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
都已經鬧成那樣了,文女士那麼直白的通知,她得沒皮沒臉成什麼樣兒,才會繼續抱有可笑至極的念想。
孟京南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因爲,他沒收到東西。
床只有一張,怎麼睡就成了問題。
焦萊窩在豆包沙發上,盯着亮起的電腦屏幕發呆。
平時三天兩頭熬大夜也要吃安眠藥才能有些淺淺睡意,今天不到十一點,眼皮就有打架的趨勢。
孟京南出來抽煙,那個兩個小時前說出來處理工作的犟種,就這麼縮成一團睡着了。
蹲下來靜靜看着,無聲描摹着這張又愛又恨的臉,睫毛還是如烏羽般濃密,閉上眼才能看見的小黑痣點綴在她左眼眼皮上,莫名帶了絲俏皮,碎發散落幾縷搭在高挺的鼻梁上,鼻頭小小的,但很圓潤,這麼細細打量才發現,她一張精致的鵝蛋臉,白的近乎透明,放大了那股安靜狀態下才能發現的濃濃疲倦感。
拇指粗糲的指腹摩挲着光滑細膩的臉頰皮膚,孟京南喉結上下滾動,恨不得用力捏痛這個沒長心的小混蛋。
小混蛋感受到幹燥的逼近,跟長了探測儀似的,小手拉着他的袖子往懷裏拽,小臉往他掌心裏蹭。
孟京南被她這熟練的動作逗笑了,三五秒,笑意凝固,湊近用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耳垂,“知道我是誰麼,就敢這麼勾引我。”
難得進入深度睡眠的人像是聽懂了他的話,又像是無意識的回應,嘴裏喃喃,“老孟,要抱抱。”
五個字如同五道雷,劈了孟京南一遍又一遍,他鮮少有這種混沌的時刻,每一次出現,都是因爲眼前這個小混蛋。
怔愣過後,他抽出手,將人打橫抱起,睡夢中的小混蛋精準地攀上他的脖子,兩只手摸上他的耳朵,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角度。
天色大亮,焦萊迷迷糊糊醒來,半晌才完全恢復意識,猛地從床上坐起,房間裏只有她自己。
伸手去摸,靠外邊的被窩是冷的,掀被下床,不止房間,整個房子也只有她自己。
原本放行李箱的位置空了出來,那雙劣質的塑料拖鞋整齊的擺在鞋架上。
孟京南走了。
焦萊怔怔站在房間門口,垂在兩側的指尖輕輕顫了下,唇角勾了勾,壓住了舌底的苦澀。
洗完臉回到房間換衣服,隨意瞥向飄窗上的維尼,手上一頓,扔下衣服爬上床,將維尼撈過來。
胖胖的維尼脖子上掛着條細細的黑繩,低端吊着兩枚戒指,一枚3.1克拉的長方形豔彩藍鑽,另外一枚是個很普通的銀色素圈。
那枚藍鑽曾在佳士得拍出兩千八百萬的高價,而那枚素圈,是五年前在央美後面的夜市地攤上,花了八十八塊錢買的。
跟價值千萬的鑽石掛在一起,一時很難評價,到底是素圈襯托的藍鑽像地攤工藝品,還是藍鑽抬高了素圈的身價。
焦萊一秒破防,眼淚汩汩流下,唇瓣周圍咬出一圈白色。
素圈本來是一對,留下的這枚是女戒,男戒不知道還在不在。
都是孟京南送的,兩人最後一次在望津公館見面,她把兩枚戒指取下來還給了孟京南,暴怒的男人把自己手上的素圈扔進了馬桶,那枚藍鑽隨手給了那個公主。
可現在,兩枚戒指出現在維尼脖子上,焦萊捏着兩枚戒指哭到視線模糊。
這個地方沒有孟京南,沒有讓她難堪的嘲諷,沒有對她家庭的輕蔑。
可同樣,她也沒了當初的熾熱和鮮活,勇氣和無畏,沒有孟京南的焦萊,等同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麻木感受着情竇初開熱烈的餘溫和心碎。
...
周一中午,焦萊請了兩個小時假去了趟銀行,把一千七百萬轉到了焦萬開的卡上,焦萬開嚇了一跳,電話打過來就是唯恐女兒違法犯罪的擔憂。
“妹妹,你到哪兒找了這麼多錢?”
“我換了個工作,接了個大項目,老板人好,提前給了工資和項目獎金。”
焦萬開倒吸一口氣,“多大的項目人家能給你預支差不多兩千萬,爸爸也是生意人,這裏面的水爸爸也知道的。”
焦萊嚼着剛買的面包,差點噎住,要不說是宋斐家的公司,怕是焦萬開下午就得出現在雲臨,強行帶她回家,“也有人情在裏面,新老板是斐斐小叔,雲臨價值300億的冰雪城項目,我有幸進了設計團隊。”
焦萬開沉默幾秒,“只是這樣?”
“爸,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焦萊說,“我要想走旁門左道,不會等到現在,老板看在斐斐的面子上,才敢這麼預支,接下來少說十年,我都得給宋家打工,把心放進肚子裏。”
宋家那個閨女沒去雲臨前,常常往家裏跑,焦萬開和付雪跟她也熟,知道她爸是東瀾的董事,聽女兒這麼說,焦萬開有兩分信了,“妹妹,錢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準爲了些死東西就忘記爸爸從小教你的道理,有爸爸在,天塌下來也不會砸到你跟媽媽,聽到沒有。”
柔軟的面包秒變沉重的石頭,卡在焦萊的喉嚨,憋得她渾身生疼,“知道了,爸,你先把餘叔叔和高利貸的錢還了,剩下的我們再慢慢想辦法。”
父女倆又閒聊了會兒,雙方老調重彈的關心和叮囑,焦萊趕着點回公司,開始千篇一律的牛馬生活。
去新崗位報到前一個星期,周三下午,宋斐打電話讓焦萊去家裏吃飯,地鐵轉公交,在雲摩莊園門口,遇到正好回家的宋逍。
很騷包的紅色812跑車,裏面坐了個很騷包的車主。
脫下人模狗樣正裝的宋逍,穿了件水粉色的深V薄衫,五官立體深邃,明明是矜貴的氣質,卻總有股吊兒郎當的復雜。
焦萊剛坐上物業的觀光車,麻煩物業送她進去,宋逍停車降下車窗,“下車,跟我一起。”
宋斐跟宋逍兩家人就住隔壁,猶豫了下,焦萊跟保安道了聲謝,上了宋逍的車。
瞥見她懷裏抱着的紙箱,宋逍問她:“工作交接好了?”
“嗯,手上有個案子有些細節還是得我來跟進,但我保證不會影響冰雪城項目。”
宋逍聽出她語調中的認真嚴肅,再一看她端端正正的坐姿,輕笑,“下班時間,別把我當老板,不用這麼緊繃。”
焦萊赧然一笑,“好的小叔。”
宋逍一聽這聲小叔,有刹那的晃神,輕笑變大笑,“家裏那個討債鬼一口一個狗東西叫我,猛地聽你這麼叫,是挺順耳,行,你這侄女兒我認下了,以後有麻煩找小叔,小叔給你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