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重得化不開,將那座破敗不堪的小院徹底吞沒,仿佛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沉寂。主屋內,沒有點燃燈燭,只有清冷的月光,頑強地透過窗櫺上糊着的、早已破損的桑皮紙破洞,勉強擠進來幾縷,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幾塊斑駁而黯淡的光斑,如同破碎的銀幣。
墨宸盤膝坐在那張硬得硌人的板床上,身形在黑暗中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他雙目緊閉,呼吸被刻意調整得悠長而微弱,幾乎與四周的黑暗融爲一體,若不仔細感知,甚至會忽略掉他的存在。然而,在這外在極致的寧靜之下,他的意識卻如同最精密、最敏銳的探針,正以前世丹尊那浩瀚如海的神識之力,一寸寸地、細致入微地內視、探查着這具名爲“萬脈俱通混沌體”的、既帶來絕望又蘊含無限可能的軀殼。
“果然如此……與推演相符,甚至更爲棘手……”意識徹底沉入體內微觀世界,墨宸“看”到的景象,絕非尋常修士內視時那般或寬闊或狹窄、清晰可辨的經脈網絡。呈現在他感知中的,是一片無比繁復、精密到令人驚嘆、彼此交織纏繞、卻又渾然天成、仿佛蘊藏着宇宙至理的能量循環系統。每一條細微的經脈都暢通無阻,如同最優質的通衢大道;每一個關鍵的穴竅都如同微小的星辰漩渦,在緩緩自行轉動,散發着微弱的吸力。天地間的靈氣,乃至他自身日常活動所產生的微弱氣血之力,一旦進入這具身體,便如同涓涓細流匯入無垠大海,被這個龐大、內斂而高效的循環系統瞬間吸納、分流,然後輸送至身體最深處,去滋養那一片混沌未開、緩緩旋轉的本源之地。
一旦這本源被成功激活、喚醒,就如同千裏之堤找到決口,以往所有被吞噬、積蓄的力量將如同洪水般洶涌而出,其修爲進境之速,必將一日千裏,遠超常人想象。
但難就難在,如何激活這本源?這就像要點燃一堆溼透的、品質極高的神木,需要的不只是火星,更是足以引燃它的特定條件和磅礴能量。
“需要的能量,堪稱海量……幾乎是一個無底洞。而且,似乎並非簡單的靈氣堆積就可以滿足……”墨宸的神識小心翼翼地、如同觸摸易碎品般,嚐試去觸碰那一片緩緩旋轉的混沌本源。感受到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深邃、古老、仿佛蘊含着開天辟地之初般宏大力量的氣息,但同時,它也如同沉睡的太古巨獸,對尋常的靈氣、氣血這類“普通食物”顯得愛答不理,反應極其微弱。
“需要特殊的契機……或者,某種本質更高層次的力量進行引動……”他陷入沉思。虛空涅槃炎的本源火種,無疑是極高層次的力量,但此刻這火種太過微弱,如同風中殘燭,別說引動混沌本源,就連稍微靠近,都可能被本源無意識散發的氣息掠奪。
他評估着自身目前的實際狀態:
靈力:微弱至幾乎無法主動施展任何法術,連最低階的“引火術”都難以維持一息。
肉身:混沌體霸道與徹底的掠奪,導致他的丹田永遠無法積蓄起有效的靈力,身體也因長期的能量虧空而極度虛弱。肌肉無力,氣血兩虧,力量、速度、耐力,全面低於一個常年打熬身體的煉體期三重修士。若是正面搏殺,對方甚至無需動用武技,僅憑強橫的肉掌力量,就能輕易將他擊潰。
“呵……”墨宸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自嘲。這便是他穿越重生後,必須面對的血淋淋的現實。一個被自身“天賦”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囚徒。
但,丹尊的驕傲,豈會就此認命?
他緩緩抬起手,看着那微微顫抖、軟弱無力的指尖,眼神卻逐漸變得銳利如刀。
“混沌體……掠奪……既然無法阻止,那便……利用它,欺騙它!”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瘋狂滋長。前世的丹道知識如同浩瀚星海,其中未必沒有一線生機。他需要一種方法,一種能暫時蒙蔽這掠奪本能,爲自己爭取到片刻“自由”的方法。
丹藥!唯有丹藥,是他最熟悉的領域,也是他目前唯一可能破局的方向!
盡管身體虛弱,靈力幾近於無,但他的神識尚存,丹道知識無損。這便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光。
此丹,當名爲——竊天丹!竊取一線天機,於絕境中開辟生路!
接下來的數個日夜,墨宸幾乎耗盡心神進行推演。他不能使用任何需要大量靈力支撐的高深法門,所有構思都必須建立在 “僅憑微弱靈力與超絕神識即可實現” 的基礎上。這無疑是將他的丹道智慧逼至極限。
丹方推演,於微末處見真章:
· 煉丹過程本身,不能依賴超過他此刻體內那絲微弱靈力的能量。所有藥力激發、融合,必須依靠神識精控與火候妙用。
· 主藥選擇(均爲普通藥材,且需易於用凡火或低階地火處理):
· 斂息草:取其“降低存在感”之道韻。目標不是隱藏自身,而是在成丹時,使其藥性形成的臨時靈絡能 “融入”背景,在混沌體的感知中不被標記爲需要立刻吞噬的“異種能量”。
· 聚靈花:利用其“吸附並短暫束縛微量靈氣”的特性。非爲聚靈,而是作爲 “信號發生器” ,在特定時刻釋放一個極其微弱但精純的靈氣信號,短暫吸引掠奪本能的“注意”。
· 百脈藤:看中其 “天然管道”屬性與韌性。以其爲骨架,通過藥力整合,構築一條結構穩定、能允許靈力通過的臨時“橋梁”。
. 幻心藤:取其致幻特性,藥力被引導用於 “混淆”混沌體對能量真假的辨識,使其更易被“誘餌”吸引,並對模擬靈絡產生“認知偏差”。(增加欺騙成功率)
. 空蟬殼:取其“金蟬脫殼”的意象與輕靈空虛的特性。藥力用於 增強模擬靈絡的“虛無”屬性,使其更難以被混沌體的掠奪本能鎖定和吞噬。(提升通道穩定性)
. 血紋棗:性溫,調和氣血。在此用於 平衡“斂息草”與“幻心藤”可能帶來的氣血凝滯副作用,並在藥效過後幫助身體快速平復因被欺騙而可能產生的“反噬”。(風險控制,減少副作用)
. 玉髓漿(玉石粉末浸泡靈水所得的沉澱物):並非真正玉髓,而是取其“溫潤”、“庇護”的象征意義。微量使用,藥力用於 在臨時通道形成時,極其短暫地護住主要經脈節點,防止通道開啓與關閉瞬間的能量沖擊對脆弱經脈造成損傷。(保護措施)
. 七星葉:蘊含微弱的星辰平衡之力。用於 協調衆多藥材迥異的藥性,充當藥力融合的“催化劑”和“平衡器”,是整個復雜丹方的“潤滑劑”。(確保系統協同)
. 地根粉:性沉,土屬性。作爲 藥力基底和穩定劑,承載所有藥性,確保丹藥結構穩固,防止因藥性過於“虛浮”而提前崩潰。(提升丹藥品質與持續時間)
· 丹訣與烙印:整套煉丹手訣,完全爲引導藥性 而設計,不蘊含絲毫靈力。真正的核心在於最後打入的 “神識烙印”——那是一絲純粹由意念構成、模擬“空白通行證”規則的意境。這烙印,是欺騙成功的唯一關鍵,完全依賴他前世丹尊的境界理解。
理論終於完善,下面就是煉制和驗證效果,他必須盡快行動起來。
困境重重,環環相扣,幾乎令人窒息。
然而,墨宸的嘴角,卻在此刻微微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中帶着一絲挑戰的意味,甚至是一分……興奮。
有趣。
這才有趣。
若是一切順遂,資源唾手可得,那這逆天改命、重登巔峰之路,也未免太過平淡無趣了。正是這步步荊棘,處處難關,如同精心設計的謎題,才更能激發他靈魂深處那屬於丹尊的、永不屈服、迎難而上的挑戰欲與征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