不少。
原來反抗是這麼過癮的事。
舒服極了。
這麼想着,陳月英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獰笑,不是故意要嚇唬誰,實在是太過暢快,下意識做出的模樣。
這模樣把趙永平兄弟倆嚇得直冒汗,只覺得她像是鬼上身了。
秋梅也看傻了眼,剛剛那些話,真的是從她媽嘴裏說出來的嗎?
天哪!
竟然當着她和盼弟的面,說他爸除了長那二兩爛肉,哪點像個男人。
太不可思議了。
盼弟早就忘了添柴,直到灶膛裏燃燒的柴火掉了出來,她才回過神,趕緊手忙腳亂地往裏面塞。
趙永安瞠目結舌:“大哥,她、她瘋了吧!”
趙永平又羞又憤,只覺得自己像個一直被供着的神,忽然有一天被信徒踩在腳底下撒尿,那種屈辱和無力感,簡直無法形容。
偏偏他這尊神早就沒了法力,面對信徒的“踐踏”,一點辦法都沒有。
陳月英太可怕了。
趙永平不想走,走了就太沒面子,太窩囊;可不走又能怎麼辦?他不敢拿刀殺人,何況陳月英會反抗。
他敢掄拳頭,她就敢揮殺豬刀。
陳月英道:“杵着幹啥?去洗缸!”
趙永平攥緊拳頭,惡狠狠地轉身去了。
秋梅第一次拿刀剁肉,沒剁多久,手上就磨起了泡,卻不敢說疼。
東升也把手磨破了皮。
海升把兩口缸都挑滿了水,肩膀火辣辣地疼,卻不敢回屋睡覺,怯生生地走到灶房問陳月英:“媽,我把水缸挑滿了。”
陳月英道:“挑滿了跟我說什麼?活是要自己找着幹的,不是等我催着才動。你自己的髒衣服都快堆成山了,等着誰給你洗?”
海升看向正在燒火的盼弟,眼神裏滿是求助。
他的衣服,以前是媽洗,大姐長大了就大姐洗,大姐嫁人後換三姐洗。
這些活,在他看來本就該是家裏女人幹的,早就習以爲常了。
盼弟仰着一張滿是膠原蛋白的臉,看向陳月英。
沒人天生就喜歡幹活,喜歡當牛做馬,盼弟也一樣,她不喜歡給別人衣服,從來都不喜歡。
她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盼弟用詢問的眼神看着媽媽,意思是:只要媽媽說讓她洗,她就去洗。
陳月英道:“看什麼看?你自己沒手沒腳嗎?以後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家裏的床單被套輪流洗,誰不洗就穿着髒的!”
海升蔫蔫地轉身,自己提了兩桶水,去洗衣服了。
他一會兒問洗衣粉在哪,一會兒問搓衣板在哪,一會兒又問該用哪個盆子洗內褲。
盼弟卻很高興,耐心地跟海升說:“海升,你洗的時候,白色的和其他顏色的要分開,不然會串色。
先洗亮色的,再洗深色的。洗衣粉別放太多,省着點用。”
盼弟其實想手把手教海升,看到海升能自己動手,她打心底裏開心,希望海升什麼都會幹。
這樣的話,媽媽和她就會輕鬆一點了。
這一夜,一家人忙活到凌晨兩點多。
秋梅和陳月英一起,把一頭豬的肉都切完了,醃了半缸鹹豬肉,還有小半缸豬肉臊子。
秋梅幹得很慢,心裏也不情願,還頻頻犯困,卻沒敢說一句“不敢”,也沒喊一聲累。
到最後,右手掌上磨出了好幾個血泡,腳也疼,腿也酸。
東升本來想着,只要二姐說要去看書,他也就跟着說,可二姐沒開口,他也不敢說,只能一直守在灶房,幫忙打理肉。
海升洗完自己的衣服,還洗了布鞋和床單。
趙永平在房裏氣了好一陣子,趙永安又在一旁添油加醋,讓他越想越氣。
但趙永安走後,他還是拉着一張二尺長的驢臉,去把缸洗了,還擦得鋥亮。
大家幹到後來都有點餓了,陳月英發話,讓每個人都吃了一塊肉。
盼弟和陳月英睡一個窯,想着自己也要讀書了就激動的睡不着。
秋梅有自己的一間房,還有手電筒,她看着手上的泡怨毒的咬着牙,她一定要讓他們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