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多山腳下的露天汽車影院,在夜色中如同一片巨大的、被遺忘的廢墟。幾排鏽蝕的金屬支架孤零零地指向星空,巨大的銀幕布滿破損和塗鴉,在夜風中發出輕微的嗚咽聲。地面上雜草叢生,廢棄的零食包裝和破輪胎隨處可見。
陸安琪四人提前一小時抵達,沒有開車進入那片廢棄的放映場,而是將兩輛車(黑色的卡哈馬和深灰色的放逐者)停在遠處一個能俯瞰整個影院的高坡背側。熄火,關燈。
“視野開闊,利於對方觀察,也利於我們監控。”陳浩濱蹲在車後,操作着架起的便攜式熱成像儀和幾個僞裝成石塊的微型運動傳感器,“已布設完畢,覆蓋主要入口和我們後方退路。通訊頻道加密檢查完畢。”
楊智誠檢查着手中的特種卡賓槍,槍口加裝了新買的消音器,旁邊放着裝滿彈匣的戰術背心。他肌肉緊繃,但呼吸平穩,眼神在黑暗中銳利地掃視下方。“要是談不攏,那個主放映室二樓的小窗,是個不錯的狙擊位。”他低聲道。
陳凌坐在卡哈馬駕駛位,負責觀察後方和側翼,手裏緊握着對講機,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摸着腰間快拔槍套裏的AP手槍。他額角有細汗,但比碼頭槍戰時鎮定得多。
陸安琪通過望遠鏡,仔細查看下方。約定的具體位置是銀幕前那片空曠的水泥地。除了風聲和蟲鳴,一片死寂。但他能感覺到,黑暗中有不止一雙眼睛在觀察着這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臨近約定時刻,兩束車燈從遠處公路拐下,不緊不慢地駛入汽車影院廢墟。是一輛黑色的埃努斯 吉伯力,豪華SUV,但底盤似乎異常堅固。它徑直開到銀幕前停下,車燈熄滅。
“只有一輛車,熱成像顯示車內三人,前排兩個,後排一個。周圍暫未發現其他熱源,但不排除有冷血動物或屏蔽措施。”陳浩濱快速匯報。
“按C計劃,接觸組出發。誠子,浩濱,保持掩護和監控。”陸安琪下令,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陳凌也從卡哈馬下來,兩人上了停在一旁的佩嘉西 門羅,緩緩駛下高坡,亮着大燈,開向那輛吉伯力。
門羅在距離吉伯力約二十米處停下,車頭斜對對方。陸安琪和陳凌下車,站在車旁,沒有刻意隱藏,但也沒有靠近。
吉伯力後車門打開,一個穿着剪裁合體的深色大衣、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下車。他看起來四十多歲,面容冷峻,眼神像手術刀。他身邊跟着下車的司機兼保鏢,是個身材魁梧、面無表情的光頭,手看似隨意地垂着,但距離腰間鼓起的部位很近。
“晚上風大,選這麼個地方見面,雅興不淺。”陸安琪率先開口,聲音平靜。
中年男人打量了他們一眼,目光尤其在陸安琪沉穩的眼神和門羅線條優美的車身上停留片刻。“地方夠安靜,說話方便。”他聲音不高,帶着某種久居上位的腔調,“萊斯特說,你們辦事利落,而且……胃口不小。我喜歡和胃口大的人談生意,前提是,牙口要好。”
“我們的牙口,取決於菜單硬不硬。”陸安琪不卑不亢。
男人嘴角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奇力耶德山,那個舊雷達站下的‘設施’。你們有興趣,我也有。但我代表的一方,不喜歡分享,尤其不喜歡和來歷不明、還惹了點小麻煩的新人分享。”他特意加重了“小麻煩”三個字,顯然指碼頭事件。
“麻煩自己找上門,我們只是把它請走了。”陳凌忍不住插了一句,聲音有點緊。
男人瞥了陳凌一眼,沒接話,繼續對陸安琪說:“我可以提供一條路。放棄那個設施,作爲交換,我可以安排你們參與一些……利潤不錯,但更‘安全’的邊角生意。比如,負責南洛聖都幾個街區的‘安保費’收取,或者,幫我們運輸一些不那麼敏感的商品。穩定,來錢,風險低。”
這是收編,也是打發。用一點殘羹冷炙,換取他們放棄核心資產,並納入其控制之下。
陸安琪笑了,笑意未達眼底:“聽起來不錯。但我們兄弟幾個野慣了,怕規矩多,受不了管。那個設施,我們看上了,準備自己吃下。”
氣氛陡然凝滯。光頭保鏢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中年男人臉上的最後一絲客套消失了:“年輕人,有野心是好事,但看不清形勢就是愚蠢。你們知道盯着那塊肉的,除了我們,還有誰嗎?‘梅利威瑟’的退役軍官俱樂部,‘ Lost MC’的那群瘋狗,甚至可能有官方的影子。你們憑什麼?”
“憑我們能拿到別人拿不到的東西,能解決別人解決不了的麻煩。”陸安琪針鋒相對,“德裏克·沃森的麻煩,碼頭上那批順利送達的‘貨’,都是例子。我們不一定需要朋友,但肯定不需要一個指手畫腳的上司。”
“那就是沒得談了?”男人聲音轉冷。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砰!砰!”
兩聲清脆的槍響並非來自對方,而是從遠處廢棄放映廳的方向傳來!子彈打在吉伯力車頭前的水泥地上,濺起火星。
“狙擊手!”光頭保鏢低吼,瞬間拔槍,將中年男人護在身後,吉伯力司機也猛地推開車門作爲掩體。
陸安琪和陳凌也瞬間俯身,躲到門羅引擎蓋後。“不是我們的人!”陳凌急道。
“浩濱!什麼情況?”陸安琪按住耳機。
“第三方!至少兩人,在放映廳二樓!熱成像剛才被幹擾了半秒!”陳浩濱語速飛快,“誠子已經就位!”
幾乎在陳浩濱話音落下的同時,另一個方向的高坡上,傳來一聲更加低沉、經過消音器處理的槍響!
“噗!”
放映廳二樓一個窗戶後,隱約傳來一聲悶哼和重物倒地的聲音。楊智誠開槍了。
“對方有埋伏!我們被當成螳螂了!”中年男人臉色鐵青,迅速在保鏢掩護下向吉伯力後退。
“不想都死在這兒就合作!”陸安琪對着他喊道,同時對陳凌說,“上車!我們沖出去!”
槍聲更加密集地從放映廳方向響起,子彈潑水般掃向吉伯力和門羅。對方火力很猛,用的是自動武器。
吉伯力的防彈玻璃被打得噼啪作響,但暫時無虞。門羅就沒那麼幸運了,漂亮的鈑金上瞬間多了幾個彈孔。
“媽的!”陸安琪發動汽車,引擎咆哮。
“安琪!他們人出來了!四五個,有車從後面繞過來了!”陳浩濱急報。
只見兩輛改裝過的冒險家 鐵腕(和碼頭同款)從放映廳後面沖出,車上的人探出身子瘋狂掃射。目標似乎是所有人——吉伯力和門羅!
“他們想滅口!”中年男人也明白了,在保鏢還擊的間隙對陸安琪吼道,“左邊那條土路!能通到後面的采石場!”
沒有時間猶豫。陸安琪猛打方向,門羅輪胎尖叫着,冒着彈雨向那條狹窄的土路沖去。吉伯力緊隨其後,車身被子彈打得火星四濺。
“誠子!壓制他們!浩濱,幹擾他們的通訊和車輛!凌子,報告路況!”陸安琪在顛簸的車內吼道。
“收到!”楊智誠沉穩的聲音傳來,高坡上再次響起經過消音的狙擊槍聲,一輛追得最緊的鐵腕前輪爆裂,翻滾着撞向廢墟。
陳浩濱啓動了預設的廣譜幹擾,追擊車輛的對講機裏瞬間爆出刺耳的噪音,他們的配合出現了瞬間的混亂。
土路崎嶇不平,門羅的底盤不斷刮擦地面,但陸安琪將它的性能壓榨到極限,在黑暗和塵土中狂奔。吉伯力雖然笨重,但越野性能強悍,緊緊跟在後面。
後面的追兵被楊智誠的精準射擊和陳浩濱的幹擾暫時拖住,但依然緊追不舍。
不知道開了多久,終於甩掉了最後的追兵,兩輛車沖進一個廢棄的采石場,躲在一堆巨大的碎石後面。
熄火,寂靜重新降臨,只有劇烈的喘息聲和引擎冷卻的咔嗒聲。
陸安琪和陳凌下車,持槍警戒。吉伯力的車門也打開,中年男人在保鏢護衛下走出,他的大衣沾滿了塵土,臉色依舊難看,但眼神中多了一絲別樣的神色。他的保鏢手臂被流彈劃傷,正在簡單包扎。
“看來,你的‘對手’們,也沒打算跟你好好談。”陸安琪擦了擦臉上的灰。
男人沉默了一下,看了看陸安琪,又看了看遠處黑暗中來路的方向。“……你們反應很快,槍法也準。那個狙擊手,是你們的人?”
陸安琪不置可否。
男人吐出一口氣,仿佛做出了某種決定:“之前的話,當我沒說過。那個設施……我們或許可以換一種方式合作。”他頓了頓,“你們有行動力,我有信息和部分渠道。但光有這些,還不夠。盯上那塊肉的,比你們想象的更貪、更狠。今天這些,可能只是開胃菜。”
“他們是誰?”陳凌問。
“一群……相信‘大就是美’的瘋子。他們對所有能增強武力的資產都感興趣,地堡、機庫、設施……甚至謠傳說,他們在打佩裏科島那條‘幽靈通道’的主意。”男人眼中閃過一絲忌憚,“跟這些人搶食,你們剛才那點本事,最多保命,想贏?差得遠。”
佩裏科島!這個詞讓陸安琪心中一震。這和他們偷聽到的片段對上了。
“怎麼合作?”陸安琪直接問。
“情報共享,有限度的行動支持。設施到手,我要三成的‘使用權’和優先采購權。作爲交換,我會提供競爭對手的詳細情報,以及……進入真正‘高端市場’的敲門磚。”男人盯着陸安琪,“考慮一下。想清楚了,打這個號碼。”
他遞過一張只有一串數字的卡片,然後轉身上了吉伯力,車輛很快消失在采石場另一頭的夜色中。
“安琪,浩濱和誠子匯合了,正在過來的路上。我們這邊情況?”陳凌問。
“暫時安全。”陸安琪握着手裏的卡片,感受着金屬的冰涼。他看向門羅身上的彈孔和四周荒涼的景色。
危機暫時解除,但更大的風暴和更誘人的目標,已經在地平線上露出了猙獰而璀璨的一角。合作?利用?陷阱?通往地堡和更遠方的路上,布滿了刀鋒。
楊智誠和陳浩濱駕駛放逐者趕到匯合時,只看到陸安琪站在廢墟中,望着吉伯力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
“怎麼樣?”楊智誠跳下車。
“對方鬆口了,提了合作。但提到了‘佩裏科’和一群更麻煩的對手。”陸安琪簡略說明。
“佩裏科島?!”楊智誠眼睛瞬間瞪大,興奮起來,“媽的,這才夠勁!跟他們幹!”
陳浩濱則檢查着門羅的損傷,眉頭緊鎖:“修車又是一筆錢。而且,我們被卷進更大的局了。”
“從我們降臨那天起,就已經在局裏了。”陸安琪收起卡片,“回去。我們需要更多信息,更多準備,還有……更多的錢。”
回去的路上,車廂裏氣氛凝重而亢奮。挫折感(被伏擊)和巨大的誘惑(佩裏科島)交織。他們意識到,訓練讓他們的爪子鋒利了些,但要撕開真正肥美的獵物,還需要更硬的骨頭,更狡猾的頭腦,以及更堅固的巢穴。
地堡,從一個渴望的目標,變成了迫在眉睫的生存與發展必需品。而“佩裏科”這三個字,像一顆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野心漣漪,正迅速擴散成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