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馬克修斯抱着他那口寶貝玄鐵鍋,興沖沖地鑽回自己的庖廚研究所後,田埂邊便只剩下了陸清秋、摩拉克斯與歸終三人。

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映在那些長勢旺盛、預示着豐收的仙糧試驗田上,空氣中彌漫着泥土與禾苗的清新氣息,也縈繞着一種關乎未來的沉思。

歸終看着馬克修斯離去的方向,搖頭失笑。

隨即轉向陸清秋,翡翠色的眼眸中閃爍着探究與期待的光芒:

“小陸,你先是仙糧,後是烹飪妙法,皆是惠及民生根本之舉,解了歸離集眼下最大的困境。方才聽你談及烹飪,思路清晰,體系完備,想必在管理經營之道上,亦有其獨到見解吧?

“如今歸離集子民漸多,事務日益繁雜,僅憑我與摩拉克斯,加之幾位仙友從旁協助,已感力有不逮,時常有顧此失彼之慮。”

她輕輕嘆了口氣,眉宇間染上一絲管理龐大聚落帶來的疲憊。

摩拉克斯雖未言語,但那雙沉穩如磐石的金色眼眸也落在了陸清秋身上,帶着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他作爲契約之神,秩序的維護者,自然更能體會到隨着人口增加,內部事務復雜度呈倍增長的壓力。

陸清秋心知這是水到渠成提出建議的時機。

他略一沉吟,組織了一下語言,確保用他們能理解的方式,將現代社會的部分管理理念娓娓道來。

“歸終姐,摩拉克斯閣下,承蒙垂詢,陸某便僭越,略陳管見。”

他聲音平和,如溪流潺潺:

“觀歸離集現狀,猶如一株正在快速生長的樹木,枝椏漸多,若不分主幹旁枝,恐養分分散,難以成材。”

“或許可嚐試‘分權而治,各司其職’之法,設立明確的職司體系,以爲未來長久治理之基。”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在空中虛劃,仿佛勾勒出一幅未來的藍圖:

“譬如,可設 ‘農穡司’ ,專司天下稼穡。其責不僅在於推廣良種、指導農時,更需研究土壤改良、水利興修、防災備荒,設立常平倉以調劑豐歉,確保萬民飽暖,倉廩實而知禮節。此乃立國之本。”

“設 ‘百工司’ ,總領營造冶煉。凡房屋道路、橋梁水利之修建,金石木土、機關巧器之制造,皆歸其統籌。制定工藝標準,鼓勵匠人鑽研創新,使技術爲民所用,強固根基。歸終姐你的諸多利民機關,正可借此司推廣天下。”

“設 ‘通貿司’ ,掌管市集貨殖。不僅管理內部交易,確保度量衡統一、物價穩定,更需負責與外部勢力的商貿往來,訂立公平的交易契約,積累財富,互通有無。未來或許還可探索貨幣之制,以利流通。”

“設 ‘天衡司’ ,執掌防衛警戒。負責訓練與管理千岩軍,制定防務計劃,巡查邊境,抵御魔物與外敵入侵,保境安民,此乃和平之保障。”

“設 ‘律法司’ ,主理刑名契約。協助摩拉克斯閣下將契約精神具體化爲聚落成員皆需遵守的行爲規範,負責糾紛調解、案件審理、契約公證與監督執行,以彰公正,維護秩序。此司首領,尤需剛正不阿,精通律條。”

他每說一項,歸終的眼睛就更亮一分,摩拉克斯的眼神也更專注一分。

這已不僅僅是簡單的分工,而是構建一個完整治理體系的雛形。

“如此分工,”陸清秋繼續道:

“可使專業之人負責專業之事,效率必然提升,技藝亦能精益求精。管理者亦能從繁雜瑣事中解脫,更專注於大局謀劃、應對重大威脅與長遠發展。”

“此乃‘術業有專攻’。各司可設主官一人,稱‘掌司’,副手若幹,稱‘協理’,下設具體職吏,形成層級,權責明晰,使得政令通達,如臂使指。此謂‘建章立制,綱舉目張’。”

他在這裏悄然埋下了未來七星與秘書體系的伏筆。

摩拉克斯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分工明確,層級清晰,權責相依,確能避免混亂,提升運轉之效,亦符合契約之精神。”

“然,如何確保各司掌司能恪盡職守,不徇私舞弊?又如何選拔賢能,使德位相配?”

“摩拉克斯閣下所慮極是。”

陸清秋贊許地點頭:

“這便是‘監察’與‘選拔’的重要性。可考慮設立獨立於各職司之外的 ‘巡查司’ ,直接對最高決策者負責,負責監督各級官員是否秉公辦事,定期查驗賬目、考核政績、聽取民情,遇有瀆職貪腐者,可依律彈劾。”

“至於選拔,初期可由二位與衆仙商議,考察其德行、能力與功績,指定德才兼備者擔任掌司。”

“待制度運行成熟,或可引入推舉、考核、試用等機制,廣開才路,擇優而任。核心在於,一切權力之運行,皆需在‘契約’與‘規則’的框架之內,受其制約,亦受其保護。”

他再次強調了摩拉克斯所秉持的核心精神。

歸終撫掌輕笑,眼中異彩連連:

“妙!妙極了!農穡、百工、通貿、天衡、律法、巡查……脈絡清晰,體系儼然,各安其位,又相互制衡!”

“這已非簡單分工,而是治國之道的雛形!小陸,你這番見解,足以定百年之基!”

摩拉克斯沉思片刻,眼中金光微斂,已然在心中開始推演此法實施的細節與可能遇到的問題,尤其是那“巡查司”的設立,深合他維持秩序與公正之心。

最終,他緩緩頷首,語氣堅定:

“此議,深謀遠慮,體系完備。可先行在小範圍內試行,遴選首批掌司,明確權責,逐步完善推廣。”

他已看到了一條將歸離集乃至未來更廣闊領地引向更有序、更強大、更持久的道路。

這“七司”雛形,或許正是未來支撐璃月繁榮的堅實骨架。

陸清秋見他們接受並深化了自己的建議,心中微定,話鋒順勢一轉:

“此外,歸離集物產雖因新種與烹飪之法有所改善,但仍有關鍵之物匱乏,制約發展。”

“比如……鹽。”

他點出了這個關乎民生與體質的重要戰略物資。

歸終聞言,秀眉再次蹙起:

“食鹽……確實是個老大難問題。目前多靠境內零星且品質不穩定的礦鹽,或是冒險隊遠行與其他零星聚落交易所得,價高量少,尋常人家往往食之無味。”

“長久下去,於民衆體魄不利,亦影響醃制保存食物,不利於儲備。”

“我遊歷之時,曾聽聞碧水河以東,靠近北方那片巍峨雪山的區域,有一位性情極爲溫和的魔神,赫烏莉亞。”

陸清秋適時提出他思慮已久的建議。

“她執掌‘鹽’的權能,其領地內鹽業應是其主要產出。赫烏莉亞與其子民,似乎只求偏安一隅,並無擴張侵略之心。”

摩拉克斯目光一凝,顯然對陸清秋準確指出赫烏莉亞的領地位置有些意外,但並未深究,只是確認道:

“赫烏莉亞……確有此神,其領地正在彼處。你的意思是?”

“與其等待可能因資源需求而產生的潛在沖突,不若主動接觸,尋求合作。”

陸清秋清晰地說道。

“歸離集如今有富餘的糧食、改良的布匹、歸終姐巧思的民用機關造物,乃至未來馬克修斯閣下研究出的新式美食。這些,都是赫烏莉亞及其子民可能需要的。而我們,需要穩定、優質的食鹽來源。”

他看向摩拉克斯,語氣鄭重:

“以此爲基礎,與赫烏莉亞訂立公平的貿易契約,各取所需,互利共贏。”

“甚至,若能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訂立互不侵犯、在特定情況下,如遭遇第三方強大魔神威脅時,可相互預警或提供有限援助的盟約,於雙方而言,都是在這混亂的魔神戰爭中,多一份生存的保障與回旋的餘地。”

他頓了頓,強調道:

“此舉,正符合閣下所秉持的‘契約’精神。由您親自擬定一份權責清晰、公平公正的契約,展現我方誠意與秩序,想必更能取信於那位性情溫和、渴望安寧的鹽神,爲長久的合作奠定堅實之基。”

“貿易,不僅能互通有無,亦是文明的紐帶與和平的基石。”

一番話語,條理清晰,高瞻遠矚,不僅提出了解決食鹽困境的具體方案,更將其提升到了外交戰略與區域穩定的高度。

歸終聽得心潮澎湃,她仿佛看到了一條不同於無止境征伐的、通過智慧與交流來壯大自身、穩定周邊的道路。

“主動接觸…貿易契約…甚至盟約……小陸,此策若成,歸離集將不再孤立,周邊形勢或將大爲改觀!這通貿司的第一項重任,看來便是與此相關了。”

摩拉克斯沉默了,他負手而立,眺望着東北方向,仿佛能穿透空間看到那片被稱爲地中之鹽的區域。

金色的瞳孔中仿佛有無數規則的符文在生滅、推演。

他在權衡利弊,計算風險,構思契約的每一條條款。

赫烏莉亞的性情、其子民的狀態、貿易路線的安全、盟約的限度、可能引發的其他魔神反應……

種種可能性在他心中流淌。

許久,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陸清秋,那目光中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與一絲激賞。

他緩緩開口,聲音沉穩而有力,帶着不容置疑的決心:

“你的提議,高瞻遠矚,切中時弊。內政七司之構架,可定社稷之基;外聯鹽神之策,可解燃眉之急,亦開外交之新局。以普遍理性而論,此事,皆可行。”

他頓了頓,繼續道:

“我將親自着手準備與赫烏莉亞的契約條款,確保其公平與穩固。”

“歸終,內政七司架構,由你先行籌劃,遴選首批掌司人選。與鹽神聯絡及初步接洽之事,亦由你負責,務必謹慎,展現我方善意。陸清秋,”他看向陸清秋:

“你既提出此二策,對此中關節最爲明晰,內政架構與鹽神之事,均需你從旁協助,參與磋商。”

“自當如此。”

陸清秋拱手應下,心中也鬆了一口氣。

能參與到這歷史性的一步,他自然也願貢獻一份力量。

他仿佛看到,千年後璃月繁榮的基石,正在自己與眼前這些同伴的手中,一塊塊被奠定。

歸離集的未來,隨着這番深入的長談,悄然轉向了一條更加開闊、也更具挑戰的道路。

仙糧奠定了物質基礎,烹飪改善了生活品質,七司制度勾勒出治理框架,而現在,通往東北鹽神的貿易與盟約之路,則將爲其打開一扇通往更廣闊天地的大門。

夜色漸漸籠罩田野,而歸離集中心的燈火,卻似乎比以往更加明亮,映照着決策者們眼中對未來的憧憬與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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