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非戰鬥”社交
鑽石賭場酒店頂層的“空中花園”餐廳，燈光柔和，視野絕佳。腳下是洛聖都永不熄滅的霓虹海洋，弦樂四重奏演奏着舒緩的旋律。空氣中彌漫着高級香水、雪茄和陳年葡萄酒的復雜氣味。
陸安琪四人坐在預定的靠窗位置，穿着合體的正裝——這是他們用第一筆“大額”收入購置的行頭之一。楊智誠的西裝外套下，肌肉線條依舊明顯，但他努力學着像陸安琪那樣鬆弛地靠在椅背上，而不是像在偵察任務中那樣隨時準備彈起。陳凌小心翼翼地研究着菜單上那些看不懂的法文菜名，陳浩濱則看似隨意，目光卻習慣性地掃視着餐廳入口、緊急通道和那些衣冠楚楚的客人。
“先生們，需要點些酒水嗎？”侍者恭敬地問。
“水就行。”陸安琪說。其他人也附和。在任務結束後的“放鬆”時間保持清醒，是他們不言而喻的默契。
“嘖，這地方，”楊智誠壓低聲音，用叉子戳了戳面前精致的餐前面包，“吃個飯跟做賊似的……不對，比做賊還累。賊都不用坐這麼直。”他扭了扭脖子。
“少廢話，享受一下。”陳凌小聲說，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常客，“你知道這頓飯夠買多少改裝件嗎？安琪出血本了。”
“所以才要好好享受啊！”楊智誠眼睛瞄向餐廳深處那扇華麗的大門，門後隱約傳來輪盤轉動和籌碼碰撞的誘人聲響，“我說……來都來了，吃完飯，去那邊‘觀摩’一下？就看看，不玩。”他搓了搓手指，眼裏閃着熟悉的光。
“想都別想。”陸安琪頭也沒抬，切着牛排，“你忘了上次在遊戲裏，是誰把準備買叛亂分子的錢全輸在虛擬三張撲克上，嚎了整整一個星期的？”
“那是遊戲！這是現實！我運氣肯定……”楊智誠試圖爭辯。
“陳凌，陳浩濱。”陸安琪淡淡開口。
“明白！”陳凌立刻放下刀叉，和陳浩濱一左一右，非常自然地把手搭在楊智誠兩邊的椅子扶手上，動作流暢得像排練過——事實上，他們確實在來的車上就預演過這個場景。
“我靠！你們至於嗎？”楊智誠哭笑不得。
“非常至於。”陳浩濱微笑，“想想你的放逐者，還想不想換‘沖刺’塗裝和競賽引擎了？想想地堡，那才是大錢窟。在這裏輸掉一個輪胎，都是犯罪。”
楊智誠看着三人嚴肅（憋笑）的表情，肩膀垮了下來，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不玩就不玩。媽的，等老子以後成了洛聖都地下皇帝，把這破賭場買下來，天天在裏面開碰碰車……”
輕鬆的笑意在桌間彌漫。他們享受着久違的、不帶生死壓力的美食，點評着窗外的夜景，吐槽着餐廳裏某個客人浮誇的領結。陳凌甚至鼓起勇氣，對路過他們桌、誇贊葡萄酒的餐廳經理點了點頭，盡管後背有點僵。
就在主菜即將結束時，陳浩濱借着舉杯喝水的動作，嘴唇微動，聲音低得只有他們四人能聽到：“我們斜後方，靠柱子的那張雙人桌。穿灰色西裝、禿頂的那個男人，從我們進來後看了我們三次，視線停留時間略長。他耳朵裏有幾乎看不見的通訊設備。他對面坐着的年輕女人，手提包放在桌下的角度不自然，可能藏着東西。”
輕鬆的氣氛瞬間被一絲警覺取代。四人沒有立刻轉頭，但身體都微不可察地調整了姿勢。
“能聽到什麼嗎？”陸安琪問，同樣以極低的聲音。
陳浩濱微微搖頭：“距離太遠，環境音復雜。需要更專業的設備。”
來自暗處的回應
他們如常用餐、聊天，甚至故意笑得大聲了一些，扮演着“幾個有點錢、來見世面的年輕人”的角色。但眼角的餘光始終注意着那一桌。
灰西裝男人和女伴很快結束了用餐，起身離開。經過他們桌邊時，男人似乎無意間瞥了陸安琪一眼，眼神平淡，沒有任何情緒，但陸安琪捕捉到了那瞬間的審視意味。
“他認出我們了？還是我們多心了？”陳凌有些不安。
“不知道。”陸安琪放下餐巾，“但今晚到此爲止。浩濱，結賬。誠子，凌子，我們走。自然點。”
離開餐廳，走進直達地下車庫的電梯，金屬門關閉的瞬間，那種被隱約注視的感覺才稍微散去。
“會是上次碼頭那夥人嗎？”楊智誠捏了捏拳頭，“媽的，吃個飯都不安生。”
“不像。”陳浩濱搖頭，“那夥人是亡命徒的風格。剛才那個……更‘體制內’。可能是FIB，也可能是IAA的便衣。或者，是某個大人物的安保人員。”
“我們被盯上了。”陸安琪陳述這個事實，語氣冷靜，“從什麼時候開始？農場？還是碼頭那次？或者更早。”這提醒他們，洛聖都的水，比遊戲裏深得多，暗流也更復雜。
回到日蝕大廈公寓，那頓昂貴晚餐帶來的些許愜意已經蕩然無存。一種緊迫感彌漫開來。
“光有錢和幾輛車不夠。”楊智誠忽然開口，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腳下看似平靜的城市，“今天在賭場，我想玩兩把，你們能按住我。但如果下次來的，是按住我們脖子的人呢？碼頭那次，我們跑掉了，有運氣成分。如果對方人再多點，車再好點呢？”
他轉過身，臉上沒了平時的嬉笑：“我需要練。不只是槍法，還有力量、反應。遊戲裏屬性點加點就行，這裏得流汗。”他看向陸安琪，“安琪，我記得你研究過，這城市哪裏有不記名的、設備好的健身房？還有靶場，能真槍實彈練移動靶和CQB（室內近距離戰鬥）的那種。”
陸安琪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慰。他點頭：“有。北邊一些摩托幫控制的舊倉庫區有地下黑拳場和配套訓練館，給錢就能用，不問來歷。靶場更麻煩點，但萊斯特或許有渠道。你自己？”
“我也去。”陳浩濱說，“我的‘技能’更多在線上，這裏的實戰電子對抗、無人機精細操作、甚至開車，都需要肌肉記憶，不是動動鼠標就行。”
陳凌猶豫了一下，也舉起手：“我……我也得練。至少開槍手不能抖，跑路不能拖後腿。”
“好。”陸安琪拿出平板，“那我們就制定一個訓練計劃。上午，體能和基礎格鬥（我和誠子主導）。下午，專項技能：誠子練槍和載具操控（尤其是惡劣地形），浩濱練電子設備實戰應用和飛行器模擬（我聯系看看有沒有二手飛行模擬器），凌子跟我重點練駕駛（尤其是防御性駕駛和緊急情況處理）和情報整理分析。晚上，復盤，研究地圖，制定各種應急預案。”
計劃粗暴，但實用。他們不再是擁有“無敵”設定和快速讀檔能力的玩家，而是需要將每一個遊戲裏“知道”的技巧，變成身體真實記憶的求生者。
接下來的幾天，生活節奏驟然改變。白天，他們在不同的灰色地點揮汗如雨。楊智誠在充滿汗味和鐵鏽味的地下健身房推舉驚人的重量，在簡陋但真實的CQB靶場裏，從最初依靠遊戲記憶掃射，到慢慢學會控制呼吸、尋找掩體、精確點射。陳浩濱在車庫一角搭建了簡陋的工作台，拆解組裝各種電子設備，同時用那台淘換來的老舊飛行模擬器，一坐就是幾個小時，熟悉各種直升機和固定翼飛機的“手感”。陳凌在陸安琪的副駕上，臉色發白地經歷着一次次緊急變道、甩尾和模擬撞擊，並在安全的郊外靶場，從閉着眼開槍到能勉強命中不遠處的固定靶。
陸安琪自己則一方面鞏固駕駛和射擊，另一方面深入研究這個真實洛聖都的地圖、交通模式、警力部署規律，並開始構思更復雜的多人配合戰術。
晚上，他們累得幾乎散架，聚在公寓裏，一邊互相按摩酸痛的肩膀肌肉，一邊用平板回放白天訓練錄制的片段，分析問題。
“誠子，你突擊時還是習慣性暴露身體太多，遊戲裏血條厚，這裏一槍就可能完蛋。”
“浩濱，無人機切換視角的速度還要快，現實裏沒有平滑過渡。”
“凌子，方向盤握太死了，放鬆，感受車子的反饋。”
拌嘴依然在，但內容變了：
“楊智誠！你他媽練腿能不能別嚎那麼大聲？我在隔壁練專注力呢！”
“陳浩濱！你這模擬器墜機聲能不能關小點？我以爲是轟炸！”
“陳凌！中午的蛋白粉你是不是偷喝我那份了？味道不對！”
辛苦，但充實。賬戶裏的錢在緩慢增長（農場收入、萊斯特偶爾介紹的“幹淨”小活），而他們能清晰感覺到自己與這個危險世界的“貼合度”在增加。
就在他們沉浸在提升自我的循環中時，萊斯特的消息再次打破了平靜。這次不是電話，是一封加密郵件，附帶一個音頻文件和一個坐標。
“關於那個‘廢棄設施’（地堡），有進展，但情況復雜。不止一方感興趣。聽聽這個，從某個不太可靠的渠道流出的監聽片段。另外，坐標是下次‘友好交流’的地點，對方想先‘見見’你們。建議，做好準備，保持低調，但……不妨適當展示一點肌肉。畢竟，在洛聖都，太弱比太顯眼死得更快。”
陸安琪點開音頻，背景嘈雜，但兩個男人的對話隱約可辨：
“……奇力耶德山那地方……軍事資產剝離……價格不是問題，關鍵是‘清理’要幹淨……”
“……明白……但之前碼頭那批貨的意外……聽說有幾個生面孔攪局，很利落……”
“……查清楚……如果是沒背景的野狗，要麼收編，要麼……在接觸‘大項目’前處理掉。‘佩裏科’的通道不能有任何意外……”
音頻到此戛然而止。
“佩裏科？”陳凌疑惑。
“佩裏科島。”陸安琪緩緩道，眼中光芒銳利起來，“線上終極印鈔機。看來，盯上地堡的，和我們一樣，是有‘大野心’的人。而且，碼頭的事，果然沒那麼容易過去。”
楊智誠捏了捏拳頭，指節咔吧作響，臉上卻露出一個混合着戰意和興奮的笑：“好啊，練了這麼久，正好缺個像樣的沙包。”
陳浩濱檢查着隨身設備：“見面地點在戈多山腳下，半廢棄的露天汽車影院。開闊，容易設伏，也容易觀察。需要做全面電子準備。”
陸安琪看向他的兄弟們。經過這段時間的錘煉，他們眼中的青澀和惶恐被一層堅硬的底色覆蓋。他知道，這次會面，可能不再是簡單的談判，而是一場實力與意志的試探，甚至是風暴來臨前的一次定位。
“檢查裝備，規劃路線，制定ABC計劃。”他沉聲道，“這次，我們不是去送貨，也不是去吃飯。是去告訴某些人——”
“日蝕，不是野狗。”楊智誠接口，咧嘴一笑。
“是有獠牙的狼。”陳浩濱補充。
陳凌深吸一口氣，用力點了點頭。
新的風暴，在訓練場的汗水和加密郵件的低語中，悄然醞釀。他們的帝國之路，每一步都開始踏入更深的漩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