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冰冷的夜風灌入口鼻,帶着遠離汴京後曠野特有的泥土與枯草氣息。周堯與張擇端沿着官道旁的陰影深一腳淺一腳地疾行,不敢有片刻停歇。身後那座巨獸般匍匐在黑暗中的城市,火光仍未完全熄滅,如同一個潰爛的傷口,提醒着他們剛剛逃離的是何等險地。

張擇端身體本就虛弱,又受了驚嚇,此刻全憑一股求生本能支撐,氣喘籲籲,幾次險些摔倒。周堯不得不放緩速度,攙扶着他前行。

“周…周先生…我們…要去哪裏?”張擇端聲音發顫,回頭望了一眼汴京的方向,眼中滿是恐懼與茫然。家國驟變,師友凋零,他一個尋常畫生,何曾經歷過這等顛沛流離。

“先南下,渡過淮水,離開京畿路範圍再說。”周堯低聲道,目光警惕地掃視着四周漆黑的曠野。官道上並非只有他們,偶爾有馬車疾馳而過,卷起塵土,更多的是和他們一樣拖家帶口、面色倉皇南逃的百姓流民。靖康的陰影雖未徹底降臨,但汴京連日來的詭異與戒嚴,早已讓嗅覺靈敏的人們感到了不安。

“可是…我的家人…”張擇端語帶哽咽。

周堯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亂世之中,先保全自身,方能圖後計。”他知道這話蒼白無力,但此刻別無他法。

他們走了大半夜,直到天色微明,才在路旁一處廢棄的茶棚暫歇。周堯從博古齋老者給的錢袋中取出些幹糧分食。錢袋分量不輕,除了金銀,竟還有幾片小巧的金葉子,足夠他們支撐一段時日的開銷。

簡單休整後,兩人繼續趕路。白日裏官道上人流更多,也更混亂。有插着旗幟、護送家眷南遷的官員車隊;有押運糧草、面色凝重的軍士;更多的是面黃肌瘦、扶老攜幼的平民,個個面帶憂色,步履匆匆。

周堯盡量低調,混在流民隊伍中,同時保持着警惕。他懷中的窺天鏡碎片時不時傳來微弱的溫熱感,鏡面上那道細微的黑痕如同活物,偶爾會極其緩慢地扭動一下,令他心生不安。這來自邪祟之地的器物,絕非吉兆。

接連兩日,他們晝行夜宿,盡量避開大的城鎮關隘,只從小路繞行。沿途所見,越發令人心驚。越是往南,流民越多,盜匪似乎也開始猖獗起來,路旁時而可見被劫掠焚燒後的車輛殘骸。空氣中彌漫着一種恐慌與絕望的氣息。

第三日黃昏,他們終於遠遠看到了淮水岸邊的盱眙軍鎮。渡過淮水,便算是離開了京畿核心區域。

然而,盱眙軍鎮的氣氛卻比路上更加緊張。鎮子入口處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守軍數量明顯增多,對過往人等的盤查極其嚴苛,尤其是北面來的流民,幾乎個個都要被反復搜身詢問。

周堯甚至看到了幾名穿着皇城司服飾的番子,眼神銳利地掃視着排隊的人群!通緝的海捕文書恐怕早已傳至此地!

“周先生…”張擇端臉色發白,下意識地往周堯身後縮了縮。

“別慌,自然些。”周堯低聲道,心中急速思索。硬闖關隘絕無可能,必須另想辦法渡河。

他拉着張擇端退出排隊的人群,繞到鎮子外圍的淮水河畔。河面寬闊,水流湍急,渡口皆被官兵把守,只有零星的漁船在遠處作業。

正當他們尋找機會時,周堯懷中的窺天鏡碎片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發熱,燙得他幾乎叫出聲!鏡面上那道黑痕瘋狂扭動,指向淮水下流某個方向!

幾乎同時,他感到一股極其微弱、卻與那邪神石像同源的邪惡波動,從下流方向一閃而逝!

那邊有情況!?

周堯心中一凜。是巧合?還是陷阱?那扭曲者雖被重創,但其爪牙或許早已布下羅網?

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冒險一探。若是陷阱,避開便是;若是其他變故,或許能找到渡河的機會。

他帶着張擇端,沿着河岸向下遊走去。越往下走,人煙越稀少,蘆葦蕩越發茂密。

突然,前方傳來兵刃交擊之聲和怒罵慘叫!

兩人立刻伏低身形,隱匿在蘆葦叢中向前望去。

只見前方一處偏僻的河灣,幾條小船歪斜地靠在岸邊,十餘名黑衣蒙面人正圍攻一支小小的商隊!商隊的護衛已然死傷殆盡,只剩下兩三人在苦苦支撐,保護着中間一輛看似普通的馬車。地上躺着幾具屍體,鮮血染紅了河灘。

那些黑衣人身手矯健,刀法狠辣,配合默契,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殺手,絕非普通盜匪。而被圍攻的商隊,雖然看似普通,但殘餘護衛的招式路數,隱隱帶着軍中的痕跡,那輛馬車的材質也非尋常商戶所用。

“官糧…還是軍資?”周堯心中猜測。無論哪一樣,被這群顯然不是善類的黑衣人盯上,都非同小可。

他本不想多管閒事,自身難保,何必惹禍上身。

然而,就在他準備悄然退走時,馬車車廂的簾子被猛地掀開,一個穿着藕荷色衣裙、丫鬟打扮的少女探出身,手中握着一把短劍,護在車前,雖然臉色蒼白,眼神卻異常倔強堅定。

就在簾子掀開的刹那,周堯懷中的窺天鏡再次劇烈發熱!這一次,灼熱感並非來自邪氣,而是一種…奇異的、純淨的共鳴?

而更讓他心神劇震的是——那丫鬟的眉眼輪廓,竟與他記憶中南宋臨安府那位時常給他送飯、活潑愛笑的侍女小禾,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氣質截然不同,眼前的少女眉宇間帶着一股臨危不亂的英氣與決絕。

時空錯亂的感覺再次襲來!難道…

就在他失神的這片刻,戰局陡然惡化!一名護衛被黑衣人一刀劈倒,缺口打開,兩名黑衣人獰笑着撲向馬車!

那丫鬟咬緊牙關,揮劍便刺,招式竟有模有樣,但力量懸殊,瞬間被震得踉蹌後退,短劍脫手!

眼看就要香消玉殞!

周堯腦中那根名爲“理智”的弦瞬間崩斷!無論是不是小禾,他都無法眼睜睜看着一個與故人如此相似的少女慘死眼前!

“住手!”

他厲喝一聲,從蘆葦叢中猛地躍出,手中毛筆蘸着早已幹涸的血痂與心中憤懣,凌空劃出一道“破勢”墨刃!

嗤!

墨色刃光後發先至,精準地斬向那兩名黑衣殺手的後心!

那兩名殺手也是高手,察覺背後惡風不善,顧不得擊殺丫鬟,急忙回身格擋!

“砰!”

墨刃與鋼刀碰撞,發出金鐵交鳴之聲!兩名殺手被震得手臂發麻,踉蹌後退,駭然看向突然殺出的周堯!

“什麼人?!敢壞爺爺好事!”爲首的黑衣殺手目光陰鷙地盯着周堯,手中鋼刀滴着血。

周堯不答,身形如電,擋在馬車前,將那名嚇呆了的丫鬟護在身後。張擇端也鼓起勇氣,撿起地上一根木棍,哆哆嗦嗦地站在周堯身旁。

“哪來的窮酸書生,找死!”殺手頭目怒喝一聲,揮刀攻來,刀勢凌厲,顯然欲將周堯立斃刀下!

周堯眼神冰冷,毛筆疾點,不再保留!“流勢”身法避開刀鋒,“破勢”連斬反擊!他雖然力量未復,但時空畫法的精妙遠超尋常武技,一時間竟與那殺手頭目鬥得旗鼓相當!

其他黑衣人見狀,紛紛圍攏過來,攻勢更急!

周堯壓力陡增,身上舊傷被牽動,嘴角再次溢出血絲。但他半步不退,筆走龍蛇,墨光縱橫,竟憑借一己之力,暫時護住了馬車方圓之地!

那丫鬟回過神來,看着擋在身前那並不算高大、卻異常堅定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光芒。她迅速撿起短劍,低聲道:“多謝公子相助!請小心,這些人是‘影牙’殺手!”

影牙?周堯心中一震!這不是李嵩提過的、扭曲者麾下最神秘難纏的爪牙嗎?他們竟然出現在這裏,追殺一支看似普通的商隊?這商隊到底什麼來頭?

不容他多想,殺手們的攻擊越發瘋狂。周堯畢竟有傷在身,久戰之下,漸漸力不從心,險象環生。

就在他一筆蕩開三把鋼刀,卻被殺手頭目一腳踹中胸口,踉蹌後退,眼看就要被亂刀分屍的刹那——

馬車車廂內,突然傳出一聲清越冷冽的嬌叱:

“夠了!”

簾影一動,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驚鴻般掠出!

劍光如水!寒意徹骨!

那劍光快得超乎想象,如同月光灑落,無聲無息間,已掠過三名沖在最前的黑衣殺手脖頸!

三名殺手動作猛然僵住,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隨即咽喉處血線迸現,一聲不吭地撲倒在地!

全場瞬間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狠辣無比的劍光震懾住了!

周堯也愕然望去。

只見馬車旁,不知何時已站着一位白衣女子。女子身量高挑,體態輕盈,面上罩着一層薄薄的白紗,看不清具體容貌,只露出一雙清冷如寒潭、銳利如劍鋒的眸子。她手中握着一柄古樸長劍,劍身如一泓秋水,散發着森森寒意。

她僅僅是站在那裏,周身便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氣場和一種久居人上的威嚴。

剩餘的黑衣殺手如臨大敵,下意識地後退半步,警惕地盯着白衣女子。

殺手頭目眼神變幻,咬牙道:“果然有高手護衛!點子扎手,並肩上!拿下她!”

黑衣殺手們再次鼓起凶性,結成戰陣,圍攻而上!

白衣女子冷哼一聲,手中長劍一振,劍鳴清越!她身法如鬼魅,劍光如匹練,每一劍都精準狠辣,直取要害!招式並非江湖路數,更像是經過千錘百煉的沙場劍術,簡潔、高效、致命!

周堯甚至能隱約感覺到,她揮劍之時,周遭的空氣都變得凝滯冰冷,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勢”隨着劍招彌漫開來,壓制着對手的心神與動作!

好厲害的劍法!好強的修爲!這女子絕非普通人!

有了白衣女子這強援加入,戰局瞬間逆轉。周堯壓力大減,專心應對一側之敵,毛筆點、削、抹、挑,將時空畫法的靈巧與詭異發揮得淋漓盡致,雖殺傷力不及女子劍術,卻往往能出其不意地打斷對手節奏,制造殺機。

兩人雖素未謀面,此刻卻配合得異常默契,仿佛早已演練過無數次。

片刻之後,十餘名黑衣殺手已盡數倒地,非死即傷。

殺手頭目見大勢已去,虛晃一刀,猛地向後躍入蘆葦叢中,想要遁走!

“留下!”白衣女子冷叱一聲,劍尖挑飛一枚石子,如同強弩勁矢般射向殺手頭目後心!

“噗!”殺手頭目悶哼一聲,撲倒在地,掙扎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河灘上重歸寂靜,只剩下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

白衣女子還劍入鞘,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最後落在周堯身上。那目光清冷依舊,卻少了幾分之前的銳利,多了一絲審視與探究。

“多謝公子出手相助。”她開口,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盤,清脆卻帶着疏離感,“若非公子,小女子恐難及時脫身。”

周堯壓下體內翻騰的氣血,拱手道:“姑娘客氣了,路見不平而已。更何況,這些歹人窮凶極惡,在下亦不能坐視。”

那丫鬟也連忙上前,對周堯盈盈一拜:“婢子含珠,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她抬起頭,好奇地打量着周堯,尤其是他手中那支奇特的毛筆。

白衣女子的目光也落在周堯的毛筆上,微微停頓了一下,卻並未多問。她轉而看向一旁的張擇端,以及地上那些黑衣殺手的屍體,秀眉微蹙。

“此地不宜久留。‘影牙’行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後續必有追兵。”她語氣果斷,“公子與這位先生若無要事,不如隨我等先行離開此地?”

周堯正愁如何渡過淮水,聞言心中一動,但並未立刻答應,反而問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這些殺手爲何要追殺你們?”

白衣女子沉默片刻,淡淡道:“名諱不足掛齒。至於爲何被追殺…或許與家父曾任職軍器監,知曉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有關。”她語焉不詳,顯然有所保留。

軍器監?周堯心中疑竇更深。但他看出對方不願多言,也不再追問。眼下最重要的是離開這是非之地。

“既如此,便叨擾姑娘了。我等欲南下渡淮,不知姑娘…”

“正好同路。”白衣女子頷首,“我等亦有要事需即刻南下。河邊尚有備用小船,可載我等過河。”

她行事極爲幹脆利落,吩咐含珠和那名僅存的、受傷不輕的護衛迅速處理現場,將重要物品搬上隱藏在蘆葦叢中的一條烏篷小船。

周堯也幫忙攙扶傷者,張擇端則驚魂未定地跟在後面。

很快,幾人登上小船。那受傷的護衛勉強撐篙,小船悄無聲息地滑入淮水主流,向着南岸駛去。

夜色籠罩河面,水流潺潺。船篷內,氣氛有些沉默。

周堯盤膝而坐,默默調息,修復傷勢。白衣女子則坐在對面,白紗下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周堯身上,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探究。

含珠在一旁小心地給傷者包扎,不時偷偷看周堯一眼,眼神中充滿了感激與好奇。

張擇端縮在角落,抱着膝蓋,依舊後怕不已。

不知過了多久,南岸的輪廓漸漸清晰。

就在小船即將靠岸的刹那,周堯懷中的窺天鏡碎片再次毫無征兆地劇烈發熱!這一次,灼熱感前所未有地強烈!

他猛地抬頭望向南岸!

幾乎同時,對面一直沉默的白衣女子也突然按住了劍柄,清冷的眼神銳利地掃向岸邊的黑暗處!

“小心!”兩人異口同聲!

話音未落——

咻!咻!咻!

數十支弩箭如同毒蜂般,從岸邊的蘆葦蕩中暴射而出,覆蓋了整個小船!

更大的埋伏,正在南岸等待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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