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北京的春天來得格外明媚。
十七歲的王詩啓站在北京四中教學樓三樓的走廊窗邊,目光穿過梧桐樹新綠的枝葉,落在操場上那個正在打羽毛球的女孩身上。
女孩叫林薇,高二(三)班的文藝委員,校舞蹈隊的主力。她有着一頭柔順的黑發,笑起來時眼睛會彎成月牙——這些細節,王詩啓發現自己記得異常清晰。
“看什麼呢?”同桌周浩湊過來,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哦,林薇啊。怎麼,王大學霸也動凡心了?”
王詩啓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走回教室:“沒有。”
“裝,繼續裝。”周浩笑嘻嘻地跟上,“不過兄弟我提醒你啊,追林薇的人能從這兒排到校門口,她眼光高得很。”
王詩啓沒說話,只是翻開物理課本。但那些公式和定理,今天看起來格外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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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公安部物證鑑定中心。
二十五歲的劉睿婕正在主持一場案情分析會。屏幕上投影着一具溺亡屍體的照片,她講解着屍斑分布與死亡時間的關系,思路清晰,語言精準。
“所以根據眼結膜出血點和硅藻檢驗結果,可以確定是生前溺水,死亡時間在昨晚十點到十二點之間……”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一下。她沒理會,繼續講解。
會議結束後,她拿出手機,看到是王詩啓班主任張老師發來的短信:
“劉博士,王詩啓最近狀態有些變化,上課時常走神,成績雖然沒下滑,但明顯心不在焉。方便時請來學校一趟。”
劉睿婕心裏一緊。自從去年那場風波後,王詩啓一直很穩定,怎麼突然……
她立刻回復:“明天下午三點,我準時到。”
第二天,劉睿婕提前半小時到了學校。她沒有直接去找老師,而是先去了王詩啓的教室。
正是課間,教室裏鬧哄哄的。王詩啓不在座位上,劉睿婕透過窗戶看進去,發現他正站在後黑板前,和一個女生說話。
那女生很漂亮,長發及腰,皮膚白皙,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王詩啓微微低着頭,但嘴角帶着笑意——那是劉睿婕很久沒見過的,屬於十七歲少年的青澀笑容。
劉睿婕的心沉了下去。
前世記憶如潮水般涌來:2015年夏天,王詩啓十八歲,在烏魯木齊認識了一個叫林薇的女孩。兩人談了不到三個月的戀愛,女孩就因爲急性腎衰竭去世。那場短暫的初戀,成了王詩啓心裏永遠的傷。
這一世,因爲轉學,他們提前相遇了。而且看情況……歷史正在重演。
“劉博士?”張老師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劉睿婕轉過身,勉強笑了笑:“張老師。”
辦公室裏,張老師給劉睿婕倒了杯水:“王詩啓是個好孩子,聰明、勤奮、有禮貌。但最近……他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是剛才那個和他說話的女生嗎?”劉睿婕問。
“對,林薇,我們年級的文藝骨幹。”張老師嘆氣,“我不是反對學生有感情,但王詩啓情況特殊,去年受了那麼大刺激,現在好不容易恢復,我怕……”
“我明白。”劉睿婕打斷她,“謝謝張老師提醒,我會和他談談。”
離開學校時,劉睿婕在操場邊看到了王詩啓和林薇。兩人坐在看台上,林薇在說什麼,王詩啓認真聽着,偶爾點頭。
陽光灑在他們身上,畫面美好得刺眼。
劉睿婕站在樹蔭下,心裏翻江倒海。她知道林薇會在一年後生病去世,知道這段感情注定無疾而終,知道王詩啓會因此痛苦……
但她什麼都不能說。
“卷卷?”程佳樂的聲音突然響起。
劉睿婕轉過頭,看到程佳樂正朝她走來,手裏拎着一個運動包。
“樂樂?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給學校武術隊當臨時教練。”程佳樂打量着她,“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劉睿婕猶豫了一下,把情況說了。程佳樂聽完,皺眉:“所以你知道那個女孩會生病去世,但不能告訴你弟弟?”
“對。”劉睿婕痛苦地說,“我該怎麼解釋?說我重生了?說我知道未來?”
“確實難辦。”程佳樂想了想,“但卷卷,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這一世,那個女孩不會生病?”
劉睿婕愣住了。
“蝴蝶效應。”程佳樂說,“你改變了這麼多事情,也許她的命運也改變了呢?也許她能健康地活着,和你弟弟好好談戀愛呢?”
這個可能性,劉睿婕從來沒想過。或者說,她不敢想。
“而且,”程佳樂繼續說,“就算她真的會生病,你能阻止得了嗎?十七歲的少年,第一次心動,那種感情不是旁人三言兩語就能勸退的。你越反對,他可能越執着。”
劉睿婕知道程佳樂說得對。但知道歸知道,心裏的焦慮一點沒少。
那天晚上,王詩啓回家比平時晚了半小時。進門時,他臉上還帶着未散的笑意。
“詩啓,今天怎麼回來晚了?”劉睿婕故作平靜地問。
“哦,幫同學講了幾道題。”王詩啓換了鞋,“姐姐吃過了嗎?”
“吃過了。給你留了飯,在廚房。”
“謝謝姐姐。”
王詩啓去熱飯,劉睿婕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突然問:“詩啓,最近在學校開心嗎?”
“開心啊。”王詩啓隨口回答,“同學們都很好,老師也很好。”
“有沒有……特別要好的同學?”劉睿婕試探着問。
王詩啓的動作頓了一下:“姐姐怎麼突然問這個?”
“隨便問問。你去年受了那麼多苦,姐姐希望你能多交朋友,但又怕你再受傷。”
王詩啓轉過身,認真地說:“姐姐放心,我長大了,知道怎麼保護自己。”
看着他那雙清澈的眼睛,劉睿婕所有的話都堵在喉嚨裏。
接下來的幾周,王詩啓的變化越來越明顯。他不再一回家就鑽進房間敲代碼,而是會時不時看手機;周末也不再整天泡在實驗室,而是會出門“和同學討論問題”;甚至開始注意穿着,買了新衣服新鞋。
劉睿婕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她去找過程佳樂,找過顧琛,甚至找過陳醫生。但所有人的建議都差不多:順其自然,適當引導。
“青春期戀愛是正常的情感需求。”陳醫生說,“強行壓制反而可能適得其反。重要的是教會他如何健康地處理感情,如何在關系中保護自己。”
道理劉睿婕都懂,但做起來太難了。
四月中旬的一個周末,王詩啓出門前,劉睿婕終於忍不住說:“詩啓,晚上叫同學來家裏吃飯吧?姐姐做幾個好菜。”
王詩啓愣了一下:“不用麻煩了吧……”
“不麻煩。”劉睿婕堅持,“你也該帶朋友回家看看了。”
王詩啓猶豫了一會兒,點頭:“那我問問她。”
這個“她”,讓劉睿婕心裏又是一緊。
晚上六點,門鈴響了。劉睿婕開門,看到王詩啓和一個女孩站在門口。女孩正是林薇,今天穿着簡單的白色連衣裙,顯得清純又漂亮。
“姐姐好,我是林薇。”女孩禮貌地鞠躬。
“快進來。”劉睿婕讓開路,努力讓自己笑得自然。
飯桌上,氣氛有些微妙。林薇很健談,從學校趣事聊到興趣愛好,從電影音樂聊到未來夢想。王詩啓話不多,但一直認真聽着,偶爾補充幾句。
劉睿婕觀察着林薇——健康,活潑,充滿生命力。怎麼看都不像一年後會病重去世的人。
“林薇身體好嗎?”劉睿婕突然問。
林薇愣了一下:“挺好的呀。我每周都去跳舞,還參加長跑隊呢。”
“那就好。”劉睿婕給她夾了塊魚,“年輕人要注意身體,定期體檢。”
“謝謝姐姐關心。”林薇笑了,“我爸媽都是醫生,可注意這些了。”
劉睿婕心裏稍安。也許程佳樂說得對,這一世真的改變了。
飯後,王詩啓送林薇回家。劉睿婕收拾完碗筷,坐在沙發上發呆。
手機響了,是程佳樂發來的微信:“怎麼樣?見到那個女孩了嗎?”
劉睿婕回復:“見到了,很健康的樣子。也許真的是我多慮了。”
“那就好。不過卷卷,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就算這女孩不會生病,你弟弟的初戀也未必能長久。十七歲的感情,大多青澀短暫。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劉睿婕看着這條信息,心情復雜。她既希望這段感情能長久,讓王詩啓體驗完整的美好;又隱隱希望它早點結束,避免可能的傷害。
矛盾,太矛盾了。
五月,學校舉行春季運動會。王詩啓報了1500米長跑,林薇是啦啦隊隊長。
比賽那天,劉睿婕特意請假去了學校。操場上人聲鼎沸,她站在看台上,看到王詩啓在跑道上揮汗如雨,林薇在跑道邊爲他加油。
沖過終點線時,王詩啓是第三名。林薇跑過去遞水遞毛巾,兩人相視而笑。
那畫面很美,美得讓劉睿婕眼眶發熱。她想起前世,王詩啓跟她說過:“卷姐,我高中的時候喜歡過一個女孩,她笑起來特別好看。可惜……”
可惜什麼,他沒說完。但劉睿婕知道,那聲“可惜”裏,有多少遺憾和傷痛。
運動會結束後,王詩啓和林薇的關系似乎更近了。他們開始一起上學放學,周末一起去圖書館,一起去聽講座。
劉睿婕從張老師那裏得知,兩人的成績都沒受影響,反而因爲互相督促,都有所提高。
“王詩啓現在開朗多了。”張老師說,“去年那件事留下的陰影,好像慢慢散去了。”
這本來是好事,但劉睿婕心裏總是不安。她開始悄悄調查林薇的家庭情況——父母確實是醫生,父親是腎內科專家,母親是婦產科醫生。家庭和睦,經濟條件好。
看起來一切正常。
六月,王詩啓的“尋人APP”用戶突破百萬,獲得了一筆不小的投資。他拿到錢的第一件事,就是請全家人吃飯,還特意邀請了林薇。
飯桌上,王詩啓鄭重宣布:“我要用這筆錢成立一個基金會,專門幫助尋找走失的老人和兒童。”
林薇眼睛發亮:“詩啓,你真棒!”
王詩啓臉紅了:“是你上次說,有能力的人應該幫助更多人……”
劉睿婕看着兩人,心裏五味雜陳。她爲弟弟的成長驕傲,又爲這段感情的未來擔憂。
七月,暑假。林薇全家去三亞旅遊,王詩啓留在北京,繼續完善他的APP。
劉睿婕發現,林薇不在的這段時間,王詩啓明顯有些魂不守舍。他會時不時看手機,會在深夜還在等消息。
“詩啓,”一天晚上,劉睿婕忍不住說,“感情是很美好的事,但不要讓它成爲你生活的全部。”
王詩啓抬起頭:“姐姐,我知道。我只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有點不知道怎麼處理。”
“什麼感覺?”
“就是……看到她開心,我就開心;看到她難過,我就難過。想和她分享所有的事,也想了解她的一切。”王詩啓說着,臉又紅了,“姐姐,這正常嗎?”
劉睿婕鼻子一酸。這個十七歲的少年,正在經歷人生中最純粹美好的感情。而她,卻因爲知道可能的結局,在這裏患得患失。
“正常。”她輕聲說,“但詩啓,你要記住,再好的感情,也需要空間和界限。你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要有各自的生活和追求。”
“我明白。”王詩啓點頭,“林薇也這麼說。她說我們都還年輕,要以學業和夢想爲重。”
劉睿婕稍微放心了些。這個林薇,似乎比想象中成熟。
八月,林薇旅遊回來。王詩啓去機場接她,回來時手裏多了一個貝殼做的手鏈。
“林薇送的。”他不好意思地說,“她在海邊撿的貝殼,自己做的。”
手鏈很粗糙,但王詩啓戴得很珍惜。
劉睿婕看着那個手鏈,突然想起前世王詩啓跟她說過:“她送過我一個貝殼手鏈,很醜,但我一直留着。後來她走了,手鏈也不知道丟哪兒了……”
當時王詩啓說這話時的表情,劉睿婕至今記得——平靜,但眼睛深處有痛。
“詩啓,”劉睿婕輕聲說,“好好珍惜現在。”
“我會的。”王詩啓認真點頭。
九月,新學期開始。王詩啓和林薇都升入高三,學習壓力驟增。兩人見面的時間少了,但感情似乎更深了。
十月初,劉睿婕接到了一個緊急任務——某省發生煤礦瓦斯爆炸,二十多人被困井下。她作爲法醫專家,要去現場協助身份識別工作。
臨走前,她特意叮囑王詩啓:“姐姐可能要出去一周,你照顧好自己。有事找樂樂姐或者顧哥。”
“姐姐放心。”王詩啓說,“我會好好學習的。”
爆炸現場慘不忍睹。劉睿婕和同事們連續工作了五天,終於完成了所有遇難者的身份識別工作。最後一天晚上,她累得幾乎虛脫,靠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裏休息。
手機響了,是王詩啓打來的。
“姐姐,”他的聲音有些慌張,“林薇暈倒了,在醫院。”
劉睿婕的心猛地一沉:“怎麼回事?”
“不知道,體育課上突然暈倒。現在在醫院檢查,她爸媽都來了。”王詩啓的聲音在發抖,“姐姐,我好害怕……”
“別怕,姐姐馬上回來。”
劉睿婕連夜趕回北京。到醫院時,天已經亮了。她在腎內科病房外看到了王詩啓——少年坐在長椅上,臉色蒼白,眼睛紅腫。
“詩啓。”
王詩啓抬起頭,看到劉睿婕,眼淚掉下來了:“姐姐……醫生說是急性腎衰竭,情況很危險……”
劉睿婕腦子嗡的一聲。歷史,還是重演了。
病房裏,林薇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她的父母守在床邊,一臉疲憊和絕望。
“劉博士?”林薇的父親認出了劉睿婕,“你怎麼……”
“我是王詩啓的姐姐。”劉睿婕輕聲說,“林薇她……”
“情況不好。”林父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突發性腎衰竭,原因還不明。已經做了透析,但腎功能恢復的希望不大……可能需要腎移植。”
劉睿婕看向王詩啓。少年站在病房門口,隔着玻璃看着裏面的林薇,眼神空洞。
那一瞬間,劉睿婕想起了前世王詩啓說的話:“她走得太突然了,我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醫生說如果能早點發現,也許還有救……”
這一世,他見到了,但又能改變什麼呢?
接下來的日子,王詩啓幾乎住在了醫院。他每天放學就來看林薇,給她講學校的事,給她補課,給她讀她喜歡的小說。
林薇很堅強,即使病重,也總是笑着安慰王詩啓:“沒事的,我爸說了,找到合適的腎源就能治好。”
但合適的腎源哪有那麼容易找。林薇的血型是罕見的AB型Rh陰性,匹配的腎源更是難上加難。
十一月底,林薇的病情惡化了。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
那天晚上,王詩啓坐在醫院走廊裏,對劉睿婕說:“姐姐,我想把我的腎給她。”
劉睿婕嚇了一跳:“詩啓,你……”
“我查過了,血型匹配。”王詩啓的眼睛紅紅的,“我還年輕,少一個腎也能活。但她不行……”
“不行。”劉睿婕斬釘截鐵,“你還未成年,不能做這樣的決定。而且腎移植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就算血型匹配,還有組織配型、排斥反應……”
“可是姐姐,我還能做什麼?”王詩啓的聲音哽咽了,“我只能眼睜睜看着她一天天衰弱,什麼都做不了……”
劉睿婕抱住他:“詩啓,有時候我們能做的,就是陪伴。”
十二月初,林薇等到了腎源——一個因車禍去世的年輕人,生前籤了器官捐獻協議。手術很成功,但術後的排斥反應很嚴重。
王詩啓每天守在ICU外,整個人瘦了一圈。劉睿婕看着心疼,卻無能爲力。
十二月二十日,平安夜前四天,林薇的情況突然好轉。醫生說是排斥反應終於控制住了。
王詩啓高興得像個孩子:“姐姐,她好了!她真的好了!”
劉睿婕也鬆了口氣。也許,這一世真的不一樣了?
但命運總是殘酷的。
十二月二十二日,凌晨三點,醫院打來電話:林薇突發嚴重感染,搶救無效去世。
劉睿婕叫醒王詩啓,兩人趕到醫院時,林薇已經被白布蓋上了。她的父母哭得幾乎暈厥,王詩啓站在病房門口,一動不動。
“詩啓……”劉睿婕握住他的手,發現他的手冰冷。
“姐姐,”王詩啓的聲音很平靜,“她說好了要陪我過平安夜的。她說等病好了,要和我一起去海邊,把那個貝殼手鏈做完……”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壓抑的抽泣。
劉睿婕抱住他,眼淚也掉了下來。這一世,她看着歷史重演,卻依然無能爲力。
林薇的葬禮在三天後。王詩啓參加了,但全程一言不發。回來後,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三天沒出來。
第四天,劉睿婕撬開了房門。房間裏,王詩啓坐在地上,手裏拿着那個貝殼手鏈。
“詩啓……”
“姐姐,”王詩啓抬起頭,眼睛腫得厲害,“爲什麼?爲什麼是她?她那麼好,那麼善良,那麼努力……爲什麼?”
劉睿婕無法回答。她只能坐到他身邊,抱住他。
“姐姐,我是不是……注定不能擁有幸福?”王詩啓的聲音很輕,“小時候家裏窮,爸爸差點出事;去年被人打被人罵;今年……今年我以爲我終於有了一點快樂,可是……”
“不是的,詩啓。”劉睿婕擦掉他的眼淚,“人生有苦有甜,有得有失。林薇的離開是意外,不是你的錯,也不是命運的懲罰。”
“那是什麼?”王詩啓看着她,“姐姐,你告訴我,那是什麼?”
劉睿婕無法回答。她能說什麼?說她重生過,知道林薇會死?那只會讓王詩啓更痛苦。
“詩啓,”她最終說,“有些問題,我們永遠找不到答案。但我們可以選擇怎麼面對。林薇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樣消沉下去,她希望你好好生活,完成你們的夢想。”
王詩啓沉默了。很久,他說:“姐姐,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劉睿婕離開了房間,但沒有走遠。她坐在客廳裏,聽着房間裏壓抑的哭聲,心如刀割。
程佳樂和顧琛都來了。三人坐在客廳裏,相對無言。
“我去看看他。”程佳樂站起來。
“樂樂,讓他哭吧。”劉睿婕說,“有些痛苦,必須自己經歷,別人替代不了。”
顧琛嘆了口氣:“十七歲,經歷這樣的事……太殘酷了。”
是啊,太殘酷了。但這就是人生。
平安夜那天,王詩啓終於走出了房間。他瘦了很多,但眼神清澈了一些。
“姐姐,我想去給林薇掃墓。”他說。
“好,姐姐陪你去。”
墓地在西山公墓。林薇的墓碑很新,照片上是她燦爛的笑容。王詩啓把那個貝殼手鏈放在墓前,站了很久。
“林薇,我會好好活下去。”他輕聲說,“帶着你的那份,一起。”
下山時,天空飄起了雪花。王詩啓突然問:“姐姐,你相信有來世嗎?”
劉睿婕愣了一下:“我……相信。”
“那我和林薇,來世還能相遇嗎?”
這個問題,劉睿婕無法回答。
“詩啓,”劉睿婕說,“有沒有來世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世。林薇希望你好好的,希望你實現夢想,希望你幸福。”
王詩啓點點頭,沒再說話。
回到家,程佳樂和顧琛已經在等着了。四人一起吃了頓簡單的晚飯,誰也沒提林薇。
飯後,王詩啓突然說:“樂哥,我想把那個紋身改了。”
“改成什麼樣?”程佳樂問。
“加上一朵花。”王詩啓說,“林薇最喜歡向日葵。”
程佳樂看向劉睿婕,劉睿婕點了點頭。
“好,樂哥給你設計。”
那天晚上,劉睿婕睡不着,站在陽台上看雪。王詩啓走過來,遞給她一杯熱牛奶。
“姐姐,謝謝你。”他說。
“謝我什麼?”
“謝謝你一直陪着我。”王詩啓看着她,“我知道這段時間你也很痛苦,但你從來沒有表現過。你一直在照顧我,安慰我,保護我。”
劉睿婕鼻子一酸:“因爲我是…你姐姐。”
“不只是姐姐。”王詩啓突然說,“姐姐,有時候我覺得,你像……像知道什麼一樣。你總是能預見到一些事情,總能在關鍵時候出現。”
劉睿婕心裏一緊。
“但我不會問。”王詩啓繼續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姐姐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我只想說,無論你是什麼樣的人,無論你有什麼秘密,你都是我最重要的姐姐。”
劉睿婕的眼淚掉了下來。她抱住王詩啓,輕聲說:“詩啓,等你二十二歲,姐姐一定把一切都告訴你。”
“好,我等着。”
雪花靜靜飄落,覆蓋了整個北京城。
這一年,她二十五歲,他十七歲。
他經歷了初戀的甜蜜與傷痛,她經歷了守護的無奈與心痛。
但他們都還在向前走。
劉睿婕打開日記本,寫下最後一句話:
“2014年,有心動,有甜蜜,有離別,有成長。生命脆弱如花,但愛能超越生死。”