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鶴安信守承諾，碧草求了沈恣，他便不做任何懲處，只讓她離府，但不能帶走府中任何東西。
“沒曾想是你會來送我。”碧草背着包袱，遠遠就看見了站在大門口照壁下的沈恣。
碧草愁容滿面，輕嘆一聲，“本來是我要趕你走的，到頭來走的人卻是我，真是自作自受。”
碧草回首望向府中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她十一歲來到府中，從灑掃丫鬟一路做到江鶴安身邊的大丫鬟，其中艱辛都不足外人道，如今卻都變成了一場空了。
就連自己的一腔情意也變作了一廂情願。
沈恣寬慰道：“留下不一定是好的，離府也不一定是壞事，向前看吧。”
至少碧草得到了她最想要的東西。
如果可以，她願意付出所有和碧草交換。
“其實公子說要我來求你時，心裏是一絲希望也無的，只是沒想到你會願意。多謝你。”碧草對她躬身拜了拜，轉身走出了大門。
沈恣心裏嘆氣，她只是沒得選，她身處五指山，無論她願不願意，最終都會被迫低頭。
經過這事之後，園內一下少了兩人，高氏說要再送些人來，都被江鶴安拒絕了。
但於沈恣而言，少了人手，她的事情就變多了。
不過，相較從前還是算清閒。
江鶴安公務繁忙，白日裏見不着人影，回來也是半夜了。
她只需早晨服侍他穿衣吃飯，再打掃熏香，規整屋內屋外，晚上再伺候他洗漱睡下，夜裏她和秋月輪流值守。
至於其他的，都可以交給旁人來做。
只是她努力了一圈，原本的命運又走向了既定。
時光消逝，花褪殘紅，黃鶯語留不住春色，一樹濃陰轉午天，轉眼已是夏至。
天氣漸熱，棉被厚褥睡不住了，沈恣和秋月一齊把江鶴安的臥室換了陳設。
厚服收進方角箱，薄衣掛於紫檀櫃，床上鋪涼玉簟，屋內置手搖風扇。
只是屋內熏香不變，還是一如既往的濃梅香。
沈恣體質不佳，冬日畏寒，夏日怕熱。
半日過去，等把這屋內俱收拾齊整，沈恣已然是香汗淋漓。
秋月瞧她粉汗溼了羅衫，便道：“姐姐，你坐在廊下吹吹風，我去小廚房要些梅子水來解渴消暑。”
沈恣也不想再動彈，不然又得出汗，於是點點頭，道：“好。”
少頃，秋月便回來了。
“姐姐，給。”秋月遞給她一碗。
瓷碗白璧無瑕裝着暗紅色的湯汁，其上還點綴了幾顆桂花，煞是好看。
這不是給下人喝的普通青梅水。
秋月解答了她的疑惑，“是劉嬤嬤讓我給你的。”
沈恣明了，這劉嬤嬤就是和楊嬤嬤交好的那一個，她是有意討好自己，怕沈恣念着之前的事找她不痛快。
沈恣飲了一口，入口微涼甘甜，半碗下去通體熱氣散盡。
“姐姐午膳想吃些什麼，我去大廚房瞧瞧。”
這梅子水酸甜開胃，倒是把秋月的肚子喝得餓了。
“嗯，就撿些涼菜回來吧。”天氣一熱，她就沒什麼胃口。
“好，那我去了。”
秋月把空碗送回小廚房，然後就出了四和園，只是沒走多遠就遇見了一個華貴無比的少女。
秋月只覺得她面熟得很，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那分明是華安縣主。
瞧她去的方向，似乎是四和園。
華安自然是來找江鶴安的，距離上次見面，她已經有一月有餘沒見着江鶴安了。
她想到因他上次失約，今日來相邀他共度端午，此番必不會不應。
華安入得園內，透過假山縫隙，看見一女子靜靜立於廊下。
再細看，此女子生得一副好容貌，新月籠眉，春桃拂臉，水翦雙眸，嬌軟腰肢，說不盡的嫋娜、旖旎，活脫脫一個花月妖精。
自覺容貌上佳的華安看了都不由得心內一滯，旋即又皺起眉來，滿眼嫉妒。
她是誰？
華安走出假山，又對身後的香蘭使了個眼色。
香蘭會意，上前一步，提高聲音，對沈恣問道：“你是誰？”
沈恣剛在走神，完全沒發現有人來，被人一叫，抬起頭猝不及防對上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
華安......
只是刹那，沈恣大腦一片空白，恐懼像是浪潮一般涌來，渾身如置冰窟，又麻又冷。
華安那雙杏眼似蘊含了無盡的妒意，使得她立馬低下頭去。
周遭似乎都變得靜寂無聲，沈恣只聽得自己心跳，像戰鼓擂動，一下又一下，震得胸膛發疼，手心也沁出了無數細密的汗珠。
華安見她不回答，心裏更是不滿，厲聲道：“問你話呢，你聾了？”
沈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福了福身，平穩語調，說道：“回縣主，奴婢是四和園的丫鬟。”
華安心裏稍微好受些，原來不過是個丫鬟。
只是，這丫鬟長得實在美貌，她上次來沒見過她，新來的？
“你怎知我是縣主？”華安緊盯着她。
她的目光好似剔骨刀，刀刀割在沈恣身上。
沈恣掐了掐掌心，華安實在善妒，不能讓她記恨。
沈恣思索一瞬，道：“公子特意交代過，縣主若是再來，要讓我們留心些。”
其實她這句話是答非所問，但是華安一聽是江鶴安特意囑咐過關於自己的事，心裏舒坦極了，臉色也緩和不少。
“既如此，快帶我去拜見表哥吧。”
沈恣又福了福身，“縣主恕罪，公子去了大理寺，不在家中。”
華安左右看了看，臥室和書房的窗戶俱全開，確實不見江鶴安身影。
其實今日本該江鶴安休沐，只是他心裏記掛一件要案，所以還是去了大理寺。
江鶴安不在，華安自然沒有理由再待在這裏，拂袖轉身就要離去。
剛走出半步，華安轉過陰暗不明的半張臉，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沈恣剛要放鬆的身體瞬間又緊繃起來，“回縣主，奴婢名叫雲雀。”
華安終於是走了。
沈恣整條腿都麻了，跌坐在地上，雙眼失神。
還是撞上了她，難道她這一世還是要走向前世的結局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