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居高臨下地審視着跪在腳下的女人。
青銅面具遮掩了她的容貌，卻遮不住那雙眼睛裏翻涌的震驚。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一個合格的掌權者，從不輕易回答下屬的質問，而是要用自己的問題，重新定義彼此的地位。
“你效忠於太後？”
他的聲音不高，卻透着一股天然的威勢，那是權力賦予的份量。
凌霜心神劇震，瞬間收斂了所有外露的情緒，垂下頭顱，聲音恢復了機械般的冰冷。
“鳳衛，只效忠於鳳印執掌者。”
“太後娘娘執鳳印時，鳳衛效忠太後。”
高林立刻捕捉到了她話語中的陷阱與深意。
“那現在呢？”
凌霜沉默了。
片刻之後，她似乎做出了某種判斷，才再次開口。
“鳳衛早已一分爲二。”
“‘鳳部’聽命於太後娘娘，主要搜集情報；而‘凰部’，則效忠於當今陛下，主管的是戒衛安全。”
原來如此。
高林了然於心。
這對母女，果然誰都不是省油的燈，早已將這支最鋒利的暗刃，拆成了兩半，構成了紫禁城裏最隱秘的權力天平。
太後將“鳳部”的統領令交給自己，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拉攏，而是近乎托付身家性命的豪賭。
“很好。”
高林不再試探，他需要立刻驗證這枚令牌的成色。
他盯着凌霜，下達了成爲掌權者後的第一個命令。
“我需要一份名單。”
“所有進出攝政王府的人員，無論官職高低，身份貴賤，我要他們三日內的全部詳細記錄。”
凌霜的身形出現了略微的僵硬。
攝政王府！
那是整個大周，除了皇宮之外，防衛最森嚴、也最致命的龍潭虎穴。
但她沒有提出任何疑問，更沒有絲毫猶豫，這是頂級暗衛的職業素養。
“是。”
“三日之內，名單會送到您手上。”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陰影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效率高得駭人。
高林摩挲着那枚冰涼的鐵牌，第一次真切地嚐到了權柄的滋味。
這就是太後送給他的爪牙，一把能撕開黑暗的利刃。
……
夜深人靜。
高林回到養心殿偏殿的住處，關上門，將外界的一切喧囂隔絕。
他給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飲而盡。
冰冷的茶水滑過喉嚨，卻壓不住他此刻心頭的燥熱。
他如今既是棋子，也是試圖掀翻棋盤的棋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閉上眼，默默運轉化納今夜從太後身上得來的純陰之氣，用以調和體內日益霸道的陽炎真氣。
就在他心神沉浸的刹那！
一股錐心刺骨的殺機，毫無征兆地爆開，瞬間將他整個人吞噬！
不好！
高林全身汗毛倒豎，想也不想，體內的陽炎真氣如火山般噴發，腳下發力，身體硬生生向側方橫移三尺！
嗤！
一道浸滿死亡氣息的劍鋒，貼着他的後頸皮膚刮過！
森然的劍氣，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細長的血線。
只要他慢上零點一秒，頭顱此刻已經飛起！
高林翻身落地，抬頭望去，瞳孔驟然收縮。
窗邊，不知何時站着一個黑衣人，手持窄身長劍，臉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雙死寂的眼睛，正冷酷地鎖定着他。
宗師！
那凝如實質的殺氣，幾乎讓空氣都變得粘稠！
黑衣人一擊失手，沒有半句廢話，手腕一振，劍鋒化作一片致命的星雨，再次將高林完全籠罩！
招式毒辣，劍劍封喉！
該死！
高林心中怒罵，他空有宗師級的內力，實戰經驗卻近乎爲零。
面對這職業殺手的奪命劍法，他只能依靠遠超對方的雄渾真氣和搏命的本能，險之又險地閃避。
“砰！”
他雙掌推出，陽炎真氣狂暴涌出，悍然拍在對方的劍身上。
黑衣人被這股霸道無匹的真氣震得手臂劇麻，身形連退三步，眼中閃過一抹驚疑。
一個太監，竟然也是宗師？！
這抹驚疑，旋即化爲更加濃烈的殺意！
此子，斷不可留！
黑衣人的劍勢陡然一變，愈發詭異刁鑽，劍光在狹小的房間內織成一張天羅地網。
桌椅屏風在兩人真氣碰撞的餘波中，不斷炸裂成漫天木屑。
高林越打越是心驚。
他的內力明明強於對方，可對方的劍法太過精妙，每一招都暗藏殺機，逼得他左支右絀，破綻百出。
他不能再這樣被動挨打！
高林眼神一狠，故意賣出一個破綻！
噗嗤！
他以左臂硬接了對方一劍，劍鋒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瞬間染紅衣袖。
劇痛襲來，但高林卻借此抓住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就是現在！
在黑衣人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一刹那，高林忍着劇痛，右手並指如刀，凝聚起全部的陽炎真氣，如同一柄燒紅的烙鐵，直插對方心口！
以傷換命！
黑衣人瞳孔急縮，他沒想到這個小太監竟如此悍不畏死！
他想變招格擋，卻已然不及！
眼看這搏命一擊即將得手！
“叮！”
一聲清脆的金鐵交擊聲，突兀地在兩人之間響起。
一道比黑衣人更快、更冷、更決絕的幽影，鬼魅般從房梁飄落。
一柄漆黑的短劍，後發先至，精準無比地點在了黑衣人長劍的劍脊上。
黑衣人只覺一股陰柔至極的力道傳來，長劍頓時失控，擦着高林的耳廓，狠狠刺入了他身後的牆壁。
戰局，瞬息逆轉！
凌霜手持短劍，擋在高林身前，整個人的姿態，如同一頭盯住獵物的雌豹。
“鳳衛？”
黑衣人看清來人，聲音裏透出深深的忌憚。
“太後的人，要插手此事？”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凌霜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他的命，現在是我的。”
黑衣人眼中閃過一抹決絕。
任務失敗了。
面對兩個宗師，其中一個還是鳳衛的頂尖殺手，他斷無生理。
“周王府，沒有孬種！”
他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非但不退，反而合身撲上，竟是要引爆全身真氣，拉一個墊背的！
高林與凌霜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兩人同時出手！
高林不再保留，陽炎真氣毫無保留地爆發，如同一輪炙熱的太陽，正面碾壓過去。
而凌霜的身影，則化作一道穿梭於暗夜的死亡弧線，繞至黑衣人身後，短劍直刺其後心要害！
前後夾擊，是爲絕殺！
“呃……”
黑衣人發出一聲不甘的悶哼，身體被高林的真氣轟得倒飛而出，人在半空，凌霜的短劍已然透胸而過。
他重重摔落在地，口中黑血狂涌，生機飛速流逝。
自知必死的他，眼中閃過一抹猙獰，猛地一咬後槽牙！
藏於齒間的毒囊瞬間破裂！
黑衣人的身體劇烈抽搐了幾下，便徹底沒了聲息。
撲通。
隨着他的倒下，一件東西從他破爛的懷中滑落，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高林捂着鮮血淋漓的手臂，忍着劇痛走上前。
他彎腰，將那件東西撿了起來。
是一枚通體漆黑的鐵牌，入手冰涼刺骨。
借着窗外透進的月色，高林看清了鐵牌上用陰文深刻的那個字。
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